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單身牢房,牢中很是濕冷,污濁的氣味令人窒息。石墻上有一窗鐵柵通著外界,可它卻不能給這牢獄帶來一絲一毫的清新空氣,仿佛空氣也因這天氣變得懶惰了許多。中天一輪皓月,偷偷從廣寒宮溜進了牢里來。
劉子衿手鐐腳鐐被困住了手腳,斜躺在篾席上,微微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是三五成群的囚犯,骯臟邋遢,正圍在柵欄邊盯著劉子衿小聲議論。
“這就是南焦村‘穗安茶舍’殺人越貨的歹人?瞅這細皮嫩肉的模樣也不像是干出這般喪心病狂事的人啊。”
“休要被這廝的面目給蒙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發(fā)瘋作狂的時候有多兇殘。獄卒不是交待下話了嗎?說,誰也不許與他廢唾沫,否則吃不了兜著走。你沒見那羈押他的獄卒說話,每個字都鏗鏘有力。自打入獄以來,還未見過他們有這樣的陣勢。”
“可不是嘛,做公的衙差發(fā)現(xiàn)這惡人的時候,這廝手中握著一枝銀制發(fā)簪昏厥在地,手上沾滿了鮮血,發(fā)簪正刺在了醉仙樓酒保孫璞的咽喉。在孫璞尸體的旁邊還有一具被束帶勒死的女尸,聽說是報案的人叫做張嘉,是女人的夫婿,孫璞則是張嘉的妻舅。真是可憐的人兒,天理昭彰,幸好沒走了這賊豎子。”
“可憐?我們可憐他,可誰又來可憐我們?沒天理的,這幫狗崽子這次倒是做起扶正鋤惡的正事了。什么衙役,什么公差都是髀肉復生之輩,平日做慣了巧取豪奪、仗勢欺人的勾當。若不是那日在街上沖撞了郡守大人的車駕,我也不至于落得一通痛打,還被關在這里等家人的保金。”
“噓,別吱聲,這廝好像是醒了...”
這些話劉子衿聽得句句真切,聲聲入耳。事情前后的情由備細,隱曲微妙他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七八分。
很顯然,自己是被人陷害入獄,是兇手故意栽贓嫁禍。此案有兩個死者牽涉其中,一是醉仙樓酒保孫璞,二是張嘉的娘子孫氏。從自己右手上的斑斑血跡推斷,孫璞的死十之八九真如囚犯所說的那樣。
那支銀釵估摸著是孫氏的發(fā)飾。兇手先用頭釵將孫璞殺害,再將自己的手握著頭釵,從而造成殺害孫璞的假象。后來張嘉回到茶舍看到了慘絕人寰的慘象,痛不欲生之余來衙門報了案。
會是誰用迷煙將自己迷倒?在自己被迷倒之后真的像推斷的那樣嗎?如果是,那么兇手會是誰?是西羌的拓拔氏?
劉子衿滿腹疑竇,心中就像懸了一塊石頭。再看看捆束的手腳,臉上愁眉不展,自思著脫身之計,不禁出了神。
“喂...喂...”
一個肥圓的胖囚犯不顧獄卒的三令五申,好奇且小聲地沖著劉子衿發(fā)問:“人真是你殺的?”
劉子衿沒有理會胖囚犯,可胖囚犯似乎仍不死心,揚了揚眉繼續(xù)問道:“快說說,殺人到底是個啥感覺?是不是跟殺豬一樣?那種鮮血從脖子噴出的聲音真是讓人神清氣爽,正因為如此這才干了屠夫的營生。”
劉子衿冷眼看了胖屠夫一眼。胖屠夫自討沒趣地離了柵欄,怏怏躺到了篾席上倒頭就睡,不一會就聽他鼾聲如雷,睡得死沉死沉。其他七嘴八舌的囚犯一個個也都困意來襲,慵懶地各自散了。
獄中一下子安寧了許多。
“真是要了這條老命。若不是醉仙樓醉酒誤事丟了苦杏香,何時還輪到你們在這狗仗人勢?鋃鐺入獄,看來這一把老骨頭要交待在這腌臢的牢中了。”
蒼老的聲音傳來一陣抱怨,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爛醉如泥倚在了牢房的邊落。老人憤憤地捧起酒葫蘆滿滿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敞亮地喝了個精光。
劉子衿清楚地記得自己昏迷的時候聞到的正是苦杏味道,于是問老人道:“苦杏香?老人家你方才是在說苦杏香?”
“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老朽勸你還是早點歇了,來日郡守大人的問審有你應付的,免不了要動刑問罪。好自為之,乏了,乏咯...”
老人醉意濃濃,抱著酒葫蘆背對著劉子衿長醉不醒。
劉子衿話到嘴邊想問些什么,看著老人熟睡的背影又咽了回去。劉子衿撩起衣袍敗興地坐了下來,然而不經(jīng)意的觸碰令他脊背一涼。
冼冤金牌?!
劉子衿猛地一驚,急忙尋找金牌卻不見影蹤。劉子衿這才意識到金牌不見了,不安的因素擾得他久久不能入睡。
冼冤金牌一早便被獄卒送到了郡守陳淞那里。而此時陳淞正靠在一張?zhí)珟熞紊媳鼱T細看著金牌,兩眼目光深邃,嘴里念念有詞。
“好一個劉子衿,當真是有十分的本事。平地冒出了這么一個人,本府倒是失了算。不過這廝倒也幫了本府的忙,霍家莊的家產(chǎn)正可名正言順地歸入本府名下。”
陳淞接過侍立一旁衙門主簿仁安手中的茶盅,很快呷了一口,費解地問:“聽差頭沈陀說這廝智力過人,斷案頗有手段,是曠世古今的奇才,怎么還會做這知法犯法的事情?”
“聽說‘穗安茶舍’掌柜張嘉的內人孫氏是個名動鄉(xiāng)里的美婦人。小人琢磨,一定是這廝色心陡起,見色起異,想侵犯孫氏卻失手將孫氏勒死。沒想到被醉仙樓酒保孫璞撞了個正著,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拔了孫氏的頭釵刺死了孫璞。”
陳淞點了點頭,又想起霍夫人陳氏的死不禁咬牙切齒,“不管怎么說夫人是因他而死,這仇不可不報。”
仁安獻計道:“現(xiàn)在這廝深陷漩渦險流,在大人您的五指山中攥著,他還能翻出什么浪來?若大人真想為夫人報仇,可趁今晚夜深人靜時派人到牢中把這廝做了。手下那幫弟兄從未失過手,神不知鬼不覺,一定做得滴水不漏。”
陳淞若有所思,用手順了順頷下一摞美髯,“除了他倒是圖了個痛苦,但這廝是世子要找的人,倘若被世子得知,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恐有滅門之禍。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廝活著終究難解本府心頭之恨,不得不除。”
主簿仁安一臉詭笑,“大人,小人還有一計,不知當否?”
“哦?王主簿有何良策?速速講來。”陳淞迫不及待地問。
“冼冤金牌在大人您手上,有誰會知道他是劉子衿呢?而今這廝欠下了兩條人命債,按大漢例律劉子衿其罪當斬。為求萬無一失,保險起見,大人須夤夜星火將此案呈報州府衙門,請求州府衙門明日派人前來主審此案。即便世子知道案犯就是劉子衿,屆時也為時已晚,礙于州府衙門的主審裁定,世子就算有心要留劉子衿性命恐怕也無可奈何,無力回天了。任使劉子衿有通天本領也難辭其咎,到時候法場問斬自然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椤!?/p>
“妙計,妙計,此計甚妙,就依王主簿所言去辦。”
郡守陳淞聞言大喜過望,回頭轉念一想,決心不能讓劉子衿有片刻安寧,當即吩咐仁安連夜去獄中“慰問”劉子衿。
少時,仁安帶了三個如狼似虎的差人去了大牢。大牢早早上了鎖鏈,不見有一個獄卒把守。差人走上前去,以刀柄擊門,久久不見有人前來開門。
差人十分懊惱,擂門如鼓,沖牢里喝道:“這幫豬皮懶狗死哪里去了?主簿大人駕到,還不快出來迎訝。”
不久,傳出鐵鏈的響聲,沉重的大牢門開了,門旁一邊站著一個不修邊幅的獄卒正打著哈欠。仁安不等大門開足,便伸手一把揪住獄卒的胡須,將頭狠狠地往牢門上撞,疾言厲色地命令道,“傳牢頭禁子過來見我。”
獄卒素來欺善怕惡,見到這樣的凌凌威儀早就嚇破了膽,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來回王主簿話:“諾...”
仁安氣勢洶洶地入了大牢,獄卒奉來一壺熱茶伺候在主簿大人身邊。不一刻,牢頭禁子奉命趕來,行了叩禮,陪著笑說道:“主簿大人有事吩咐只管遣人招呼一聲就好,怎敢勞主簿大人親自到這牢中來。這天寒地凍的,若主簿大人有些微恙,小人誠惶誠恐...”
沒等牢頭把話說完,仁安不耐煩地打斷道:“少廢話,你且附耳過來,我有要事著你去辦。”
“是,是,是。”牢頭附耳恭聽,點頭頻頻,顯然已經(jīng)心領神會了主簿仁安的意思。
“速速去辦,事情辦妥帖了,郡守大人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牢頭禁子點著頭哈著腰,全然一副趨炎附勢的模樣,像極了一只餓及多時的獵狗,領著主簿仁安帶來的三位差人,拿著夾棍、板子和鐵鏈朝著獵物去了。
“你這有辱斯文的登徒子,睡得還挺香甜,沒心沒肺的,造了這等孽業(yè)倒是神鬼不懼。起來,給小爺起來...”
差人突然的這一嗓子動擾了夜的寂靜,緊張了黑鼠們脆弱的神經(jīng),吵醒了酣睡中的一干囚犯。牢頭推開了牢門,把平日對付囚犯的那股子狠勁盡數(shù)耍了出來。
牢頭吩咐道:“這廝還倒頭大睡,那就‘好好’叫醒他。”
兩個差人挪步上前用板子架起了劉子衿,另一個差人則捋起衣袖做好要讓劉子衿吃拳頭的準備。
“好生招呼招呼這廝,先給這廝來三拳,讓這廝抖擻抖擻精神。”
差人卯足勁兒使勁一拳揮去,那拳速快如閃電,眼見著就要重重地落在劉子衿胸口。剎那間,怎料打出去的拳頭驟然而止。
牢頭本想鼓手叫好,卻為這一下感到納罕不已,還未來得及問清緣由就聽到了施拳差人痛苦的哀嚎。
施拳差人的手折了,被一支冷鏢刺穿了手臂,鏢身深深地扎入了肥滿的皮肉下。差人向來都是讓別人受皮肉之苦,哪里受過這一番的疼痛,哭天喊地也是見怪不怪。
“什么人?什么人在此暗箭傷人?”
牢頭禁子打著燈籠,瞪大了眼睛珠子,打著轉地環(huán)顧四周,憤憤地尋找這個放冷鏢的可疑人。
忽然,卻見獄中石墻上閃過一道黑影,牢頭禁子的心驀地一驚,不禁哆嗦地叫出聲來,“到底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快...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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