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沈清舉著槍大喊道,可是手心卻隱隱滲出了汗。
男子像是充耳未聞,一邊端著槍,一邊謹(jǐn)慎地向后退。
沈清緊跟其后,有好幾次她都瞄準(zhǔn)了男子的后背,但是卻始終沒有扣動扳機(jī)。
驀地,男子突然加快了速度,然后猛地推開門,一下就沖到了門外的陽臺上。
這是一棟獨(dú)立的兩層別墅,佇立在群山林地之間,四周地形復(fù)雜,山壑縱橫,又有蔥蘢茂密的樹叢作為掩蔽,如果有人沒入林地之中,極難尋找。
而男子,現(xiàn)在就站在二樓的陽臺上,他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叢林和漫山遍野的翠綠,嘴角深深揚(yáng)起一絲冷笑,突然就覺得這簡直是老天給他的幸運(yùn)綠寶石。只要他跳下去,擅長野地營戰(zhàn)的他就有八成把握能躲避軍情七處的追捕。
沈清自然是知道他此時的想法,握緊了槍把,高喝一聲,“我再說一遍,站住!”
男子睬都沒有睬她,當(dāng)即抬起腿就往陽臺的護(hù)欄上翻去。
沈清距離他大約一百五十米,是絕佳的射程機(jī)會,以她的技術(shù),完全可以正中男子命門。
但是,沈清卻放下了槍,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男子沖了過去。
她不殺他,但是也不能放他走。
就在男子一只腿已經(jīng)越過陽臺護(hù)欄的時候,老天卻在此時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胸口突然發(fā)悶,似乎感覺連氣都喘不上來了,男子嘴巴張大,雙手抓緊了脖子,整個人猛地抽搐起來。
他就以匍匐的姿勢在狹窄的護(hù)欄上拼命地蜷縮,五官都痛苦得扭曲到了一起,嘴巴張張合合,可吐出的卻只是一個相同的字,“粉,粉……”
男子身體晃動似乎愈加厲害,又是一陣毒癮猛烈襲來,他雙腿沒平衡地一蹬,半邊身子突然滾出護(hù)欄,眼看就要從三米高的陽臺上摔了下去。
突地,他手臂一緊,一只瘦小的手掌在他掉下去之前猛地拽住了他的臂膀。
沈清熟悉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岳云,你抓緊我!”
也許是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又也許是回想起以前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男子神智稍稍緩過來一些。他抬頭看向沈清,少女緊皺著眉,雙手吃力地拉著他的右胳膊,她已經(jīng)被重力拉出護(hù)欄超過半個身子,堅(jiān)硬且冰冷的鐵柱就杠在她最為柔軟的腰部。
雖是如此,她還是死死地抓緊他的胳膊,一絲一毫都沒有松懈,而那小手掌傳來的溫度卻像一把炙熱炙熱的烙鐵,就在他心上硬生生地?zé)_了一個窟窿。
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她以往執(zhí)行任務(wù)那般,不管環(huán)境多么惡劣,不管形勢多么嚴(yán)峻,她都是一如既往的,堅(jiān)定且剛毅。
還記得,他以前總喜歡調(diào)侃她,“沈清,你看上去那么柔弱,怎么會想起來當(dāng)特工啊?”
她就會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當(dāng)特工就可以抓壞人了啊,我的目標(biāo)就是把全天下的壞人都繩之以法。”
然后岳云就笑她天真,“壞人那么多,你抓得完嗎?”
想當(dāng)年,他們是搭檔,并肩作戰(zhàn),生死與共。
而現(xiàn)在,他們是仇敵,相背而馳,槍彈橫向。
命運(yùn),還真是喜歡開玩笑。
“岳云,你快把手給我!”沈清大叫道,她手心早已被汗?jié)瘢淼牧庖捕加玫盟o幾了,最讓她擔(dān)心不已的是,她能明顯感覺到男子的胳膊正在從她手心中下滑。
男子仍是一臉木訥的表情,仿佛毒品在侵蝕他強(qiáng)壯身軀的同時,也已經(jīng)腐蝕了他曾經(jīng)聰明睿智的頭腦。
沈清已是急得不行,“你快把手給我!”
岳云只是淺淺看了她一眼,然后費(fèi)力地扯出一絲絕望的笑容,只聽他平靜道,“沈清,你放手吧。”
少女心中突地一沉,不好的預(yù)感瞬間蔓延,她咬緊牙關(guān)拼盡全力,將他的胳膊又抓緊了些。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他是真實(shí)的存在。
“我不會放手的。”沈清一字一頓堅(jiān)定地說道。
男子伸出另一只手,沈清以為他是重燃了生的希望,要抓緊自己。
可是,沒想到,岳云用另一只手使勁地推開她的雙手,沈清死死抓著。可他的胳膊還是又向下滑了一節(jié),露出之前她抓得太緊而造成的紅指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只能抓到他的手腕了,他整個人搖搖晃晃地懸掛在半空中。她不知道,她或者他,到底還能堅(jiān)持多久。
沈清雙眼一片朦朧,淚水就快要在下一秒急得噴涌出來,“岳云你說過,自殺是懦夫的行為,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男子一怔,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可是,他已經(jīng)失去活下去的價值了。
男子面色一緊,深深嘆了口氣,道,“軍情七處不會放過我的,我只有這樣死去才能保留最后的尊嚴(yán)。”
沈清拼命地?fù)u著頭,哭著大喊道,“你不能死!你為國家立過那么多功勞,只要你把毒品戒了,軍情七處還是會再次接納你的。”
再次接納?男子苦笑。
這次軍情七處出動,不就是為了清理門戶嗎。
這時,少女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一望,立刻露出了欣喜而充滿希望的神色。
她沖著來人激動地叫道,“邵京,快來幫幫我,快把岳云拉上來。”
然后轉(zhuǎn)頭,定定道,“岳云,你要堅(jiān)持住!邵京來了!”
邵京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岳云。
男子一見到邵京,突然像是有千百種情緒相互交雜在一起,又像是有千言萬語匯聚凝哽在喉頭,那些知遇之恩,那些相交之情,最后卻只化為一句怯怯地,“長官。”
邵京伸出手,沈清以為他是要拉住岳云,誰知……
他手中赫然握著一把上了膛的槍,接著,沈清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聽說,每個人都會有一段記憶空白,因?yàn)樵绞呛ε碌氖虑樵绞遣桓胰セ貞洠詈螅秃孟裾娴膹哪X前葉中挖去了一塊,那些事也許就真能遺忘了。
她只記得耳畔突然乍響的槍聲,聲音大得像是要將她的耳膜都震聾了一般。
滾燙滾燙的鮮血頓時沖天而出,四處噴灑,幾度濺到了她的眼睛里。沈清已經(jīng)完全懵了,心臟仿佛瞬間停止了跳動,她忘記了呼吸,大腦也停止了思考。只是感覺似乎那熱度那力道,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灼傷了她的雙眼,眼前的所有景象所有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她只看見,岳云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那般輕,從她手中筆直筆直地墜了下去,她想去抓住,去抓緊,但是所有所有,都無濟(jì)于事。
岳云落地的時候,在他腦袋周圍倏地就綻放出一朵殷紅殷紅的花,它以爭奇斗艷之姿,匯聚江河之勢不斷擴(kuò)大,怒放,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紅火紅的花海,呈現(xiàn)著妖冶而致命的死亡顏色,仿佛把大半片天都映紅了。
那灘血紅太刺眼,太觸目驚心,一直像夢魘一樣糾葛纏繞她到如今,揮之不去,歷歷在目。看到史易剛剛傳來的視頻,人生中最不愿回想起的場景,再一次血淋淋地殘忍在她腦海中回放,那些最痛最腐爛的傷疤再一次被無情的利刃挑開,露出那已經(jīng)化膿發(fā)臭的血水。
“我們這次任務(wù)是處決叛徒,岳云已經(jīng)解決了,你快和C隊(duì)會合去追捕張昂和何升。”邵京在旁邊平淡而決絕地下著命令。
她沒有看邵京,也聽不見他說了什么,更不知道她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地下了樓梯。
她沖下樓,扶起腦漿迸裂,滿臉是血的岳云,他的嘴角仍大口大口地溢著鮮血。她伸手去擦,擦過,又溢了出來;再擦,仍是永無止境地汩汩冒著溫?zé)帷?/p>
直到沈清整個衣袖都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浸濕,岳云的血還在不停地流淌,就仿佛是他至死都潑灑不完的絕望,那樣無際無邊,那樣孤寂茫茫。
沈清永遠(yuǎn)都忘不了岳云死前斷斷續(xù)續(xù)說出的最后一句話,“如果,如果,我說,我們,沒有叛變,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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