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說完,便也不理她了,躺上床,被子里一片冰冷,冰冷融進(jìn)血液,在心里凝成一顆冷冷的琥珀。
寒風(fēng)從洞開的漆金的窗戶外擁抱進(jìn)來,在窗口時,窗紗翻轉(zhuǎn)了,而后是滿室溫暖的驅(qū)逐,而后是床簾,一屋一室的翻轉(zhuǎn)流動洶涌。
卻哪里一滴水滴落,“嘀嗒——”一聲分外空靈。尋遍寢宮不見那滴子所在。
啊,原來是從初宜心尖傳來的。
那夜,初宜醒來,發(fā)覺旁邊躺著劉弗陵,很自然地偎進(jìn)他懷里。突然想起自己同他是吵了架的,便要縮回去,不料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扣入懷里。
初宜開始掙扎,甚至去捶他的背,可是那個人不曾喊痛,也不曾開口哄她,那雙手卻緊緊扣在腰間不動搖半分。初宜終于掙扎不動了,埋在劉弗陵懷里嚶嚶地哭了起來。
劉弗陵只覺胸前一片濡濕,不覺難受,反而是一種暖入心底的溫度,心里也舒服起來。
那夜里,劉弗陵終究沒忍住問,“怎么好端端的憂思過重呢?你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想皇帝哥哥什么時候替我找個姐姐,想什么時候皇帝哥哥將我送入長門啊!”初宜似真似假地道,說完才驚覺自己怎么說得這樣露骨,明眼人一聽便知道在鬧小脾氣。
劉弗陵第一次那樣認(rèn)真地盯著初宜的眼睛,像是考慮了好久如何開口,“初兒,你放心,你放心。”
究竟放心什么,劉弗陵沒說,可是初宜第一次驚覺他眼睛深處的漩渦,流淌著一種自己不曾見過的東西,叫???后來初宜才明白過來——玉石俱焚。
若是當(dāng)初將一切明了了多好啊,就不會有以后那么些分分合合,生生死死了。終究是陰差陽錯,待到錯過了許多才開始后悔曾今。
第二日,劉弗陵初宜正用膳。劉微來報霍姑娘求見。
“皇帝哥哥,不許見。”初宜搖著他的手哀求道。
“好,不見。”劉弗陵無奈擰了擰初宜的鼻子。
“你想見她?”初宜橫眉瞪眼。
“不想。”劉弗陵搖頭。
“你騙人,你明明嘆氣了的,是不是我不在你便見她了?”初宜不放過劉弗陵。
“好,我想。”
“劉弗陵!”初宜瞬時氣瞪了眼。可是不過一瞬自己卻先笑了,怎么也裝不出開始兇悍的樣子。見劉弗陵也笑了,便一歪脖子,繃著臉,“你笑什么?”
“初兒,你知道你兇不起來的,裝得更是不像,眼角還帶了笑。”
初宜一聽,登時泄氣了,趴在桌上瞪眼,“真的有那么明顯嗎?”
劉弗陵不答,只笑。
才出門,便見霍姑娘提著食籃等在門口,渾身被凍僵了,手也凍得通紅。
初宜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天滿懷著喜悅卻找皇帝哥哥,結(jié)果看到皇帝哥哥同霍姑娘在一起時的心痛和驚怒,突然不那樣討厭她了。自動后退了一步,隱在門內(nèi)。
“奴婢參見皇上,奴婢熬了些湯,想皇上昨日定惹了寒氣,正好喝了湯去去寒氣???”霍姑娘低首恭敬跪在地上,地上冷得發(fā)亮,亮進(jìn)了初宜心里,凍成一團(tuán)空。
“霍姑娘好意朕心領(lǐng)了,若無其他事便退下吧。”劉弗陵卻拒絕了。清冷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劉弗陵這話明明是對霍姑娘說的,初宜站在一旁,寒風(fēng)打在臉上,他冷酷的字眼便迎面撲到了臉上,感覺狠狠挨了一巴掌。
“遵命,奴婢告退。”霍姑娘不見絲毫怨懟,起身,轉(zhuǎn)身退下,整個過程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低著頭很是謙卑,唯獨起身時抬臉,似笑非笑地睨了初宜眼。那眼里是羞惱,是怨怒,更是憎恨,平添幾分嘲諷。
初宜生生受了那一眼釘子,便拔不下來,望著她瘦弱挺直的背影,恍惚心被掛在了霍姑娘背上,而她空心地站著,那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離開的才是自己。
“怎么了,初兒?”劉弗陵發(fā)覺初宜怔怔忘著霍姑娘的背影發(fā)呆,才喚一聲,便被初宜緊緊抱住,“初兒?”
劉弗陵摸摸她的腦袋,一時不明白為何初宜這樣。
初宜悶在他懷里,突然抬了腦袋,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捏著手指,“皇帝哥哥,我好像落了什么東西在她那,我先走了。”
她是指霍姑娘。至于什么東西,初宜看上去是胡亂謅的,心里卻知確有其事,雖連她也不知是什么。
感覺某樣丟落了多年的東西突然在霍姑娘身上找到,心被咬破了口子正在破出更深的洞。可又覺得因著那洞心里不是空了反倒長出了新東西,新得她發(fā)慌。慌得感覺整顆心也被霍姑娘淘走了,而自己成了空心人偶。
初宜說完便跑開了來。劉弗陵一愣,招手似要說什么,見初宜跑了老遠(yuǎn)嘆一聲,也就算了。
初宜越走越快,低著頭,撞了人也是不管,胡亂走了一陣,抬頭時已經(jīng)走出了行宮,正往下山的路而去。
初宜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這個小攤子看看,那個小攤子逛逛,直到看見一樹冰糖葫蘆,跳起來便取下了一根,刁在嘴里繼續(xù)往前走。
“誒誒,小姑娘沒付錢呢!付錢啊????”
身后喊破了嗓子也不頂用,直到初宜發(fā)現(xiàn)路人都對自己指指點點,嘖嘖稱奇,才驚覺自己一時恍惚忘了付錢。
賣貨郎喘著粗氣,追上來就開始罵罵咧咧的,“看你個小姑娘模樣長得還挺好,穿得也不像買不起糖葫蘆的人,怎么拿了糖葫蘆不付錢就跑了?”
哪有跑,明明是走好吧!
初宜從沒被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責(zé)罵過,饒是臉皮厚也紅了臉,心里卻很不服氣地嘀咕一聲。
初宜將全身摸了個遍,沒摸到半文錢,原是自己出來匆忙一時忘了帶錢。
圍觀的人越發(fā)多了,初宜無法,將糖葫蘆遞給賣貨郎,“那還給你總行吧。”
“你???你都吃過了。”賣貨郎一時氣紅了臉,抓起初宜的手,叫嚷起來,“大家伙評評理,這小姑娘吃我糖葫蘆不給錢,今天我就要抓她去見官。”
“是啊????”
“就是????”
“怎么有這種人???”
眾人附和,
初宜無意識將袖子向外拉扯,總覺得袖子不夠長,不夠長,應(yīng)該將整個拳頭縮進(jìn)去才行,縮進(jìn)去了又覺得應(yīng)該整個將拳頭包起來,抱的嚴(yán)嚴(yán)實實密不透風(fēng)才行。她就扯啊扯,仿佛要將袖子扯得能將她整個身體縮進(jìn)去才甘心。
一下子真是百口莫辯,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心情不好一時精神恍惚不小心拿的吧!雖然是實話,可誰會相信呢?若說嘴饞有意偷的這種謊話大家伙可能更樂意聽了。初宜一時真是走投無路了。終于明白這世間有些時候真是講不清道理的,一文錢真能逼死英雄漢。正想著大不了見官了,亮出自己的身份量那當(dāng)官的也不敢對自己如何。又可惜這賣冰糖葫蘆的商販無辜受累。一時間真是拿不出個決斷。
“拿開你的臟手。”
一抹紅影一閃,賣貨郎被一陣風(fēng)掀得一個趔趄。
眾人看時,只見一名紅衣男子握著女子的手,鳳目鋒利地掃了賣貨郎眼。平常百姓見男子氣度不凡,衣著華麗自是不敢再圍觀,紛紛散去。
男子扔了一片金葉到賣貨郎身上,拉著初宜便走了。
一切轉(zhuǎn)遍得太快,在初宜反應(yīng)過來之前自己就被帶走了。她還在衡量如何取舍呢,就被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打斷了思路,幾分惱火。也沒想自己已經(jīng)被救了。
“停!”初宜甩開男子的手,“你是誰?”
“阿嫵好絕情啊,才幾日不見就忘記夫君了嗎?”男子轉(zhuǎn)身,笑得一臉春暉燦爛。
初宜這才看清是那個差點害自己被狗咬死的男子。立即咬牙切齒起來,干脆耍起賴來,“我不認(rèn)識你。”
初宜掉頭就走。真是倒霉哪里都能遇見這個瘟神!
男子也不急,抄手笑看初宜的背影,“姑娘,在下李子陵,方才姑娘欠了在下一片金葉便這樣走了嗎?”
就知道沒那么好,小氣鬼,一片金葉也非要索要回去!
初宜在心里暗怨,卻不想自己現(xiàn)在連區(qū)區(qū)一片金葉也無。
初宜停步,將自己上上下下搜了個遍遍,終于摸到了發(fā)間一根釵,取了下來,上前攤開李子陵的手掌重重放在里面,“現(xiàn)在夠了吧!”
李子陵一愣,看看手中的一半鳳釵,勾唇而笑,“姑娘確定將此物贈予在下?”
初宜被李子陵唇邊詭異的笑弄得渾身發(fā)毛,總懷疑那家伙有什么陰謀,“算了,還給我。”
初宜說著便要奪釵,不想李子陵側(cè)身一閃,讓她撲了個空。
李子陵將釵收入懷中,一邊應(yīng)付著初宜的搶奪,一邊道:“姑娘的釵子陵收下了,希望姑娘也不要忘記。”
“喂喂,你什么意思啊?”初宜伸長了脖子叫問,李子陵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奇怪的人啊!李子陵?李???子???陵???
初宜邊走著邊盤算著,經(jīng)過李子陵一鬧連山上的不愉快忘記了都不曾發(fā)覺,一時連自己已經(jīng)走出了城也不知。
“嘿!”突然肩膀上被猛拍了一掌,初宜驚嚇地回首,立即舒了口氣,“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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