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愛而不見搔首躑躅

（10）

突然看了眼劉弗陵懷里的初宜，一切不言而明，眼里的亮光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了悟后的凄楚絕然，“你現在保護她還來不及呢，自然顧不上我了。”

而后抬頭沖劉弗陵天真而笑，“皇帝哥哥，我答應你的自會遵守，不過???你還是好好保護她吧，我可是不會救她的，說不定還巴不得她傷心難過呢！”

說完還調皮地朝劉弗陵眨了眨眼，仿佛一點不曾察覺自己方才說的是怎樣殘忍的話。

捧著一碗湯，心情是一只鬼丟下的灰披風，嘩的一下罩住了夜色下的初宜，

“有梅，手好累。”

初宜放下湯，給了有梅一個沒頭沒腦的理由。

“我看娘娘就是讀多了勞什子子曰子曰，才這般軟弱，躲在一旁將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依有梅看便不給那個什么霍姑娘好看。干脆將她趕出去的好，省的一天到晚的礙眼。”

“哪有皇后這般刻薄的，自古皇后便是大度賢德，以我們的心將那霍姑娘趕了便是，可是娘娘是皇后，若是干出那樣有失體統的事還不落下了話柄。”芣苡卻不以為然。

“難道就要讓自己受折磨，敵人開心？我才不，我說皇上定然是喜歡娘娘多一點，不然你和我怎會???”有梅憤憤不平道。

“皇上自然同娘娘有感情，只是一代帝王哪里是長情得了得。總不能讓皇上一生一世守著娘娘一人吧。”

“可???可就看著娘娘這樣難受嗎？”有梅也為難起來。

“娘娘是個聰明人自是能想開的。”芣苡嘆了聲，像對悲劇茫茫的一聲慨嘆。

初宜看著她們一問一答，臉上表情各異，就像在聽從自己心里傳來的聲音。兩相辯駁，各不相讓。

一時禁不住彎唇而笑，她們說著關于她的在她心里卻不是最困擾的話，就像一個旁觀者旁觀一出以自己為中心卻無關自己的戲，雖不得其法，亦是笨的可愛的。

端著下巴，望著面前兩個丫頭為著自己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尤其是有梅，像極了一個月前的自己。

好像吃一頓飯也是一場斗爭，不像現在輕松得幾乎感受不到自己。

“皇上，最近突厥侵犯國事操勞，奴婢特地燉了些補湯，給您補補身子。”霍姑娘一邊講述理由，一邊體貼地替劉弗陵盛湯。

劉弗陵亦是不好拒絕，只能喝下。

那邊初宜嘴巴早就撅得老高，眼刀子刷刷飛向霍姑娘，真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起因是這樣的，初宜和劉弗陵剛好遇上霍姑娘，兩人正說著用膳，不知初宜抽了什么風，竟主動邀請了霍姑娘一同來用膳。這樣便有了剛才的一幕。

初宜不料對方早有準備，只覺得自己上當了。

泄氣地攪了攪碗里的粥，突然聞到熟悉的香味，才想起來今日自己特地吩咐御膳房煮的菱角粥。靈機一動，立即換上一張歡喜的表情，將自己面前的粥推到霍姑娘面前，“霍姑娘果然想得周到，本宮一時竟忽略了。本宮這碗粥便賞了你吃了吧。”

霍姑娘眼睛一轉。“娘娘言重了，您喜愛之食，奴婢如何敢吃。照顧皇上乃奴婢分內之事，何須娘娘來賞？”

初宜亦是笑，“霍姑娘何出此言，本宮說賞得自然是賞得，你就不必推辭了。”

劉弗陵看了眼粥，大致猜到初宜用意，喚了劉微，“將這盤炒肉拿下去，朕最近見了豬肉便不舒服。”

原來，一次初宜將菱角和豬肉混在一起吃了，接過疼了一天的肚子，偏偏初宜愛極了吃菱角粥，一般只要她點了菱角，御膳房便不會做豬肉，今日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偏偏兩樣都上了。剛好如了初宜的意。

“等等。”眼見自己的計劃要泡湯，初宜下意識出言阻止。卻收到劉弗陵不贊同的目光。

初宜本是心有不甘下意識出言阻止，說完便開始后悔，不料收到劉弗陵不贊同的目光，心一瞬被刺痛了，亂七八糟地鬧成了千瘡百孔的馬蜂窩，總覺的該抓住什么才行，手便僵硬地拽著瓷盤，像堅守著最后的城池。內侍被兩位主子兩種意見一時弄得不知何去何從。

“初兒！”劉弗陵為著她毫無道理的任性不禁斥責了一聲。

初宜心里漏出一個大洞，按著內侍的手卻更緊了，倔強地盯著劉弗陵。

“別胡鬧了，聽話。”劉弗陵耐下心來同初宜好好講。

“好，我不胡鬧，你等她吃下去了，我就讓端下去。”初宜心里是一片黑的空的洞的，也不明白在堅持什么，手卻放不了。被一根繩子吊著心，手和嘴也變得僵硬起來。一說完，心中的黑洞又開始擴張。

一時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步。

突然，霍姑娘嬌笑一聲，夾了一塊豬肉，和著菱角粥一同吃了下去，“皇上娘娘也不必爭了，奴婢聽從娘娘吩咐就是了。”

初宜眼睜睜看著霍姑娘一口口慢條斯理將粥喝個干凈，果然，不過片刻，霍姑娘咬唇捧著肚子哀呼起來，白皙的額頭結了層細密的汗珠。最后干脆身子蜷成一團，險險吊在椅子上，顯然疼得厲害。猝不及防瞥見霍姑娘飄向自己的眼神，狠毒的，痛快的。初宜感覺魂魄被勾進了她眼里，鉆入她身體，冷眼看著縮成一團的霍姑娘卻像是冷冰冰盯著自己痛得絞成一團的靈魂。一種狠狠報復了自己一把的快感竄上心頭。初宜心里的黑洞徹底爆裂了，肚子被穿透了，寒風呼呼吹進來，從身后鉆出去，腹內竟成了空空的一個洞，心，肺，內臟統統不翼而飛。她就像被掛在弄堂口空空的黑洞，風吹進來，鉆出去，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的承受這空洞和杳無蹤跡的進出。

劉弗陵忙吩咐喚了太醫，抱著霍姑娘進來寢殿，整個過程不曾看初宜眼，甚至不曾留下半句責備的話。整個殿中奴才太醫忙做一團，進進出出，來來回回，唯獨初宜孤孤單單地站著，站在忙碌的中心，卻緊縮著，孤立著，像是被眾人遺忘的外人。

作弄霍姑娘的目的達到了，初宜本該高興的，可卻在霍姑娘喝下粥的那一刻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一看到劉弗陵只緊張地守著霍姑娘，看也不曾看自己眼，大家都忙做一團，唯獨自己一人茫茫然站著，不知身在何處，一時竟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處可容身，更是心里堵得慌，感覺所有人定暗暗責怪她的壞，不愿再做個礙眼的人，飛快從殿內跑了出去。

直跑到河邊，望著河里的自己，一樣的眉目如畫，卻總覺得不及以前好看。

初宜也不知為什么，每次難過便想往山下跑，似乎山下便能讓她忘記一切煩惱。

這次她也跑下來山。直奔衛子玉住下的客棧。得知他已經搬了家，不知道他的地址，初宜也只能在街上胡亂走一通。

不想在街上剛好瞥見一抹清影自墻角處一閃而過。

是衛大哥！

初宜一下子來了勁，立即不聲不響地跟隨其后。不想對方彎彎繞繞，繞繞彎彎，初宜生生跟丟了。

正沮喪站在圍墻外，隱約覺得這個圍墻幾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哪里見過。不想此時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初宜驚嚇地轉身，上下打量了對方眼，復裝作不見地轉回臉來。

“哎哎，阿嫵，你可是后悔不認夫君，而來大將軍圍墻外懺悔啊？剛好我心有靈犀便來了。”來人赫然是李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