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宜望著茫茫夜色,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仿佛事前被雪擦過一遍。離她同衛子玉約定的時間還早,初宜百無聊賴,無聊得緊,屋里也待不住了,索性提前來了約定地點。雪是前幾日掃好的,藏在了壇子里,不想今日道派上了用場。集雪是初宜的習慣,年年冬天她總要趁著初雪的日子好好藏上幾壇子雪,也不知道派不派得上用場,單單想留著,留到來年雪天倒了換上新的。思緒一時飛得老遠,連身后咯吱咯吱的腳步聲也不曾聽到。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才恍然對方已經來了。歡快地轉身,果然見到預想中溫暖的眸子。
不知怎么,初宜一時恍惚,腦中竟晃出另一張臉來,似笑非笑的丹鳳眼,正無所謂地架著手臂睨著她。
初宜不禁笑出了聲,啊,好像同他和好了呢。
衛子玉在初宜腦袋上拍了一下,“回魂了,游神!”
初宜這才恍惚自己身在何處,摸摸被敲的腦袋,沖衛子玉嘿嘿傻笑。
“想什么呢,這么好笑?”衛子玉學著初宜樣子盤腿席地而坐。
“我在想????”初宜說著,看向衛子玉,剛巧望到他眼里心不在焉傻笑的樣子,霍得一驚,衛子玉眼里笑得傻氣的女孩也跟著瞪圓了眼睛。初宜覺得有趣得緊,饒有興致地盯著衛子玉的眼睛瞧,漸漸的,他眼中的女孩開始向自己走來??????
“你騙人。”
初宜一時語急,半天憋出這掐頭去尾的半吊子話來。心里暗罵自己沒用,更是著急,一時又急又惱,憋紅了一張芙蓉面。
李子陵一挑眉,眉梢染了點點笑意,暗笑一聲,丫頭,我騙得人多著呢,你今個為的是哪一樁,本公子道是有興致聽你細細道來。
“你隱瞞自己姓名可對?你原不叫李子陵。”
李子陵心中一凜,鳳眸微瞇,一絲厲光在眼里一閃而過,快得不及捕捉,再看時仍如方才般笑若夏花,似笑非笑地睨著初宜,仿佛一點不在乎初宜知道這件事。
初宜原想,不能讓他留下來,能拖一時也是一時,便胡胡謅了個理由,不想李子陵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時也泄了氣,低了頭,對李子陵也不做希望。
“姑娘病癥老朽行醫數十年竟未見過,恕老朽孤陋寡聞不能替姑娘醫治,著實慚愧,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大夫診了約莫半個時辰的脈,一無所獲,頭上已經結了層汗珠,擦擦額,分別向初宜,李子陵拱手作揖,“姑娘脈象同常人無異,為何會腹痛難忍,老朽卻是看不出。”
大夫再拜,收拾了醫具出了內室。
此時,初宜也不像開始那樣痛了,抬頭見李子陵仍站在門簾處,不曾走,心里一陣高興,暗想,他似乎也不是那樣討人厭,方才見我病了也是他將我送來,我對他無禮他也不曾扔下我一個人,他這人心腸還是好的。暗自決定以后不討厭他了,見了他也不針鋒相對。
初宜向來是個率直的人,心里想著口里也說了,“李子陵,我決定以后不討厭你了。也不同你作對了。”
因著初宜以前同李子陵是對頭,如今一時決定同他和好,自然不會像喚劉弗陵般親昵一聲“子陵哥哥”,亦不會如喚衛子玉般“李大哥”,便是很自然脫口直呼其全名。
這話聽在李子陵耳中卻免不了幾分傲氣,好像人家巴不得她喜歡般,李子陵當下心里一陣哭笑不得,饒有興致地挑眉看向初宜,“呵呵,姑娘道是折煞在下了。”
初宜一心將李子陵往好處想,也不覺他這話在諷刺自己,便也毫不介意,毫無心機開口,“你怎么還喚我姑娘啊?以后喚我初宜。”
初宜不敢向外人透漏自己姓上官,只將閨名報上,雖有隱瞞,不曾虛言。
李子陵對初宜這突如其來的示好頗有幾分意外,也不接話,只望著初宜。初宜只當他介意自己以前同他做對,不肯同自己和好,“以前是我不好,不過你也有不對,我是小女子,你是大丈夫,原不該同我一般見識的。況且我還小,不懂事,難免頑皮,你若是總記著我的錯處我們如何做朋友?如今我知錯了,你也該大度一些,怎么咬著我的錯處不肯原諒啊?男子漢大丈夫,荏得這般小氣。”
初宜這一番,說是向他賠罪,聽著偏是數落李子陵的樣樣不該,好像今日他定要同她和好,否則便要貼上小家子氣的標簽了。依李子陵傲慢的性子哪里在乎旁的人說什么,你說他小氣,他偏就小氣給你看,你道大丈夫理應讓著小女子,他偏不作這胸襟廣闊的大丈夫。此時聽了初宜一番歪理,心里早就笑翻了,面上仍一副虛心受教樣子聽著,“你道說的有理。”
說完笑著掀簾欲去。
“不準走。”初宜急急喚住了李子陵,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無禮,低了頭,斂了聲,“你就扔下我一人嗎?”
初宜原本不指望李子陵聽到,聲音低得很,只隨口說出的。
不想李子陵道是停了下來,回轉過身,背朝初宜半蹲,“上來。”
你道初宜為何決定同他和好,一方面自是認為他沒那么討厭,另一方面肚子仍疼著,不想一個人,更是單獨不能離開醫館,指望著李子陵帶她離開。
當下對李子陵的舉動頗感意外,眼睛一亮,絲毫不敢猶豫地爬到他背上,生怕他下一刻反悔了。
李子陵對自己的反應也是意外,不明白自己原可一走了之的,為何看著這丫頭低著頭可憐兮兮的樣子便忍不住順了她的意。直到初宜雙手環在他脖子上,他才如夢初醒。
“李子陵,我覺得你心腸還是很好的。”
李子陵不禁暗自冷笑,從沒人以為他心腸好呢!這丫頭還真是好騙,稍微對她好一點,便把對方當了善類。
“你為何說我原名不叫李子陵?”
“難道你敢不避諱皇???上的名?”初宜暗自舒了口氣,差點就習慣喚出“皇帝哥哥”了。
李子陵當下釋然,原是自己的“陵”字同劉弗陵的“陵”字重了。當即倨傲而笑,“我便不避,你待如何?這字難道皇帝用得我就用不得?我偏用了他待如何?”
“他自然不會拿你怎樣。他又不是個昏君,哪里會為著這點小事輕賤一條性命。況且他才不稀罕這個字呢。”
“你倒是了解他。”李子陵似笑非笑地回了初宜一句,不曾發覺,這話里雜著幾分不快。
背上人突然不語了。
李子陵奇怪,不明方才還滔滔不絕的人,怎么頃刻便失聲了,只道她疼得難受。
“可是還疼?”
“嗯。”初宜的聲音聽起來幾分有氣無力。哪里還有往日睚眥必報的小性子。
李子陵看看天色,已經日薄西山了,市集紛紛散去,商販跳著膽子趕著夕陽出城歸家。李子陵此時心中竟滋生了一種溫馨的暖意。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家里人該擔心了。往后可別一個人在街上亂晃,你的病也尋了名醫瞧瞧???”
李子陵突然一陣恍惚,不明白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竟替一個黃毛丫頭牽腸掛肚,說了這樣多的婦人之言。不想脖子一涼,有什么流進了領子里,只聽初宜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李子陵,你果真是個好人。我喜歡你,以后我們便是朋友了。只是你也不必送我回去,送出城就好。我家里人可不歡喜我結交外人。”
原來初宜聽了李子陵一時失口的關心之言,再想到了劉弗陵和霍姑娘,一時悲從中來,便哭了出來。
果然是個毫無心機的小丫頭,李子陵暗自搖頭,才認識多久便開始同自己交朋友了!心里高興,生出了惡作劇的心思,“你也不怕我將你賣去勾欄,就這樣信我?也對,長成這樣道是賣不出手。”
“李子陵!”初宜一時丟了傷心,生氣起來,掐著李子陵的脖子,歪頭惡狠狠地咬住李子陵的耳朵,威脅道:“你敢,我就將你送進凈身房,斷了你的子孫跟。哼哼。”
初宜不敢真咬,牙齒卡著李子陵的耳朵,李子陵背著她一顛一顛的,她牙齒便在他耳上一磨一磨。
耳邊癢癢的,溫濕的熱氣噴在他臉側,連初宜的威脅聽在他耳中也變成了撒嬌,李子陵只覺一雙手在自己心里撓啊撓,對背上的觸感因此變得格外敏感,只覺背上無數條靈蛇在扭動,活生生扭著鉆進了他心里。
初宜見李子陵許久不語,只當他被自己嚇到了,頗有幾分得意,當即大方拍了李子陵肩一下,“開玩笑的。”
不防李子陵一跺腳,當即手一松,扳開她環在自己脖子上的雙手,板著臉,眼睛半斜向另一邊,“你自己回去。”
初宜一滑一跌,不妨摔了個屁股朝地,也來不及生氣,抬頭,李子陵已經跑得老遠。
“咦,他果真生氣了?”初宜不明所以從地上爬了起來,此時街上大多數人已經出城,街上道是一片冷清,幾分人走茶涼的悲涼氣氛。
哪里知道,李子陵對自己竟然對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產生反應十分不能接受,畢竟他自詡是情場老手,燕瘦環肥哪種不曾領受?皆是來去自如,混得如魚得水。初宜固然長得美貌,只是臉上稚氣未泯,身體尚未長開,說來就是個小丫頭,算不上女子。李子陵為自己方才的反應有羞又惱,想定是自己進來少進女色的原因,才會饑不擇食到這種程度。卻不成想,自己究竟為著哪般才不思女色。
“回神啦,回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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