第三十五章    055作品

　　如若突然有人對你說,你被困在了這里,你會不會想要拼命逃脫?

　　今天依舊沒有陽光。

　　睜開眼，我看到左邊墻上名為掛鐘的東西顯示著現在的時間為早上八點。拉開窗簾，刺眼的人造光線便照射進來，大街上的人們步履匆匆，掛著一張張冷漠的臉。他們用金錢來衡量自己的幸福，通過一些我叫不出名的設備互相聯系，在紙醉金迷的舞池里浪費生命。他們喜歡與冰冷的金屬為伍，生活在自己創造的世界里，甚至不知道陽光為何物。他們對于這現狀十分滿足。

　　他們只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而我卻并不習慣，也永遠不可能習慣。

　　我出生在一個陽光燦爛、碧空萬里的地方，那是一個我所懷念的世界。

　　在我的家鄉，那個沒有冰冷的金屬、高超的科技的國度。所有人都必須要靠辛苦的耕作來維持生命所需要的食物，如果有人不小心染上疾病的話他的家人多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對了，“疾病”這個詞并不存在于我的家鄉人的詞典里，他們稱之為“上帝的譴責”。

　　他們個個都是虔誠的信徒，他們信仰上帝，懇請高高在上的主帶來豐收的恩賜。他們每個月都會有祭天儀式，對上帝的神力深信不疑。當然，我也曾是這樣的。

　　忘記說了，我的名字叫伊麗莎白，即便是在我的家鄉，也只是一個混進人堆就無法分辨出來的普通女孩罷了。

　　我從小隨著我的父母一起耕作、祭拜，我們一家都生活得很滿足。直到有一天，天譴忽然降臨到了我的母親身上，她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樣子是我和我父親從來都不曾想到的事情。要知道，我的母親是我們村莊里最虔誠的信徒。對于發生在我母親身上的不幸，村民們也很焦心，他們同我和我父親一起不停地進行祈禱。

　　然而，我母親的狀況卻一天比一天糟糕，這讓我不禁對神力產生了懷疑。但礙于沒有更好的方法，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日復一日的祈禱。

　　一日，我們的村莊來了一個怪異的人。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是金發碧眼的國度里，他有著一雙深邃的墨色眼眸，及肩的黑發襯著他的皮膚有些蒼白。雖然怪異，但他出色的五官仍是讓村里多數的姑娘對他產生了好感。他為人很有禮貌，臉上也總是掛著微笑。他說，他是來找一個名叫伊麗莎白的女孩的。

　　此話一出，我幾乎成了村里所有人的視線聚焦點。年輕姑娘們嫉妒我的好運，年長些的則懷疑我是否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因而導致了我母親的厄運。

　　面對所有的猜忌，我不由挺直了后背，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視這些平日里對我愛護有加的村民們。父親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他說，伊莎先請你的朋友進屋再談吧。

　　“我不認識他。”

　　急急地澄清著，我扭頭看向我的父親，卻看見了同樣的懷疑。

　　那高挑身影早已來到我的面前，因為身高的關系他遮住了我的陽光。我冷冷地看著他對我微笑，沉默地帶著他進了我的房間。卻不料他進屋以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能救你的母親。

　　詫異地回過頭看向他，我再無法維持冷靜的表象，沖到他的面前緊緊盯著他冰冷的雙眸，想要確認剛才他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你沒有聽錯，伊莎。”他輕輕地笑了，嗓音蠱惑人心地叫著我的昵稱，“我確實能救你的母親，不過需要你的一點幫助。”

　　“任何幫助都可以。”我堅定地說著，“誰都有理由遭受上帝的譴責，除了我的母親。她不該遭受這等苦難。”

　　“上帝的譴責？”

　　他皺起眉，像是聽到什么笑話般地看著我。

　　“伊莎啊伊莎，你只是被困在了這里，跟隨著愚蠢而無知的人類一起迷信著神力。”

　　這下輪到我皺眉了，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要去更好的地方？”

　　“這里就很好。”我不想再與他在這沒有意義的話題上做過多的交流，“你說你需要什么幫助才能救我的母親？”

　　“這個，是來自第七世界的東西。用水喂你母親咽下，她就能獲得痊愈。”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攤開，一顆玉米大小的白色東西出現在我的眼前。

　　“還有這個，是來自第四世界的東西，我給你的禮物。”

　　他的右手握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隨著咔噠一聲，刺眼的光線嚇得我趕緊閉上了眼睛。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伊莎。”

　　待我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消失了。那一小粒白色的東西擱在桌上，一旁放著那個黑色的圓筒。

　　小心地拿起那玉米狀的小東西，心里糾結著到底該不該相信那個奇怪男人的話。最終還是抱著嘗試的心態，讓母親咽下了這怪異的東西。

　　他沒理由害我。

　　入夜，我躺在床上借著月光擺弄那個黑色圓筒。母親的狀況已經有所好轉，怪異男人給的東西果然有效。那么這一件所謂的禮物，又是什么呢？

　　我在這圓筒上找到了一個突出的地方，用力按了它一下，圓筒發出了咔噠的聲響。然后光就從這圓筒里冒了出來。沒有了早前的恐懼感，我興奮地揮著圓筒，我手指向哪里，光就到達哪里。就好像自己是上帝一樣，控制著這個世界的光。

　　我整夜都盯著這神秘的圓筒，癡癡地看著從中發出的白光。然后我就突然想起了那個男人所說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要去更好的地方？

　　去一個可以不用畏懼上帝的譴責，可以自己主宰光的地方。

　　我想我確實被困在了這里。

　　第二日清晨我便出發去找那個黑發的男人。要知道他住在哪里并不難，村里隨便找一個人說出他那標志性的發色和眸色便能給我指明方向，順便附帶一個或懷疑或鄙夷的眼神。仿佛知道我一定會來，他就站在那屋子的門口，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你是誰，那些東西都是怎么得到的？”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我可憐的、被困在這個愚昧的第一世界的伊莎。”

　　“你的意思是還有別的更好的世界？”慢慢地握緊了拳頭，我知道我對他口中的那些世界動心了，有什么黑暗的念頭在我心里破殼而出。

　　他不語，向我伸出了手。

　　而我就這么搭了上去，任由貪婪吞噬了我的內心。

　　第二世界和第一世界相差并不大，大部分人的主要生活依舊是耕種和祭天儀式，所增加的只是一小群身著華服的上位者。他們不需要從事辛苦的耕種，但每餐卻比常人要豐盛得多。

　　“想要呆在這里嗎？我能給你上位者的待遇。”

　　一隊人馬抬著他們英年早逝的首領的尸體從我身邊穿過，走向滿是金銀的墳墓。

　　我搖了搖頭。

　　于是他又帶我到了第三世界，人們開始建造一座座城市。華美的建筑，舒適的生活，用金子堆砌而成的城堡坐落于城市的中心，出入都由馬車代步。然而，在城市黑暗的角落里，疾病肆意橫行著，成堆的尸體無人處理，散發著惡臭，成為被人們所遺忘的地方。

　　我還是搖了搖頭。

　　他什么也沒有說，握著我的手抵達了那可以主宰光的第四世界。

　　黑壓壓的云層遮蓋了清澈的藍天，陽光艱難地在云中穿梭，照射到了地面上。為了能夠高效地工作，人們開始使用人工照明設備，我這才知道那個黑色圓筒的名字叫手電筒。機械取代了人們的勞動力，但機械化流水線生產的后果是讓人類變得麻木而創造力。我看見霓虹燈下的富豪們丑惡地笑著，細數自己的錢財。

　　“想要嗎？那樣用不完的財富。”

　　“可是他們還是會死。”我抬頭看向他，“直接帶我去第七世界吧，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如你所愿。”

　　猛地拉下窗簾，整個房間被黑暗所籠罩，讓我幾乎有窒息的錯覺。

　　“那么，現在你還滿意嗎？我的伊莎。”

　　身后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那是噩夢的開始。

　　“不，我一點都不滿意！我想念陽光，想念人們的笑臉，我想要溫暖！”

　　我歇斯底里般地叫喊著，想要做出最后的掙扎。

　　“我被困在了這個糟糕的地方，快讓我回去！”

　　然而，如同面具般掛在他臉上的微笑依舊絲毫不減。

　　“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再上去，你可以獲得永恒。考慮一下？”

　　“那就去，我不要待在這里，這里快把我逼瘋了！”

　　他慢慢地走過來，抱住我，冰冷的氣息纏繞著我讓我無法動彈。他吻向我的額頭，讓我失神。

　　眼神空洞。

　　有什么東西被他從我的身體內部抽走了.

　　那是什么呢……

　　那是……

　　那是我的……

　　“那么歡迎來到地獄，我親愛的伊莎。”

　　你將被永遠地困在這里。

　　靈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