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久違的朋友

　　一

　　“朱明濤這個家伙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了，那個時候我們在學校可是有名的美男子。”爸爸握著茶杯對媽媽講那些過去的事，他的臉上一直掛著燦爛又得意的笑容，像個小孩子。

　　“臭美什么呀！”媽媽剝著核桃，不屑地說到。

　　“不過朱明濤比我更帥，他雖然沒有我這么高，但他那時收到的情書可是比我多。”雖然媽媽看著電視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但爸爸還在自我陶中，他繼續說：“還好后來他跟我不在一個地方上大學，不然當時你可能就看上他了。”

　　“不要抬高自己的身價。”媽媽還是不忘打擊一下。

　　二

　　除夕夜終于到了，晚風最喜歡和爸爸一起在門口貼對聯了，他穿著一件新的大紅襖子，正好跟那大紅色的對聯相映襯。晚風一手拿剪子，一手拿膠帶，啪啦啪啦地撕著膠帶。

　　春雪沒有穿新衣服，雖然媽媽買了新衣服給她，她也很喜歡，但總覺得少了氣氛。小時候家里沒錢買新衣服，但跟所有小孩子一樣，春雪很喜歡新衣服，尤其是過年的新衣服，爸爸永遠穿著那件灰色的布衣過年，爺爺奶奶總是會把賣掉大母豬的錢攢下一部分留著給春雪買過年的衣服。想來春雪也覺得可笑，小時候沒錢買新衣服，卻總是向往著，現在有很貴很好看的，反而不想穿了，或許是不知道要穿給誰看吧，又或許是不知道為什么要穿。

　　小區里掛著很多大紅燈籠，它們在除夕夜里獨自守候著自己的角落，像是站崗的士兵。

　　三

　　每次過年，春雪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

　　鄉村里是可以放鞭炮的，還沒到除夕夜，鞭炮聲就在村子里不辭辛苦地奔走著。

　　爺爺會在除夕夜下午的時候熬好羹，用來貼對聯。媽媽和奶奶會提前幾天包好水餃。爸爸會拿起斧頭剁著臘肉，把砧板嚇得“坑坑”直叫。

　　更小的時候，村里只有一個電話，在下屋的洪新爺爺家，每到過年過節，他家的電話就特別多，因為村里所有的電話都只能打到他家里去。洪新爺爺家還有個大話筒，有人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就會拿大話筒喊：“×××家的電話來了。”春雪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門口聽洪新爺爺的話筒聲，那聲音能傳播到村子的每個角落。

　　熱鬧是不用說了，春雪還喜歡過年吃的東西，爺爺奶奶總是在過年的時候用米做各種好吃的糖和一些說不出名字的東西，春雪至今還記得那些甜甜的味道，雖然很久沒吃到過，但依然不覺得陌生。

　　除夕夜里爸爸總是會抱著春雪看春晚的節目，那時家里還沒有彩電，只一臺黑白電視，春雪太小，還不懂電視上在講什么，反正她看到的就是一個小小的屏幕，人都是灰白色的，有時還冒著雪花。她到現在還是不確定當時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是不是能看清楚屏幕的內容，她只是喜歡躺在爸爸的懷里，吃著爺爺炒的、媽媽剝的瓜子和奶奶輾的糖，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卻又總在十二點的時候被鞭炮聲叫醒。

　　四

　　可是那些事，早已經成為春雪的往事了，她再也回不去了。那個小村子里的今晚，是否還像當年那樣熱鬧?一想起爺爺奶奶兩個人孤孤單單在家過年，春雪的眼睛就開始痛。大伯和姑姑們應該會回去陪他們過年吧，春雪這樣想。

　　回家的路，春雪再也不記得了。自從離開那里，她就真的永遠離開了，那里的人，那里的事，她再也沒有聽到過。

　　起初春雪很不明白，為什么舅舅要這么做。她聽舅媽說過，她爸爸到城里打工時認識了她媽媽，后來兩人打算結婚，但她舅舅就是不同意，說農村的日子不好過，可她媽媽還是跟她爸爸結婚了，為了這個兄妹倆還鬧翻了，好幾年都沒有聯系，就連結婚辦酒席舅舅也沒有去，媽媽曾經寫信給舅舅過，但舅舅沒有回過一封信。直到最后一封從那個村子里的信寄過來的時候，舅舅才找到了那個村子，那封信是爺爺托人寫的一封信，按照原先媽媽寄信的地址寄的，信上是兩個人的死訊，并且深感抱歉。

　　隨著時間的流逝，春雪漸漸明白舅舅的想法了，那些信，他從來沒回過，但最后一封信他收到后就馬上停掉工作去那個村子就能夠說明，之前那么多封信他也是一樣拆開看過的，只是他從來沒有回過。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也許生活背景不同，觀念也不同吧，春雪只能這么想。

　　五

　　回憶總歸是回憶，現實還會繼續。

　　初五這天爸爸特別高興，因為他終于和他的老朋友見面了，還把他邀請到家里來做客。

　　終于啊，終于啊，這兩個久別的朋友團聚了，闊別了快二十年終于見面了。果然是好朋友，一見面就一點不生疏，像自家兄弟一樣。

　　“周勇那小子呢？”朱明濤問，爸爸拿出他最喜歡的茶葉給朱明濤泡上，他擰了擰瓶蓋，回答說：“那家伙，幾年前就去澳大利亞定居了，到現在也沒說要回來。要是他知道咱倆見面了，他肯定要飛回來!”

　　春雪看到朱明濤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是一個很睿智的人，憑感覺吧，她也說不出那是為什么。

　　朱明濤穿著一件黑色的襖子，戴著一副黑框的眼鏡，卻并不顯得嚴肅，看著就跟爸爸一樣年輕。他現在是外市一所重點高中的班主任，正好帶高二，所以跟春雪有很多話可講。沒錯，他就跟春雪想的一樣，是個數學老師。

　　和朱明濤老師聊天時，春雪發現他所在的那所學校學習抓得很緊，爸爸也發現了，他對朱明濤說：“要是早知道你在那里，我當初肯定把春雪送到你那里去了，你們那里抓得比這邊緊。”朱明濤笑笑說：“現在也不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