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果真穿小了。”初宜甩了甩短了一截的袖子,嘆了聲,盤腿坐了下來。
“明明去年新作的,今年便穿不上了!世事變化怎么這樣大。我還未直覺呢!”
“娘娘,已經是最大的一件了。再有就更不行了。”有梅一旁提醒道。
“果真是我估計錯了。”初宜提著一袋銀子,大步跨出殿門。
有梅緊隨其后,也不敢過問。
昨晚娘娘回來就不對勁,總是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早上娘娘明明不舒服卻堅持不讓她請太醫,說自然會好。
“你不用隨本宮來。”
“是。”有梅也不敢多說。心里擔心卻不敢觸霉頭。
初宜從馬房偷了匹黑馬,騎著馬便下來驪山。
由于下山的路不太好,初宜騎術亦不太好,雖然不至于從馬上顛下來,卻也是一路膽戰心驚。
至于初宜為何要選擇騎馬,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只想快些下山。似乎離行宮越遠越能自由呼吸。
終于行至官道,看見一位老人跌在大道旁,擔中的紅柿子散落一地。像是遇到什么困難。
“哦!”初宜立即艱難地爬下馬,上前去幫老人。
伸手正摸到一個柿子,另一只手剛好落在她手上。
初宜訝異抬首,看到的是一張溫暖如冬陽的笑,那笑仿佛一張網,無邊無際地籠罩下來,越籠越緊,掙脫不出,亦貪戀德不愿掙脫。
“你????”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說????”初宜道。
“你先說????”不料又是異口同聲。
這回兩人也不說了,只盯著對方的眼睛,一會兒,便各自大笑起來。
初宜一掃下山前的郁悶。笑得格外暢快。
兩人一起替老人收拾好擔子,目送老人離開。
“告辭。”男子一禮,灑然而去,衣角拂過初宜眼角徒留一抹暖風。
初宜笑看男子遠去的背影。只嘆這世間果真有這樣灑脫率性之人。來時如月,去時如風,不留姓名,留下的便是心角一抹暖香。
這樣閑散通淡之人,其姓也芳,其名也暖。
傳說中的江湖豪杰便是這樣吧,無名無姓,無親無故,亦無牽無掛。相見一笑,來去匆匆。
初宜心情大好,上馬的動作也變得灑脫,馬速不覺也輕快起來。
“鹽鐵會議?”初宜盯著城墻上榜文思索片刻,便有了決定。
初宜隱在不遠處探看了片刻門前的境況,發覺參加的官員學子絡繹不絕。
正巧見一名錦衣中年男子投貼,眼睛一轉,嘴角噙笑,忙下了馬,在地上摸了兩把灰胡亂涂在臉上,大遠處便開始叫喚:“爹爹啊,您怎么能不要女兒呢?娘親生前等了你一輩子,盼了你一輩子,死前心心念念地仍是您的名字,您如今當了大官了,便忘了糟糠之妻了嗎?娘親臨終前讓我來找你,說是為人子女應當盡孝,她生前不能守在你身前,她死了就讓我守著您,明日若是您糟了不測,女兒還等著給您老送終呢!”
初宜淚眼汪汪深情款款地仰望著中年男子,暗地里卻使足了勁拽緊男子的袖子。
眾人只見一個小叫花子似的丫頭,沖上去纏住了中年男子。看小丫頭兩眼蓄淚可憐兮兮的樣子,眾人一陣唏噓,開始對著兩人指指點點。
不料男子不慌不忙地笑睨著初宜,道:“不知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若是力所能及,在下愿意幫忙。只是還請姑娘莫要毀壞在下清譽。”
初宜被男子這樣體貼地一聞道是局促起來,臉一紅,還好臟兮兮的看不見。
“爹爹啊,你怎能喚我姑娘呢?這不是折煞女兒了嗎?要是您實在不想認女兒便算了,反正阿牛哥說了,過些時日便來娶我,到時您抽空來行嗎?”
初宜哭得益發凄慘。
“那還請姑娘那天請了您的阿牛哥來府上一敘,在下愿意祝福二位。”男子回答絲毫不亂。
啊?
碰上對手了!
初宜暗罵自己運氣背,怎的攤上這個刺頭貨。
“姑娘,你怕是認錯人了,蓋侯至今未娶,鐘情鄂邑長公主,眾人皆知,哪里來的姑娘這樣大的女兒?”旁邊人站出來替男子辯護了。
初宜只聽到“鐘情鄂邑長公主”便什么都忘了,“啊,原來你就是蓋侯啊,鄂邑長公主是我姐姐,你果真喜歡姐姐,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姑娘真會說笑,長公主是您姐姐,那您又是哪位公主,先帝第幾女。”
旁觀到這里,眾人恍然大悟,開始對初宜指指點點。
“我不是公主,可是她就是我姐姐。不信???”這話更引起了眾人非議。一個個對著她指指點點。
初宜此時真是百口莫辯,謊話沒遭人懷疑,真話卻引來非議。
突然腰上一緊,眼前一暗,“各位見諒,拙荊前幾日父親逝世,近來便有些失常,方才見了大人像是認錯了。我這就帶她回去。”
初宜只覺被按在誰懷里,越聽對方的發言越是火冒三仗。
什么拙荊?失常?到底誰失常啊?
初宜奮力掙扎,對方拼命壓制。
“難怪????”那人的滿口謊言明顯得到一眾認同。
初宜登時急了,心里一狠,照著那人胸口便是狠狠一口。
咬死你,看你還胡言亂語,毀壞本姑娘清譽。
初宜咬的牙齒快酸了,那人終于放開了她。
初宜抬眼瞪向那人,回應她的卻是一張深情魅惑的笑顏,不是墳地邂逅的男子又是誰?“阿嫵,別鬧的,同夫君回去,沒了爹爹你還有我呢。我今生定不負你。”
男子撫摸著初宜的臉,執袖,溫柔地點點替初宜擦去臉上污漬,方向初宜攤開一只手,
初宜只覺陷入一張柔情的水網,無邊無際地從四面八方籠罩下來,將自己越籠越緊,死死困在了里面。
魔癥般的順遂將手放入男子掌心,隨他而去。
男子牽著初宜走過人群,引來一雙雙癡迷的目光。
初宜是在滿背針芒似的寒光中驚醒的,驚疑地回首,一道道嫉妒憤恨的目光刀刀揮向自己。嚇得她立即抽回手。
群起而攻之可不是好玩的。
“哎,果真是唯女子小人難養也,阿嫵怎的這樣無情,過河拆橋,這么快便不理夫君了。你不知道身后有多少女子嫉妒的發狂呢。不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定不負你的。”男子湊近初宜凝視她,一副尾生抱柱的深情兒郎模樣,
“我最討厭君子和英雄了,更不會看上你這樣的妖孽!”初宜嗤道。
最討厭君子和英雄?男子意味不明而笑,“英雄那里得罪阿嫵了,讓阿嫵這樣討厭?說與夫君聽聽。”
“要離成了英雄,將妻子親手送上斷頭臺,范蠡也是英雄,將西施送上吳王床榻,呂不韋為了偉業獻上趙姬,吳起殺妻求將。霍去病???霍去病???最討厭了。”
“還有,不許喚我阿嫵,你也不是我夫君。”
男子架手倚樹,笑睨著初宜,搖頭嘆息,“明明是阿嫵先喚的夫君,難不成忘了?新婚之夜才掀開喜帕阿嫵便上前抱住在下的脖子哭著喊夫君呢!”
初宜瞪了滿口胡言的男子眼,也不理他,轉身而去。
男子見初宜干脆不理,斂了斂眸光,眼底似有什么一閃而過,再看時依舊笑若夏花,魅惑明艷。
拉過初宜的手,指指身后高墻,“想進去嗎?”
“你有辦法?”初宜滿臉不信任地審視男子。
男子不介意,只笑。
“你說的辦法就是這個?”初宜鄙視地指著墻角的一個狗洞,驚叫起來。
男子揚了揚下巴,架手睨著初宜,你愛鉆不鉆!
小女子,能屈能伸!晏子使楚還受過鉆狗洞的侮辱呢,韓信堂堂七尺男兒尚能忍受胯下之辱,我不過小女子一枚,有什么不能的!
初宜不斷地心里催眠,悲憤地盯著小小的狗洞,為自己悲慘命運哀悼一聲,只能悲憤地將自己擠進狗洞。
費了好大的氣力才鉆了一半的身子,屁股被卡在洞里。
咦,這是什么?
初宜艱難地抬眼,才看清一只黑狗正居高臨下地瞪著自己。初宜嚇得要縮回去,此時不知誰罩著她屁股踢了腳,硬生生將她踢了進來。
初宜狼狽地趴在地上,感覺四周殺氣騰騰,寒光四射。若有所感地抬頭,
媽呀!
一圈的狼狗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初宜。個個毛發豎起,獠牙鋒利,惡狠狠地盯著她。
初宜打了個哆嗦,她感覺自己此時已經不是人了而是熱騰騰躺在蒸籠里的人肉包子。
初宜完全嚇得癱軟在地,冷汗淋漓,轟一聲魂魄飛出天靈蓋,懸在半空,“嘿嘿???嘿嘿???”
除了傻笑,初宜亦不知該是什么表情。
“狗兄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玩,別理我。”初宜故作鎮定地拱手作揖。其實渾身早已發冷,僵在原地,硬是起不來。
遠遠看到坐在圍墻上的罪魁禍首,初宜如見救星,很沒有氣節的哀求地看著他,完全忘記了方才還討厭得要死。
救救我,救救我吧!初宜望著男子哀求。
男子睨著初宜,你求我啊!
求求你,求求你,初宜立即放棄了氣節。
拿什么來求?男子仍紋絲不動。
什么都可以,初宜完全成了個沒骨氣的人了。
乖,阿嫵叫聲夫君來聽聽,男子笑得異常溫柔,如見情人。
???夫君,初宜開始咬牙切齒,心里卻狠狠將他千刀萬剮了無數遍。
阿嫵這才乖嘛,等著夫君這就來就你,男子笑得愈發燦爛。
男子一個起落,隨手一攬,便將初宜救了的虎口。
“其實有一個更大的狗洞。”男子貼著初宜耳輕聲說,溫柔如說愛語,內容卻讓初宜恨得咬牙切齒。
狠狠攆著男子腳尖,初宜皮笑肉不笑柔聲道:“阿嫵多謝夫君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是怎么了,黑云壓頂了嗎?
初宜大睜眼瞪著不聽話的馬兒。覺得它噴著鼻氣,甩著尾巴的樣子同某個妖孽越來越像。
連你也欺負我!
初宜撒氣照著馬腿就是一腳。
叫你欺負我!叫你欺負我!
不想馬兒性子烈,被踢痛了,便發起狂來,嘶叫一聲,揚踢直踢初宜。
初宜猝不及防馬發狂,被比自己高了一倍的蹄子嚇得呆坐在地上。逃是來不及了,任馬蹄踏下。
被踩成肉餅是什么感覺?應該同御廚將豬蹄拍碎的感覺異曲同工吧!
自己一定是歷史上第一個被馬一腳踩死的皇后。
預計的疼痛沒有傳來。只覺腰間一緊,隨后身下一輕,唯有耳邊風聲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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