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他死了,死在了我高二的那個冬天。
我與他從小學開始就是同班同學。二年級之前互相都不熟,基本沒什么交集。作為班長的我,記得他同我一樣,成績名列前茅,是老師眼中的好孩子。
二年級的時候,由于各種原因,我開始被一些調皮的同學欺負,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開始注意到了我。終于有一次下課,在我發作業并又一次被人用腳惡意絆倒時,他竟站了出來。我至今還記得那時的情景,他看著那個絆倒我的同學,二話不說就把他揍了一頓,或許是由于他的撼人氣勢的緣故,全班當時竟沒有一個人敢攔他。大家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打架,不,應該說是看著他打人。最后是我從地上爬起來,拉住了他,他這才收手。
經過他這次的“見義勇為”,我們成了朋友。
三年級第二學期,我們均被選入了足球隊,踢的位置也都是前鋒。每天,足球隊訓練結束后,饑腸轆轆的我們就一同去學校外的燒烤攤上買各種暗黑料理,回家路上吃得不亦樂乎。他揮著拳頭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后要是還有人敢欺負你,別怕有我保護你!后來,他又好幾次的揍了欺負我的那幾個調皮的同學,自此沒人再敢欺負我。
四年級,他開始變得暴力,但是由于學習成績依然很好,班主任沒有太過責備他,但是體育老師卻因此一直看他不順眼。有一次足球隊訓練,因為不滿分組問題,他與一位同學大打出手。體育老師拉開他們后,把他叫到體育辦公室,開始對他進行半質問性質的“教育”。他或許是因為自尊心太強,被問著問著竟氣得哭了。體育老師命令他寫檢討,然后就出去繼續負責足球隊的訓練了。
我那天忘記什么原因了,正好訓練遲到。來到體育辦公室打報告時,正看見他眼帶淚痕的寫著檢討,剛寫完事情經過,往下的自我反省卻怎么也寫不出來。我看著他,想著我們之間的種種關系,便從他手中拿過筆,開始寫自我反省。他沒有說什么,只是依然眼帶淚痕的看著我,紅紅腫腫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像只小兔子。我盡力將字寫得跟他因顫抖而歪斜的字一樣,終于在體育老師回來前完成了檢討。體育老師沒有認出那篇自我反省的字的不同,草草看完便打發我們去訓練了。
五年級。一天第四節課下課,我心愛的一輛玩具小車被一個同學不小心弄壞了,他不由分說又把那個同學揍了一頓,我怎么拉都拉不住。可能是因為那位被揍的同學被揍哭了,班主任終于看不下去了,把體育老師叫了過來。結果他自然又被拉到辦公室訓哭,天時所趨,還被罰用吃中飯的時間寫檢討。我覺得事因我起,而且自己沒有能拉住他,便不吃午飯悄悄溜到體育辦公室陪他,結果自然是又替他寫完了自我反省。溜出辦公室后不一會兒體育老師便從教師食堂回來了,3分鐘后,他也走了出來。
這次事件似乎對他很有觸動,雖寫不出自我反省,但他慢慢開始變得溫順起來,與同學間的沖突少了許多,由于成績又好,老師很喜歡他。自然,老師也很喜歡我。
初一一年,依然相安無事。由于課程難度開始加大,在他的抱怨聲中,我們還是報名了數學的課外班。我當時沒有發現、或者是發現后忽視了,他開始因為課程難度對學校和老師有了恨意。或許是因為我、他的父母等等的各類人沒有及時發現并開導他,之后,他終于表露在了行為上。
初二,他開始和老師吵架。吵架的原因各種各樣,甚至有過小到因為老師的拖堂,他便用手表的反光故意照老師的臉和眼睛,最后那位老師不得已只得下課,然后班主任便告訴了家長。過了一段時間,他終于在老師中沒有人緣了。就連語文老師也不再喜歡他,班主任更是直接拉掉了他的團員候選。但是他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依然我行我素地沖撞老師。他的初二生活是地獄般的,許多節副課,他都因為頂撞老師被叫去辦公室,連他的父母也被叫去過好幾次,還有一次老師甚至建議他的父母帶他去看心理醫生。沒人知道在辦公室里發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他從辦公室里出來后每每不屑的笑容。
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我沒有說什么,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只是覺得他做得不對、太偏激了。我自覺也是自由的愛好者,只是我知道忍耐并寬容、他不愿忍耐并寬容罷了,學校諸如占課、嚴苛的發型管理等我也覺得不好,但是我原諒了、寬容了。他只是心里的那東西無法消去。
初三,終是物極必反了。他經過地獄般的初二生活,開始學乖了。為了應對中考,我們報滿了課外班,他沒有說什么,只是同我一起上著。中考終于飛快來臨后又飛快過去,現在想來仿佛還是昨天的事。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到手,我們又考到了一所學校。
高一,我與他認識了神。那是在某天,我突發奇想要去教堂體驗一下那里的氣氛,便在父母同意后拉上他一起去某個基督教堂做了晚禮拜。那天晚上正巧是圣樂崇拜,美妙的音樂令我心馳神往,牧師的證道更正是我所渴慕的真理。之后的幾乎每個星期天,我與他都會去做晚禮拜。過了一段時間,我漸漸有了想要皈依基督教的想法。而與此同時的,我也覺得他在慢慢與我疏遠、漸漸離我而去。期末,在幾乎各門科各種的補考中,我與他步履蹣跚地成功升入了高二。
2個月前,高二開學。1個月前,我報名了教堂的慕道班。完成慕道班的所有課程后,這個冬天,我便能夠受洗歸主,從此歸入基督。好吧其實我開了個玩笑,我與他不是二年級時才成為的朋友。我歸入基督后,他——與我同校同班甚至其實同居了不止十六年的我的朋友——亦是我的敵人——也就是以前的那個我,將作為我在老亞當里的罪,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作為活祭獻給神。
我的朋友死了,他死在了我高二的那個冬天。現在看來,在我出生時,我們便早已是敵了。雖然不會再想念他,但是我不會忘記,曾有過那么一段時光,我與他是那么好的朋友。
“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愿你的國降臨。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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