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他們來的太頻繁,也許是書景的鄉巴佬氣質娛樂了他們。總之后來,每個周末,他們幾個都會來聚一聚。簡之庭依舊指使書景干這干那,依舊會和那個秦妹妹調笑。
書景和他們也算不上熟絡,但是也彼此熟悉。那個叫她“童養媳”的男孩叫魯濱,書景有時候放松起來,也會跟著他們叫他魯濱遜。他也不計較,只是好像特別喜歡調戲書景,每每書景來給他們送吃的時候,他就會揪著她的衣服叫她“小女傭”。“小女傭”總算比“童養媳”更能讓她接受一些。
杜儼沉還是那個做派,話不多,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思,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他很禮貌,每次卻并不吝嗇賞賜書景一個完整的微笑。書景覺得他真是厲害,連敷衍都能敷衍地讓人那么心動。
他們的活動書景一般都不參加,吳嫂回來之后她也很少做他們的小女傭了。不過他們的聚會倒是一直持續著,書景那時候也知道了那個唯一的女孩子叫秦慕,而且據她時不時的觀察,秦慕顯然是他們的中心,公主一般的存在。書景明白她是有資本成為三個男孩的中心的,白皙的皮膚,甜美的臉蛋,再加上一頭烏黑的長發,她簡直是立刻就想到了童話里面的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配王子,天經地義。
灰姑娘呢,該不該期待王子?連她自己都覺得迷茫。
秦慕和她也沒有什么交流,兩個人頂多見面禮貌地點頭。有時候書景都有一種錯覺,自己是那個古代有錢人家的小丫鬟,而秦慕就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本就沒有什么來往的兩個人,卻在一個周末的上午突然邀請書景參加他們的周末戶外活動,這讓書景著實嚇了一跳。她熱情地拉著她的手,然后邊帶撒嬌地邀請她和他們一起去游泳。書景呆愣了幾秒鐘果斷拒絕。可是白雪公主好像是打定主意來施舍她的同情心,淚眼盈盈地一直邀請。
最后簡之庭不高不低地說了她一句:“別不知好歹。”
書景不知道當年的自己是怎么了,如果換成如今的性格,她大概早就發飆了。可是那時候竟然不知道為什么一忍再忍下來,大概是怕家里的父母傷心,怕對方說出更加難聽的話來。
最后還是去了,他們來到小區二十四小時恒溫的游泳池。書景沒有游泳衣,只好穿了背心和短褲,反觀秦慕穿著連體的女士游泳衣,嬌美的粉紅襯得她膚若凝脂。簡之庭的眼睛差點都看直了,書景看見秦慕害羞地看向杜儼沉,她也本能地看向他的方向,發現他還是那副表情,摘了眼鏡放在一邊,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后一個縱身,像一條漂亮的魚。書景看著他一會游到對面,看見她盯著自己看,杜儼沉好心情地朝她招了招手,笑了一下。書景臉上一熱,轉過頭去。
書景并不會游泳,雖然家鄉的小河很清澈,每到夏天小伙伴總是結伴去游泳,可是書景這個旱鴨子根本就學不會。尤其是有一次父親看教不會她,一生氣一下就一腳把她踹進了河里。她撲騰了幾下,滅頂的絕望撲面而來,好像別人捏住了氣管,世界空白,腦袋空白。等被拉上來的時候就像傻了一樣,好久才恢復,從此家里人再也不讓她到河邊了。
百無聊賴,她就一個人坐在泳池邊。因是上午,泳池的人并不多。幾個人游了一會就去換衣服準備出去吃飯。書景當然不會跟著,于是就一個人留了下來。坐在泳池邊發呆,過了好久,感覺有腳步從身后傳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后面人就一個大力,將她從泳池邊推了下去。
溫熱的池水卻像是吃人的猛獸,書景一瞬間腦袋空白,想喊“救命”可是一張嘴就是洶涌的水。那種滅頂的絕望從記憶復蘇,她憑著本能撲騰了好久,終究頂不過惡魔,漸漸失去知覺。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她睜開眼睛,聽見病房里面那個叔叔和簡之庭的爭吵。簡之庭大喊:“你那么關心她做什么,難不成她又是另一個你落在外面的野種!”書景趕緊裝作睡著,閉緊了眼睛,心卻突突跳個不停。
清脆的一巴掌。
他沒有再大喊,語氣森冷,對著自己的父親說:“簡任年,欠債都是要還的!當年你拋棄我媽媽,把我扔在外面。后來又氣死我媽媽,把我搶回來。你不過是想要一個接班人,我不會讓你如愿的!!還有這個丫頭,你休想讓她進門!!”
聽到這里書景再也裝不下去,彈簧一眼從床上起來,顫抖著聲音問:“你們說的什么意思?我……”
兩人聞聲都回頭,簡之庭的眼睛里甚至像在冒火。憤怒地看了她一眼奪門而出。書景的臉都白了,那個叔叔卻做手勢讓她放心。然后坐到她的床邊跟她說:“小璟,不是你想的這樣。你當然是你父母親生的。之庭胡說的,別放心上。”
書景長舒了一口氣。
后來簡叔叔和她聊了一個下午,書景大概知道,簡之庭性格如此乖張,完全是家庭環境所逼。如同所有肥皂劇一般,鳳凰男為了抱負娶了富家千金,拋棄了初戀。事業有成感情卻總有不如意,待發現初戀為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尤其還是一個男孩,協商無果便動用了手段。簡之庭的親生母親在法庭之上突發腦溢血身亡。官司贏了,簡之庭卻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只能和一個把他當做野種的后媽同住一起。
初戀去世后,簡叔叔一直覺得心中有愧。也就任憑這孩子胡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養成了他現在這樣的性格。
書景聽完覺得有些難過,她想起每次簡之庭趾高氣揚地指使她做這做那,每次不屑地罵她鄉巴佬,雖然可氣。可是現在想想,他或許比自己更可憐,于是就想讓另一個人顯得更可憐吧。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心里舒服了好多。她都快為自己的善良頂禮膜拜了。
書景看簡叔叔一臉疲憊的樣子實在不好再問什么,好幾次話要開口都停住了。他大概也猜到了,問她是不是想問為什么資助她上學?
“我媽說,你是我爸爸的老板。”書景說。
“對,所以你爸爸出事,我有責任。”他壓了壓太陽穴說,“其實孩子,這件事我得和你們全家說對不起。其實老葉,你爸爸,我是一只把他引為知己的。你爸爸這人憨厚善良,我們經常會一起喝酒聊聊天。”說到這他笑了,眼角的魚尾紋讓他看起來頗為滄桑,“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會找他喝點酒,你爸爸總是勸我,不要操那么多心,還邀請我去你們鄉下坐一坐。可事業做得太大,不是說走就能走的。這次你爸爸出事,責任完全在我,若不是那天我找他喝酒,他也不會出事。”他低頭自責地說,“那天刮了很大的風,他喝了不少。本來喝完回去就該睡覺的,他卻想到今天下班的時候走的匆忙,最后想到臨走的時候樓頂還沒做安全檢查,就又上去了。結果就從上面摔了下來,如果不是防護網隔著擋著,大概早就沒了。”
書景聽著心驚,他又說:“如果不是我,你爸爸不會受這些苦。我很內疚,你爸爸以前就老跟我說,想把你帶到大城市念書,我想這是除了給錢給他治病之外,我唯一能夠為你爸爸做的事。”他摸了摸書景的頭發,“所以小璟,你一定要好好念書,不要讓你爸爸擔心。”
書景的眼睛濕潤了,她本該恨的,是眼前的這個人害的父親受苦。可是她知道自己恨不起來,因為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也在悔恨。
這個世上,任何人都會做錯事,可是知道悔恨,就說明不是壞人不是么?何況,他是父親的至交,想必,父親這樣的人,是不會想要恨自己的朋友的。
她知道,所以寬容地對他笑笑:“簡叔叔,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被原諒的權利。不管多大的錯誤,只要不是故意的,都值得被原諒不是么?我想簡之庭也是這么想的。”她說。
窗外的陽光真好,她聽見這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帶著父親的口吻說:“小璟,我為你爸爸有你這樣的女兒而感到自豪。”
她笑:“總有一天,您也會為擁有簡之庭這樣的兒子而感到自豪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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