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215作品

　　在這里，我只是寫一個朋友。一個多年與我相伴的朋友。

　　生活中的我看起來樂觀開朗，認識很多很多的人。可是事實卻是我活在面具之下惴惴不安，害怕交付別人以真心。值得慶幸的是，我還有那樣一個摯友，我知道就算是在遙遠的明天或者是蒼白的昨天，他都是那個站著都可以閃閃發光淡淡的一抹微笑都可以綻開出去那種好看的顏色的人。

　　他與我的相識是一個偶然，或者也可以這么說，是一場仲夏夜之夢的開始。把時光退回到那個六年前的初秋的早晨，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六年級開學典禮時到講臺上去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已經記不起來那時候他介紹了自己些什么，我只記得當時比我高出稍稍一些的他燦爛的微笑著，剛發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大了些，但是看起來他一點也不瘦，新校服的白凈更襯出了他的黑，還記得他總是開玩笑說我才不是黑呢，明明就是健康的顏色，這是健康你們懂不懂啊！然后很不開心的扭轉另一個話題讓我們都不在意他的膚色問題，其實那個時候我們都會偷偷笑他。

　　生活就這么一直過著，平平淡淡的過著，我似乎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跟電視劇里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的身邊，盡管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心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八年級國慶之后的第一天他沒有來上課，他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桌上堆著大疊大疊的試卷，各個科目的試卷和發下來的每日英語講義堆了滿滿一桌子，最后開始堆積到了抽屜里面，雜亂得堆積在那個小小的課桌上面，我猜那個時候他的心情也和這一大堆試卷一樣，沉重而雜亂。見到他是一個月后周五放學以后。他背向著我，身形似乎清瘦了很多，他好像是漫無目的地朝著操場走，感受著校園里獨有的放學時段時的那種嘈雜、喧鬧，他似乎一點點都不在意，任憑喧噪和刺耳鉆入他的耳里，還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嗶嗶！”，本跟在他身后的一輛小轎車似乎是在喧嚷著：“你怎么走的這么慢！干嘛在路中間走！！”似乎是在斥責他這種行徑。他忽然像是回過神，轉身循著喇叭的聲音轉過身來，看見了我，又默默讓開了那條路。那輛車加速開了過去，還加上了一個車內人的白眼。

　　他似乎在躲避什么，看見我之后，就徑直加快了步伐走向操場。

　　“喂，你站住！”他頓了頓步子，踟躇了一會而，慢慢轉過身。他又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然后深吸一口氣，走過來揪著我一起和他坐到了操場的橡膠跑道上。

　　“好久不見了啊，你怎么樣，學習還好吧？”他笑了笑，笑的這般難看，硬生生的笑成了面癱。

　　“嗯，挺好的，你干嘛不來上學？”我的聲音里明顯帶著不滿和追問，他怎么可以逃過期中考試和無數次的英語默寫呢！！

　　“我家里有點事情，有點不方便，心情也很亂，這一個月以來都有點恍惚。”他說的這么平淡。

　　“那你就可以不來上學了？！就可以逃掉默寫了？你怎么可以這樣呢！明明學生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啊！”我還是不放過他，堅決逼他說出事實，這一個月以來，我很多次都問過班主任班里這個“老好人”怎么不來上學，都已經這么長時間了，同學們都對這件事情有點看法，覺得他這個好學生不會不來上課，再怎么說也應該會和好朋友說不來上學的原因啊，可是這一個月以來，什么都沒有，他真的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像泡泡一樣，咘一聲消失了。

　　“如果我說我失去了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你還會這么斥責我么！你以為我這一個月以來是去玩兒了么！說真的，我不想上學！不想看見你們！不想回到這個地方！我只是......想來看看，我只是需要......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我第一次看見他發火，他的一字一句就好像是打在我心上的錘子，一下一下的敲掉了我的不滿，敲掉了我大聲指責他的理由。他黑黑的臉上明顯漲得通紅，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像是剛剛花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來跟我說這段話。他說的我好難過，像是他悲傷的情緒感冒了傳染給了我。使我變得害怕起來，害怕他發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他明明這么健康的在我的面前，但是眼睛里卻泛不起往日的那種光芒。

　　操場上還是一樣這么喧鬧，足球隊的人大聲叫嚷著球踢得有多爛，可是我突然好像都聽不見了，只是吹著微涼的風，頭發被風吹的不停地打在我的臉上，好痛。我聽著他的風衣被風吹的呼呼的聲音，一分一秒，都過得這么長，十分鐘的沉默還好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時光，長的讓人覺得可怕。

　　“我爸，離開了。他，喝醉了，醉倒在醫院里了，睡了，再也看不見了。”我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慢慢的把這句話說出來，他和他的話語像是跳動在古老燈臺上的燭光，下一秒就會消失。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能在他的言語里聽出了不舍，聽到了痛苦，聽說了那個叫做父親的人活生生的離開的消息。

　　于是，又是很長時間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世界也停止了轉動。

　　在這段時間里我飛快的思考，思考著如何去幫助他，思考著他現在的心情是不是被我逼得差到了極點，思考著我要用怎么樣的一種方式去結束這一段對話，思考著要用怎么樣的口吻去勸導他想開點，前面的路還很長，還很遠，要繼續鼓起勇氣生活下去。花盡我所有的氣力去思考，去糾結，去換位思考他的處境和感受，最后我發現我都失敗了，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那種痛苦我又怎么會想到那種痛苦有多痛苦呢，沒有經歷過他的那種痛苦所以我敢大聲的斥責著他對學習有多么的松懈，敢咄咄逼人的逼他說出不來學校的真正原因，無形之中我又是一個劊子手，剮開他的傷，向內宣泄著我幼稚的不滿。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你先閉上眼睛，慢慢的聽我說。我對于之前對你的咄咄逼人表示抱歉，但是我和同學們真的很擔心你，你的希望不只是家人，還有我們這一群沒心沒肺卻對你可以足夠好的人們的存在。夕陽多美啊。但是呢，夕陽過后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漆黑的讓你看不見一絲陽光，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溫暖，只讓你看著屬于別人的星星，卻還是那種遙不可及的仰望。然后在經歷了那種在黑暗里獨自過活的孤單與寂寞。早晨第一抹陽光的來到才會讓你覺得加倍的幸福和溫暖。爸爸就像是夕陽，照耀著你，讓你享受光輝，而現在，你卻要自己一個人經受黑暗了，這黑暗很長很長，但是你不可以放棄，你要知道，只有走過了這一段路，你才可以享受到那些你所想要享受到的東西。沒希望就給自己找希望唄，不就是樹立一個你覺得可行的東西嘛，別太大，小小的就好......”我說了很多很多，多的我自己都記不清接下去我又說了些什么，好像是引用了個人略有些凄慘的童年經歷，又好象是嘮嘮叨叨的告訴他我對他的印象什么的，然后等我結束了我的一番個人演說之后，回頭發現他睡著了，有些慍，但是卻也不惱他，他看起來睡得很安穩，好像還做了一個甜甜的夢，夢里大概是爸爸又回來了，和他一起玩兒、開導他、或者是因為他考試沒有考好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這是我和他第一次袒露心扉的說些什么東西，也從來沒有想到這竟會成為最后一次初中生涯的暢談。

　　九年級的第一天，他沒有出現。班主任宣告他轉學了，轉到青浦的某個學校繼續讀書。我一條QQ和短信都沒有發給他，我知道，這一年只能由他自己熬。

　　中考后的第一天，卸下了往日的重擔和忙碌，正大光明的睡一個懶覺，慵懶的嵌入在沙發里，伴著濃濃的奶茶香和書卷獨有的那股子油墨味，開始了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