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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166作品

  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經過一天勞累的學習,我變得困倦不堪。她卻一直很想和我聊點什么,我不耐煩地說:

  “你也累了一天了,怎么一點也不困呢?”

  “我也不知道啊,呵呵!”

  “你似乎格外高興……”

  “Bingo,Ido!今天,我們一起吃飯,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彈鋼琴,一起把老師耍著玩,一起看書,一起數學滿分,英語掛科!今天真是太充實了!”

  “我們平時不都這樣么,你今天怎么了?”

  她不說話了,扔給我一片沉默與黑暗,使我不禁一顫。

  “喂,你說話啊。”

  “你已經不再能感覺到我的想法了吧?”

  “嗯……最近好像是有點奇怪……”

  “你也感覺不到以前那種彌繞身邊的孤獨與空虛了吧?”

  “嗯……對于這點,我倒挺喜歡的。”

  “其實,這樣是挺好的……”

  “嗯?”

  “沒事,睡吧……”

  她不再說話,我也不再能感覺到她的氣息,我想她大概真的累了。然后,黑暗便把我襲卷入了夢鄉。

  我不曾想到,這是她最后一次出現在我的世界。

  1997年11月16日,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然而,我不認為這是我初次來到這世界。

  2000年,我漸漸發現自己身邊一直有一個人——她一直注視著我,聆聽我的聲音,時不時發表一些評論——但是她的面孔模糊不清,我不知道她是誰……不過,她從未離開過我,即使在那些讓我叫他們爸爸媽媽的人離開的時候,她也不曾離開。我很慶幸能有她這個朋友陪在我身邊,那些仿佛就在身邊的名為孤獨的氤氳,因她而稍許緩和了些。

  2002年,她認識了一個小孩子,并和他成為很好的朋友。那個男孩子像傻瓜一樣天天跑來找她,對我來說,他可真是催我入眠的良藥。而她呢,真是太善良了!我明明聽到她想著要拒絕的,卻怕那個傻瓜傷心,就一次又一次地跑出去玩,弄了一身泥回來,受傷了還老愛哭。我最看不慣她這樣了,然而每次她的想法又讓我動容,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那種矛盾似乎很熟悉,就在眼前,但我伸手嘗試去確認時,卻怎樣也觸及不到……真是個令人討厭的世界!

  2003年,我和她同時從那個叫電視的黑匣子里學到了一個名詞“雙重人格”,我們默默地交流著思想。

  她想:“那不就是我們么?”

  我回道:“那又怎樣,你要把我趕走嗎?”

  話剛“說”出口,我就后悔了。她自然不會把我趕走,就算她想她也不能,更何況她是不可能有這種想法的人。很明顯,她也感覺到了我的悔意,用她一貫溫和的思考方式:

  “嗯,我不會的。”

  我白了她一眼,不過我想她是看不到的,最多會有些感覺到吧。

  2006年,我們的身體開始發育。從我內心上講,我還是把自己當成女孩子的,只不過有點酷罷了。

  2009年,我們第一次初潮。她哭了很久,說什么不想這么早變成女人。我則默默不語,只是靜靜地陪著她。其實,我也不開心,因為以后每月都要來月經會很麻煩啊!她說我前世一定是個男人……

  2010年,一次去佛堂拜佛。有個和尚看見我們后,表現得十分驚訝,大概編了個什么理由,就把我們叫去單獨談談(爸媽聽到禪師要找我們單獨談談,肯定會嚇一大跳吧!想想就好笑,為此,她還不停地說我不懂事。我看她是太緊張了,畢竟我們有常人無法理解的雙重人格——這是一個事實,沒什么好隱藏的——這個和尚似乎有點水平,能看出這一點,我倒對他產生了一點興趣。

  和尚的禪房和普通和尚沒什么兩樣,那家伙正端坐著,聽見我們進來,也沒睜眼,平淡地說了一句:“坐吧。”待我們坐下后,他突然開口道:

  “你有一個朋友吧?”

  “我有很多朋友啊,你指哪一個?”她回答。

  “那個一直在你身邊,直至此時此刻依然在你身邊的朋友。”

  “……”

  怎么了,干嘛不說話?他好像知道我們的事。知道又怎樣,不知道自然不會把我們找來。我說,你難道不覺得所有人都把雙重人格看成一種病嗎?可他們所謂的雙重人格是受刺激或打擊后的人格分裂,我們是天生的,用和尚的話說就是天意如此。

  不等她反應,我對和尚說:“對啊,我是有這么一個朋友,但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喔,原來如此。另一個記憶猶存在你的肉體中,但是主控肉體的卻不是那個記憶。”

  “什么東西!你把我繞糊涂了,禪師。”

  “讓我為解釋一下吧。天生的雙重人格的確很少見,而你們并非雙重人格,你們能彼此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對吧?”

  “嗯。”

  “其實,你們這種不是病,而是一種古老巫術——一個將死之人,想把今世的記憶保存下來,就要在死去的那一刻利用巫術把記憶封存,直至第一百個子孫的誕生,再附著于那孩子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近一萬年前的人?”

  “是的。而且,這種巫術是遵循大自然的守則的。也就是說,一個人活,就要有一個人死。你們兩個當中,會有一個意志漸漸消失,然后使你們成為一個統一的整體。我之所以要和你們談談是希望能幫助你們,但是我覺得這是我無能為力的事。阿彌陀佛……”

  和尚的話似乎沒什么破綻,他的表情堅定而自然,讓人不得不相信他的言辭。最重要的一點,我的確覺得有什么在呼喚著我,我并不是初次來到這個世界。

  她深知我的想法,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2011年,距那個和尚和我們的談話已經過去了一年,生活還是一樣地過。我也漸漸把和尚的話放在一邊了。直到一天晚上……她的告別來臨,讓我毫無準備。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身體變得異常輕盈。但是為什么我感覺不到她了?我嘗試著找她,我捧著腦袋,努力想找到她的思緒,但是她不在那兒;我在心中吶喊,努力希望她能給出回應,但是她不在那兒;我重新躺回床上,用手輕觸著胸膛,期望能感覺到哪怕一絲她的氣息,但是她不在那兒……她已經哪里都不在了。她的消失,讓我驚慌失措,像個孩子。我抓拽著被單,我努力讓自己能感受到點什么,但是什么都沒有,我仿佛處在真空之中,我快要窒息了!

  我想起了禪師的話“一個人活,就要有一個人死”——時候已經到了么?那個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最終還是離開了嗎?

  我以前一直討厭她這個愛哭鬼,然而現在,淚變成了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

  床頭柜上放著她的照片,也就是我的照片。她在沖我微笑,不知是淚花糊了我的眼,還是有奇跡出現,我恍惚間看到了她。她身著一身白色連衣裙,面孔干凈得仿佛不染一絲塵埃,她就像是天使,對我娓娓道來:

  “呵呵,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稱呼你了,就姑且稱你吧。其實,我便是禪師所說的那個記憶,按理說,我更能占有這肉體。可是,每次我受欺負,你都會為我出頭,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別人以為我精神有問題,你也會幫我罵他們。但當那個乞丐向你乞討時,你卻把車錢給她,自己走回家。你明明是那樣一個好人,卻從未把這些放在心上……”

  “……”

  “你明白我的,所以,我一定會做這個決定,讓你好好生活。”

  “我不要!我不要!為什么……為什么要放棄!你不是要保存之前的記憶嗎?為什么要輕言放棄!”淚珠隨著我吶喊的方向滴向她的臉龐,然后,穿了過去。

  “不是輕言放棄……以前的事已經不重要了……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你能好好地生活就好了。”

  “為什么……”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這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可是我們是同一個人啊,這算什么朋友……”

  “嗯……誰能說不算呢?”我被她活潑的話語感染了,嘴角微微翹起。

  “真是拿你沒轍……你一定要這么做么?”

  “嗯,”察覺到我的害怕,她繼續說:“別擔心,即使沒有我,你也不會有事的。其實每個人在世上都是孤獨的,哪有人能幸免呢?曾經,我們擁有彼此,可以豁然反對世界;現在,我們必須要各自面對自己的世界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這么多年,都不知道該叫你什么,你有想過給自己有個名字嗎?”

  “你還不知道么,當然沒有想過。不過,現在我有個好想法——叫我影怎么樣?”

  “那我呢?”

  “你就叫盈吧。”

  “嗯,影。”

  “嗯,盈。”

  “要好好加油啊,盈!”

  “影!”

  “再見了,盈……”

  “嗯,影,再……再見……”

  影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努力擦干淚花也無濟于事。她宛若一朵盛開的白蓮,轉著圈圈,消失在一片光暈之中。我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就像我以往一直在做的那樣……我真慶幸,我有這樣一個朋友……

  在空中,我仿佛聽到影呢喃道:“其實我還沒有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本就是為你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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