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目中的星期五總覺得應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那樣的天氣,再加上迎來的是周末,總給人一種歡愉的心情,但很快就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是在幼稚。
從學校告別了朋友,做進自家車里,有一種幸福的歸屬感。人還在路上,心卻已經飄回了幾千米遠的家中。那里有父母,奶奶,還有,一個我迫不及待想到見到的——朋友。
是的,現在,我只能稱他為朋友,即使在我心里他的價值遠遠不止是朋友。
這個星期五,沒有想象之中的陽光明媚,天空中只有幾絲淡淡的云彩,卻也毫不影響我美麗的心情。
車上,母親突然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走了。
“啊?他走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會騙我的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不管是誰,也不會接受這么突如其來又出人意料的事實吧!
“你先別激動。嗯,這是真的。他走了,沒有跟任何人說。”
“可是怎么會?我上星期走的時候,沒發現他有什么異樣啊。”
“就周二的事,是你爸第一個發現的。”
對于他,母親沒有再做詳細的敘述,只是讓我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覺吧,學習了一個星期肯定很累了……”
我扭過頭去,沒有聽見母親的后話。
他剛來我們家的時候,總是一副羞澀的模樣。低頭不語是他的常態,有時便是一個人獨自縮在角落里。我試著熱情地與他打招呼,主動與他做朋友,他卻也只是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幾次三番以后,我再靠近他,他立馬像躲怪物似的躲的遠遠的。這讓我的內心嚴重受挫,從來沒有人面對一個人的如此熱情會無動于衷,也從來沒有人用如此冷淡的態度拒絕與我做朋友。
即便這樣,我心里還是報了一絲希望,堅信著有一天,他一定會被我打動。于是我每天都為他把飯端到面前。他看都不看,只是把頭扭到一邊。我只能把飯放到他面前,落寞地走了。可我又哪是真正地走了呢?沒走出幾步,我便躲到墻后面,偷偷地探出頭來看里面的動靜。又有誰能想到,他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我精心準備的飯菜。那一刻,我笑了。我終于明白,他內心并不討厭我,也不是我想象之中的那么冷漠,他只是需要時間來適應周圍的新環境、新事物,接受新朋友。他只是比別人更害羞一點。
有一次我放學回家,驚喜地看到他站在路口處,與爺爺一起等我回來。那天晚上,我幫他準備好晚飯端到他面前時,他沒有不領情,而是當著我的面很快把飯吃完了,然后仰起頭看著我,眼帶笑意。我驚訝于他的改變,但同時也欣慰——他正被我一點一點地感動,從心底里慢慢得開始接受我。
誰能想到原本拒人千里之外的他竟能主動來找我一起玩耍,誰又能想到原本只習慣縮在角落里的他到了飯點竟能自己走出來。全家人都為他發生巨大的改變而驚喜不已。
從這以后,我與他的關系便越來與親密起來,只要我有時間,我們倆必定是形影不離,不分彼此。又是甚至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而是像家人一樣,連爺爺也開玩笑,說我只要他,不要他這個老頑固了。那段時光,是我們在一起時最幸福的日子。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那一年,爺爺不幸被查出患了癌癥,這對我們來說,無疑不是一個晴天霹靂。那段時間,全家上下都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但是唯有爺爺自己,照樣吃得下飯,睡得著覺。說實話,我很佩服爺爺面對步步逼近的死神能夠如此從容淡定。他常說:“人總有死的一天,與其每天計算自己還剩下多少日子,倒不如在有生之年快快樂樂地吃幾頓飯,喝幾杯酒。”現在想來,這句話不知是爺爺經歷了多少人生的滄桑風雨才得出來的真切感悟。
一天晚上,學校里有事,我回來得晚了點。但當我到家時,卻發現風雨中那個每天晚上一直堅守著等我回家的身影還在,而他,也在。只是生病以后孱弱的身軀代替了那個原本身強力壯的被我喚作“爺爺”的人。我牽起爺爺的手,冰涼冰涼的,比我還涼。趁爺爺不注意,我偷偷揩去了盤旋在眼眶的淚水。
因為忙于學習,我也沒有太多時間陪在爺爺的身邊。代替我陪伴爺爺的,是他。每天,他都會守在爺爺身邊,帶著他曬曬太陽,散散步。而每當周末的時候,我也會和他們一起說笑。我幫爺爺剝橘子,他就在旁邊饞涎欲滴地看著,于是,我故意把剝下一瓣,在他面前快速揮兩下,然后馬上塞到自己嘴巴里,一邊嚼還一邊做出很享受的樣子。我看到他舔了舔嘴唇,瞪大了眼睛望著我,想吃卻又不能吃。我和爺爺看到了,就會配合默契地大聲笑起來,氣得他鼻孔直冒煙。
在爺爺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給他帶來了不少的熱鬧與歡笑,讓他在這人世間最后的日子里,留下的盡是美好。
生老病死,人生常態。爺爺終究還是撇下了對認識的留戀,撇下了對我的不舍與牽掛,去尋找他心目中的另一個美麗的世界。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一件非常非常珍貴和重要的東西。我趴在爺爺的床邊,大聲地哭喊,卻再也不能把爺爺喚回來。
從殯儀館回來,我看見他站在家門前,那個以前與爺爺一起等我回家的地方,依然有他堅守的身影。我這才發現,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臉上也與我們一樣寫滿了倦意與疲憊,但從不聽得他有一句抱怨,只是靜靜的,靜靜地守在我們身旁。但我能感覺到他內心與我們同等的悲傷。
爺爺走后,家里明顯冷清了許多。奶奶由于悲傷過度,人也漸漸地瘦了下來,不再像以前,一頓能吃三碗飯。有時一個人坐在門前,靜靜地看著遠方,看著看著,就留下了眼淚。我看到奶奶這樣,心里也是萬分難過,卻又不知怎么去安慰她。
不知為何,我感覺他和以前也不太一樣了。周末的時候,他總是跟在奶奶周圍到處轉悠。奶奶干農活,他就在旁邊看著,或者自己玩耍。奶奶燒飯,他也在旁邊坐著,看奶奶燒飯,卻改不了饞涎欲滴的姿態。奶奶曬太陽,他依舊相伴在旁,時不時發出幾聲“感慨”。他似乎并沒有因為爺爺的去世而過于傷感……
“他走的前一天,我好像看見他有點失落的樣子,當時并沒有在意,現在想來,是我們太大意了。”
母親的話語把我拉回了回憶的海洋。我的心情異常沉重。
他就這么輕輕地走了,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正如他悄悄地來。算起來,與他相處的時間才不過一年,不曾想我們的緣分竟然如此短暫。
我把頭轉向窗外。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絲云彩。我輕輕問了句:喂,朋友,你還好嗎?我仿佛看到爺爺與他一起在對我微笑。
我想他一定很好。
我想我也一定會好好的。
睡夢中,我恍惚聽見,誰在吟唱:
“在黑色的傷疤上
你打開梨花的淚水
我給予你從天穹搖落的凈水
給傷痛解綁
給苦難撫慰”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