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他喜歡住在遠方。
他這個人很神秘,總愛講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
上次和他見面,是很久遠的一件事了。久到連他的樣貌我都有些記憶不清了,于是,我想到要寫一些什么,來紀念一下他。
他的名字很簡單,叫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給了他一些啟迪,他喜歡講“圓”,他說“圓”就是一些含有道的小故事。有人沒聽清楚,把“圓”聽成了“寓言”,他自己一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因為他發現寓言就是寓道于言的意思,似乎比那個圓好理解多了,所以他就笑著接受了。他講的寓言,有的挺有道理的,有的卻是純粹胡扯,還有的甚至是用來罵人的。我就曾被他用寓言罵過一次,但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有學識,非常聰明的人,因為我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他。
在正式說周之前,我想先說一說自己,我的名字叫施。我是一個國家的高官,平時真的非常非常的忙,既要輔佐君王、出謀劃策,又要統領百官、協調工作。我又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所以雖然忙但不會有怨言,看著國家在我和大家的治理下,還算安定,我就很滿足了。所以,每當我看到周無所事事,躺在草地上睡覺時,我就很生氣。有一次我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這個懶人!沒想到他眼睛也不睜地回了我:“覺得不公平是吧,沒錯,你是宰相,但你遠遠沒有我活得逍遙和自在,哈哈!你去辭官吧,和我一起想想心事、睡睡覺,多好!”然后他又說了一大通,什么北冥鯤,什么魚化鳥,什么逍遙游。說得是天花亂墜,但即便我想不出什么來反駁他,我也有自己的追求,可不會跟著他逍遙游。
他就是這么一個聰明得讓你無語的人。一次我和他出去春游,其時風和日麗、鳥語花香,他顯得很開心。當我們行至濠梁之上時,正好有魚兒躍起,他指著那魚,脫口言道:“快看,那魚兒好開心!”我聽了后,有點不以為然:“你又不是那魚,魚可不會笑,你怎么就知道魚很開心呢?”他挑了挑眉毛,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說道:“你也不是魚,怎么能說那魚不開心呢?況且你問我我怎么知道那魚很開心的,說明你也是承認那魚是很開心的,這樣我就更不用解釋了。”我再一次被駁得啞口無言。
經過了這件事后,我痛定思痛,下定決心不和他一般見識,就算再抓到一些把柄,也不和他爭了,最多在心底偷笑。我聽說過他的這一件事。他一次和弟子出游,看到一顆參天大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心里有些奇怪,就去問一位伐木老師傅:這么大的一棵樹為什么不伐來用呢?老師傅說:“這種樹啊,根本沒什么用,用來做家具,容易生蟲;用來做拐杖,容易折斷;更別提造房子時用它來充當棟梁了。所以放任它長,長成如今這般模樣。”周聽了后很感慨,說:“還是無用之材好啊,否則這棵樹怎么能保全它自己?弟子們,你們也要無用一些,這是生存之道。”弟子齊聲應是。后來,周帶著弟子到了他的一個老朋友家里,老朋友熱情招待周一行人,準備殺一只鵝。仆人問該殺哪一只,一只會叫一只不會叫。老朋友說,殺那只不會叫的,會叫的那只還能用來守門的。弟子中有一人見了,問周說:“老師,你看,你剛說無用之材好,可現在被殺的卻是那只不會叫的鵝,這該怎么解釋呢?”周一下子被問倒了,我想,他那時一定很尷尬,隨便說了幾句扯開話題。后來,回去的路上,他慢慢地說:“還是中庸比較好,你們覺得呢?身處半空,既不招人嫌惡,又不引來嫉妒,這才是正確的立身之道,是吧?”聽了后,我忍不住偷笑,周啊周,你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讓你講大話,這回窘了吧。好壞中庸,這三者之間的關系太復雜,又怎么是你參得透的呢?但我又有些猶疑,周那么聰明,說不定就能自圓其說了呢?
周的很多言論,我都不敢茍同,但他有一個觀點,我還是很贊同的,那就是齊物論。所謂齊物,就是說因果相生,福禍相依,一切事物,好和不好都沒什么區別。一個人死了,在別人看來是件悲傷的事,但在周看來,正因為這個人的死才會有新生命的誕生,生命才能夠代代延續。這是一條極有道理的論述,可以說是辯證法的核心。當然,我雖然贊同齊物論,可我是不會把它用于治國的,否則,國家管不管豈不都一樣了,我的追求還有什么意義?我的贊同只是說把它用于面對挫折時的態度上,當困難來臨,我會像周一樣拍著自己的胸脯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也正因為如此,這么多年下來,我還能在官場沉浮,事業蒸蒸日上。還真有一種取周思想中的一根毫毛,就能受用終生之感。
關于我這位朋友,我就寫那么多。可惜近幾年,他變得越發神秘,完全可以用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形容,與他見面的機會更少了,聽說他開始著書立傳,洋洋灑灑地寫了很多。但我有時晚上看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總覺得周已經超脫了塵世,悟透了天地間終極的道。他應該在那輪明月上,現在還在用他那清亮的眼神,對著我作出意味難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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