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一度以為我的這個朋友和我可以極為正常的交流,可是——至少現在,我仍然不懂他在說些什么。我完全沒有這樣的天賦去理解他的語言,但是他好像總是能明白我的胡言亂語,他是個天才。
我釋然。
隨即轉念一想,那不就說明我在他的眼中只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加上神經病?
“喵。”
他說是的。
和他遇見不是什么奇妙的經歷,或者說已經被我媽安排得妥當,只需要我們“面基”一下,并讓我媽確認一下是那個照片中懵懵懂懂的生物,就可以朝夕相處下去。
對,是朝夕相處。
感覺我媽像是幫我挑選了一個未來的丈夫一般認真謹慎,初次見面的時候把他抱在懷里從上到下摸了個遍,然后用滿意的眼光望向我,詢問我的意見。我在她極為殷切的目光下僵笑著點了點頭,上前嘗試著摸了摸他。
在我還沒有送給他一件像樣的禮物的時候,他就滿心歡喜地送了我一件極為珍貴的禮物。他在我的手上撓出了三道深淺不一的紅線,紅線從中間冒出大顆的血珠,然后滾落一邊。
很好,非常好。
他完蛋了。
初次見面的印象一直持續到他正式駐扎在我家,并且有著無限延長下去的必要。
在我眼里,他是個混蛋。
他開始霸占我在我媽心中的地位,占據我媽的懷抱,然后耀武揚威地從我媽懷里露出頭看向我。雖然我沒有戀母情節,可是看著他如此不加掩飾的炫耀,我簡直要在心里說“男女授受不親”這種極為可笑的言論,不得不說的是,我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隨后我收到了我媽眼神中無時不刻的調侃和無止盡的嘲笑。
那時候是在初三,我還住在學校旁邊租借的破舊的公房內,他在房間里幾乎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我經常抓住他,然后將他關在空衣櫥里,不理會他一陣一陣的哀嚎。
但是當我媽媽一回家,他就會急急忙忙撲上去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叫著,聽得我都差點有幾番心痛,這時候我媽就會抱著他過來找我,問我有沒有欺負他。
我自然說沒有,然后他又開始凄凄慘慘戚戚地哀嚎起來,像極了林妹妹,我真要為他的好演技點一個贊。
我媽的眼神充滿著鄙視,好像在說“一只貓你都要欺負,你還是不是好學生”,頗有幾番質問。
從此,我在家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我發現他是極有靈性的,當我媽不在,每次看著他眼睛的時候,它總是透露出幾分不屑和鄙夷,就像在對我說“愚蠢的人類”一樣。我也同樣裝作不屑地看向他,然后他從喉嚨中擠出一聲低吼,狠狠地抓我一下,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傷口。
我的手上至今還留著他對我愛的印跡,當然這只是我媽所形容的。
他確實是愛我的,我不停地催眠著自己,然后對他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笑容。
說來慚愧,我媽這個貨真價實的理科生寫起文章來比我還要好上許多,有幸拜讀了她對我朋友的描寫,看了沒多少,我就一下子就愣在那里,究竟是為什么同樣一個生物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差別。
在她的文章里好像我的朋友永遠是乖巧懂事的,聽話得過分,就好像他對我做出的所有惡行都是我這個人類腦洞大開所想出的幻覺。
有一天我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句話——“傲嬌是從來不會正面表達他對一個人的喜愛的,他們一般會選擇欺負你。”
然后我大徹大悟。
原來他對我的喜歡是超越了對我媽的喜歡的,于是我就這樣自作多情了整整一天,見到誰都在傻傻地笑,然后他莫名其妙地看向我,沖著我叫了一聲,然后我欣喜若狂地抱上去,狠狠蹂躪了一下他軟軟的身子,看著他在我懷里掙扎,不過,我定義這個為傲嬌。
這件事情的后果大概可以猜想的出來,我的舊傷尚未痊愈,就又在他處添了幾道傷疤。
不過,我勉強承認我也很喜歡他好了。
我在做作業的時候,他總是淺眠的。
他就趴在桌邊老式電視機上背對著我,腹部隨著呼吸起起伏伏,半張不開的雙眼望向因為漏水而發灰的天花板,神色就仿佛是慵懶享受的閑人一般。
他隔段時間就會去梳理他的全身毛發,伸出小小的舌頭一點一點的舔著自己渾身凌亂的黃毛,看著它們逐漸變得整齊,然后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是溫順的,其他的時候的他永遠都是充滿活力的。
年輕真好。
其實我也不老。
中考結束了。
很快我們就搬家了,到了一個比起公房大了許多的屋子,也就是我們現在所住的地方。
他從籠子里踏出來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狂喜,就像是野馬看到了草原,可能是狹小的空間束縛他已久的緣故,他立馬竄了出來,四處溜達觀賞,然后睡在了我房間的床上。
我無奈地問:“那我睡在哪里啊?”
“他和你睡。”我媽一錘定音。
于是我和他開始真正的朝夕相處。
進了高中我便放松了下來,多出很多心思去想一些雜亂無章的事物。
有的時候我會去無病呻吟一下——即使在我媽看來,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無病呻吟。
我趴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直勾勾地看向他,然后裝模作樣地對他說一些神叨叨的話:
“無論何時,仿佛一開窗迎面而來的只有冷冽的風。
是那些無數隨意飄散著的夢魘和雜亂無章的靈魂充斥著窗外的世界。
那么,是雨滴么?
不,是無數人無聲的淚。”
然后場面就陷入了尷尬,我為何對著一個絲毫不懂寫作的生物去讀一段連我自己都覺得晦澀的文字。
在我暗自吐槽自己偉大的上帝視角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鉤住了我的衣角,輕輕一拽,然后極為小聲地發出一個顫抖的音節“喵”。
我笑出了聲。
之后,他便成了我的文章的第一個讀者。
微博前一段時間出了一只叫做韓寒的小貓,模樣和他差不了多少,我便悄悄思量是否也要給他改一個霸氣側漏的名字。
我對著他喊著千奇百怪的名字,像是皮卡丘、男神、益達這種形形色色的名字,他對我絲毫不理睬,趾高氣昂地去我媽那里尋求安慰,并用眼神譴責我這個時不時抽風的人類。
最終我的愿望在我媽的打壓下破滅了,隨之破滅的還有我絞盡腦汁所想的第一百零一個新名字。
今天過來之前,他在家門口蹭了蹭我的鞋,然后露出了一個厭棄的表情,我想,其實他還是在鼓勵我的,就算自作多情,也讓我如此想一想。
我大概從來沒有親口說過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永遠聽不到他說我是他的朋友,但是這樣的相處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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