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151作品

　　M先生最近過得不錯——不，甚至說是過得很滋潤。

　　剛好在結束標準睡眠時間的時刻醒來，不疾不徐地整理好自己，在預備鈴打響的前十分鐘內篤定地出現在教室里，不需要用力地集中精神就能聽進老師說的或淺顯或高深的課，在不必聽的時候自然地發一會兒呆或是低頭小睡片刻，去食堂吃飯或是放學的時候會有固定的幾個好友主動靠過來說說笑笑，階段性的考試總能拿個較好的分數，偶爾的比賽也能得到不錯的結果。周末從不補課，窩在家里就著正好的陽光看一會兒書，然后午睡或是出去散個步，也會被邀請出門玩到瘋了才在暮色下回到家。

　　M先生很享受這樣好像什么都恰到好處的生活，正是他從前一直想要的。獲得這樣的生活對他而言其實很輕松，只是一直缺少個條件罷了。

　　現在是周末夜里的十點，燈紅酒綠剛剛開始的時候，M先生今天沒有安排活動，隨手關上房間里的燈，獨居的他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晚安。

　　少年N最近也十分愜意。

　　在人人望而生畏，于競爭激烈上一向享有盛名的IT專業里如魚得水本就是讓同行都艷羨的事。少年N最近和外語系的——雖然不是系花，倒也清秀可人的一個女孩子打得火熱，完全不在意所謂“IT男找不到女朋友”的定律，甚至在應付這個號稱節奏快得嚇人的專業的同時還能抽出不少的時間陪小女朋友出去逛街看電影或是在寢室里打游戲打得熱火朝天，一個學期結束卻能包攬不少各種各樣花花綠綠的獎項。認識的人提到他，最多便是用“人生贏家”來形容。

　　少年N喜歡這樣充實的生活，不是很忙碌，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真實地存在著，而不是像從前被各種厭惡的事情逼迫著束手束腳得只求一線生存，他快瘋了。

　　現在是周末夜里的十點，幾個室友都托了他的福提早完成了布置下來的任務，難得抽了個空回家小聚，女朋友也回家了，游戲服務器正在維護，獨居的少年N把今天更新的網絡小說看完，掐著熄燈的點躺到了他的床上。

　　——喲，N，今天來得晚了些嘛。

　　——室友都不在，沒人提醒我該熄燈了，稍微有點晚了。

　　——你該有些時間觀念了。

　　——等到我真正成為你的時候應該就有了吧。

　　——你可以不必規規矩矩地照著我的路線。

　　——如果是你的話，做不到像我現在這樣的生活著吧？

　　——的確不能——可你也不能。

　　——所以啊，都別管對方的了，現在這樣不是好極了么。

　　——除了每天都必須來這里見你以外。

　　——你就用這么嫌棄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嗎？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好像我很愿意見到你似的。

　　M先生和少年N，今天也例行地對話過了。

　　沒有遇到少年N之前，M先生是很多苦命程序員中的一個，每天都渾渾噩噩地不知道自己靠什么而生存著。沒錢，沒能力，沒朋友，更加沒女朋友，每天寫完程序后的娛樂活動只有泡一桶紅燒牛肉面盤腿在自己的床上打時下火爆的DOTA，還總是打不贏。M先生覺得自己和自己的人生都糟透了，他想念青春時那個滿懷夢想充滿干勁的自己，雖然他的青春也不怎么美好。

　　沒有遇到M先生之前，少年N是個很普通的學生，成績平平，體育平平，相貌平平，在別人看來就屬于丟在人海里便找不到的那一類型，沒什么特別，唯一的愛好就是玩玩電腦編編程序，他想象著也許自己有編程這方面的絕佳天賦，卻總在老師選人去參加比賽的時候落選。沒辦法嘛，老師只挑成績好的學生，像他這樣不起眼課上還經常因為玩了一通宵電腦而睡覺被罰站的學生，恐怕根本不在挑選的名單里。少年N覺得十幾歲的自己應該意氣風發瘋瘋癲癲，他構想著離開這所學校后天馬行空的未來，即使那樣的未來沒有多大的可能性。

　　直到他們相遇了。

　　理論上，他們的相遇是不可能的，違背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數學物理化學總之亂七八糟的規則，只存在人們的想象里，作為睡前無限遐想的一個素材。

　　然而實際上，他們確實遇見了。然后M先生變成了少年N、少年M，少年N變成了M先生、N先生。M先生憑借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知識填補了他缺憾的青春，少年N依靠他的確不平常的天賦直接實現了他的理想他的夢想他的幻想。

　　他們都不知道這樣的后果會怎么樣。當M先生面對穿著校服、面容潔凈的少年少女時，時常有一些恍惚，好像他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不，他們的確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或者說，不是同一時空的人。M先生有時會想，離開了原來的自己，他真正的朋友似乎只剩下了少年N一個，即使少年N就是他自己。

　　少年N也一樣。兩人都把對方當成自己最特殊的朋友，那種沒有特別的好感，但又特別重要的朋友。偶爾在閑聊時與別人提起，就說“我以前啊，有一個朋友，他……”

　　他們都對這個朋友了如指掌，因為那就是他們自己。這樣的感覺有些奇怪，因為這個朋友在自己有一點掌控的同時也在不斷主動地變化，就像普通朋友一樣。

　　也許不久以后，M先生的未來可以很輝煌燦爛，少年N的青春也不再是他記憶里那樣平平的青春。

　　也許很久以后，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擁有這樣一個朋友。

　　有一個這樣的朋友，某些角度來說挺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