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日子渾圓飽滿,我就一籌莫展。我閃爍其詞,丟三忘四。朋友,你該為我分擔些什么呢?她是被我放在角落的名字,好像隨時可以忘記又隨時可以被憶起。許久不再聯系,也很久沒有再打探彼此的消息,似乎已將彼此遺忘。而我不承認這樣的遺忘。
我們所有經歷過的片段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錯。
她小學的時候就是全校皆知的長跑健將。可惜心臟不好,動過兩次手術,長我一歲,人情世故皆比我練達。人生得單弱,名字卻是擲地有聲的“弘毅”二字。她記得每個人的生日,圣誕節兒童節所有稀奇古怪的節日都一次不落地送禮物。和她成為朋友似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因為身體不好,她不常常來學校。彼此之間不常見面,偶爾她來,我就和她去學校的圖書館里翻翻書坐一中午。
08年的寒假。她在老家過完新年然后回上海,我去見她。兩個人想去的地方也只有書城。約在路口碰頭,我記得她穿的是粉色棉風衣,戴一頂有著熊貓圖案的帽子,圓滾滾好似一頭小熊。見面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擁抱對方。她摸到我冰冷有汗的手,說我穿得太少。我笑笑不予置評。坐了地鐵然后換了出租車。兩個人一路上沒有停過嘴,真的是儲藏了太多能說的話想要分享。
她在家開生日聚會,來很多同學都在客廳里瘋鬧。我在她房間里找出一副舊拼圖,一個人拼起來。她來找我,見我席地而坐。她隨手扭開了小音箱就一言不發坐在我身邊一起擺弄。天漸漸黑下來,夜如海洋,四周高樓的窗倏忽明滅。房間里只剩下像流水一樣的風笛聲。
那天我送她一只盒子。她鄭重收下,說要用來盛一盒干凈透明的雨水。一盒干凈透明的雨水,我竟然不知道。她說,盒子上有個裂縫,滿滿一盒雨水又要慢慢漏掉。
最后一次見她是她出國之前的下午,她最終要出國去念書。我去歸還她借我的箱子,送她了一雙日本木屐,她說喜歡,收下后也就隨手放在矮柜上。我們窩在沙發上看了一個下午無聊的偶像劇。她家做飯的阿姨在陽臺上收衣服,也堆在我手邊的沙發上,我以為曬好的衣服會發出好聞的陽光的味道,但其實沒有。氣味干燥而冷冽,像打翻在空氣中的一杯純水若有似無。我與她道別,明明該是鄭重其事,畢竟將會是多年不見。彼此卻說的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再見,就像再過五分鐘,我又會再來敲響她的門,再一起看一個下午的偶像劇。
她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她。之后發生了幾件事,大概是又有其他的人對她說過一些我的什么。就像女生之間常常組起的小團體,彼此之間一些詭異的小把戲。我試圖向她澄清,但她不聽。我自不愿再多費口舌,之后也就斷了往來。
而,就像那些所有少年時候負氣擲下的斷言。出口之后,只覺得后悔。她是否也曾在某個人潮擁擠忽然想起過我,我卻無從揣測。
如今我依舊常常想得起她,盡管身邊的朋友來來往往總是無休地熱鬧。我有許多的不解和困惑想要再來問她,因為有些只有她能給我答案。我時常覺得身邊的光亮太過刺眼,照得人手足無措。我想獲得的單純的幸福與快樂也覺得不易,就像以前我們總是坐在一起看書。明天在什么世界,身邊還會有個誰。多少次寧愿重新開始,卻只有現在,過去一直去,未來一直來。我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再遇見她,也許就在那個街角,也許就再也不見。就算有一天能再見面,想問的也只有一句:“弘毅平安否,我亦飄零久。”
但我確信她永遠都還是那個時候的樣子。等我們非得把彼此都遺忘得一干二凈了,等到那一天我們會再相見的,我想。到那個時候,那可愛的人的臉孔浮現在我眼前,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觸及那種溫柔,風也正在吹,昨夜冷冷的憂愁,像一根輕柔的白色羽毛跳著舞飛去了世界的盡頭,我想,到那個時候,去哪里都是美好的。一路上,我們可以品嘗所有那些小題大作的快樂甜蜜,品嘗著那些義不容辭的沉重無奈,然后毫不留情地拋到腦后,像每一個沒有名字的浪,遺忘,遺忘……
而我不再覺得,而我不再覺得,不再覺得,遺忘一個人是一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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