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124作品

　　短發(fā)，白T-shirt、超短裙、黑絲、小高跟。她告訴過我她叫：“kitmich”。我愛她。恨她。

　　Kitmich是在我14歲那年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的，我不知道她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離開，甚至，不知道為什么只有我能看見她，

　　每當夜幕降臨她帶我穿過大街小巷，坐在最高的房子上看星星，喝啤酒；坐在空蕩蕩的公交車上大聲歌唱；騎著自行車在馬路橫沖直撞，管他紅綠黃燈滴滴亮；翻墻進學校把所有垃圾桶踢翻，把食堂所有桌椅弄亂。我們肆無忌憚干著所有囂張狂妄的事。我的內(nèi)心卻是無比暢快的。

　　14歲那年生日的半夜，當我醒來時，我便看見她站在我的床前。房間的燈開著。短發(fā)+煙熏+黑絲+6厘米的高跟鞋=壞女孩。這個式子一下子從我的腦子里蹦出來。然而奇怪的是，我沒有像正常人所表現(xiàn)的那樣大聲尖叫或者撥打110。而且她和我長得那么像，除了那身我不敢茍同的奇怪裝扮。我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我媽當年遺落在外的女兒。

　　我像個傻子一樣連話都不會說，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怎么發(fā)出聲音。

　　“kitmich。”她厭惡地看著我這副呆愣的樣子。我的腦子和嘴巴終于在她打破沉默后開始啟動，并分析出這是她的名字。就是這個名字開啟了我的另一個世界。

　　“走吧。”

　　“啊？什么。”我覺得我的腦子永遠跟不上她的思維。然而留給我的只是一個從窗口跳下利落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我睡覺的時候在我的腦子里下了蠱，我披上外套跟著一個我認識還不到5分鐘的人從窗口爬出了我的家門。是的，是爬出去的。我家雖然在一樓，但是從小到大沒有調(diào)皮叛逆過的我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爬窗，并且在父母不知道的情況下離開家。我想，就算他們現(xiàn)在知道也不會管我吧。

　　Kitmich帶我走上公車，幸好我昨天暈過去的時候沒有被換褲子。從口袋里掏出錢后遞給叔叔。那時我一直想不通，是不是因為kitmich太霸氣，所以司機叔叔沒有勇氣問她收錢。我甚至還想：是不是我也弄成那樣就可以坐公車不用錢了。公車里只有三三兩兩的人，kitmich走上了第二層，在最后面坐下。我像個女仆一樣鞍前馬后，立刻坐到了她旁邊。

　　“我們的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kitmich忽然站起來，像后方大聲大聲唱起來。我驚恐地看著下面想會不會被當做神經(jīng)病抓起來。然而好像沒有人在意一般。我轉頭看kitmich，風掠過她的短發(fā)，吹亂了她的劉海。我看見她額頭上像蜈蚣一樣的疤，像是一幅美麗油畫上的污漬。醒目、丑陋。

　　“這個……”我不知道該怎么問但是心里的毛毛蟲張開剪刀一樣的尖嘴吶喊著問啊問啊！

　　“其實，人沒必要這么累的。為自己活不好嗎?就算全世界把你當做神經(jīng)病，你也是自己的QUEEN。人活著，本來就該為了自己，自私點又能怎么樣。”那時的心情我想我一輩子都會記得，就像是心里最最了解自己的小人被釋放了出來，告訴了你最最想聽的話。Kitmich沒有告訴我那條疤的來歷，但是她的答非所問真的說出了我的心。

　　“我們的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我像她剛才做的那樣大聲地唱著，盡管聽見下面有人大聲喊了句神經(jīng)病。風撫摸著我的長發(fā)，像是小時候得了獎父親寬厚的手掌，像是情人溫柔的呢喃。

　　第二天清晨時，kitmich已經(jīng)不見了。昨晚的一切像是南柯一夢，明明睡前是看著她的煙熏妝，黑色短發(fā)入睡的。但是我相信kitmich一定還會來找我的。

　　當我滿心期待等待kitmich時，她卻遲遲不來，因為害怕睡覺時錯過她，就一直努力睜大眼睛。然而終究不敵睡意。一連幾天，杳無音訊，我焦躁不安，反復問自己那天是不是一場夢。然而每次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真的，或者說我從心底里希望著、期盼著、渴望著那是真的。

　　終于在一個晚上醒來，我看見kitmich站在我的床前。依舊是黑色短發(fā)，煙熏妝，6厘米的高跟鞋。我依舊用狼狽的姿勢跟著她爬出窗。

　　這一次我們翻過培訓學校圍墻，爬窗進入樂器室，砸壞了我拿了5年的小提琴。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一切都是那么地與眾不同，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開心地想尖叫。Kitmich坐在小提琴教師地地板上對我吹了聲口哨，“又摧毀一個。”我不知道她說的摧毀是什么意思，但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我們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我想所有看到我們的人一定會好奇這是多么奇怪的組合呀。短發(fā)+煙熏+黑絲+6厘米的高跟鞋的壞女孩配上長發(fā)+無妝+牛仔褲+運動鞋的好孩子。

　　終于，我和她度過了將近一年的夜晚，15歲的生日一步步逼近，我的恐懼與日俱增，kitmich也出現(xiàn)地越來越頻繁，幾乎只要我一睡覺她就會出現(xiàn)。我不安地享受著這些快樂，像是套上輸氧氣的口罩一樣，貪婪地吸著。

　　空蕩蕩的家寂靜無聲，恐懼，不安編織成無形的大網(wǎng)，一點點收緊、收緊。夜晚，她準時到來。我不知道為什么知道她今天一定會來。但是我就是知道。現(xiàn)在的我翻窗已經(jīng)可以像她一樣利索，但就是做不出那份霸氣。Kitmich帶著我來到了鎮(zhèn)上的老鐘樓前，燈還沒有壞，從破碎的窗戶前，看到時亮時暗閃爍微弱的光。鐘樓身上的漆已經(jīng)在長時間的風吹雨淋之中斑斑點點，墻的一面長滿了爬山虎，黑色的夜中像是一只只來自地獄的罪惡之手，想要把人拖進去一起品嘗這令人作嘔的滋味。

　　“膽小鬼。”今天kitmich涂著厚厚的黑紅色的眼影，像是黑夜中的女王。她用不知是嘲諷還是憐憫的眼神瞟了一眼縮在后面的我說道。說完就踩著她那雙6厘米的高跟鞋向鐘樓走去。

　　不知是我最最討厭的那種眼神刺激了我還是這周圍的環(huán)境實在太過于嚇人，我?guī)缀跏乔澳_挨著后腳跟她走進了鐘樓。

　　盤旋的樓梯上不斷的發(fā)出kitmich的高跟鞋聲。在咚咚咚有節(jié)奏的聲音消失時，我此時已經(jīng)像一只狗一樣的趴在鐘樓頂部。而kitmich卻連呼吸都沒有亂。我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看著她在干什么。

　　Kitmich一步一步走到鐘樓天臺的邊沿，“kitmich。”我驚恐地大叫。那是一種害怕，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女人。她的高跟鞋，她的煙熏妝，她的惡毒，她的狂放不羈。我沒有辦法去想象沒有這個女人的日子。是的，哪怕在這個時候我想到的也是沒有她我會不知道怎么辦。對的，我就是這么自私。

　　她沒有回頭只是張開了雙手。月光像是給她開了一條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原來惡魔一樣的女人也可以像天使一樣。但此時的我心里只有緊張。

　　“你知道嗎，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

　　“不，你不能離開我！”我尖叫著打斷她的話。

　　“我的時間到了。”我看著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傾斜，一點一點下落。

　　“啊！！！”

　　……

　　現(xiàn)在的我再也沒有看見過kitmich，每周一個阿姨都會來家里給我做奇奇怪怪的心里測試。我始終不相信kitmich就這樣消失了，一直大街小巷地找著她。那個因為我們怪異舉動記住我的公車叔叔說，那天是我一個人上車的；培訓學校保安叔叔說以為我要一個人練琴所以當做沒看見讓我進了學校。還有她頭上的疤，為什么和我那年在被爸媽吵架摔東西時飛出來的的玻璃碎片劃到的一模一樣。丑陋，醒目。

　　真相那么近，我卻不想揭開那層面紗。

　　爸爸媽媽又在吵架了，我隔著房門聽著他們爭吵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想起14歲生日那天開門回家媽媽頭發(fā)散亂拿著把刀指著自己的脖子大聲吼到：“你要是敢把那個女人帶回來，你就看著我去死吧。”

　　“離婚吧。”這是爸爸的聲音。我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事物只能聽到聲音。然后我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從那天晚上起，kitmich像個hero一樣出現(xiàn)了。帶著我做一切我想干卻不敢干的事。摔壞了當初被逼著學的小提琴，像個真正的自己在公車上唱歌，不用被要求軟聲細語地說話，可以爆粗口，可以耍流氓，這樣痛快簡單地活著。甚至不用考慮什么時候爸媽真的分開了怎么辦。

　　我愛她，她把我從黑暗的沼澤地中拉了出來，盡管她也來自黑暗。

　　我恨她，恨她總是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恨她為什么可以做我所有想做的事，恨她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你女兒現(xiàn)在有人格分裂啊，我可不要養(yǎng)個神經(jīng)病。女兒你帶走，我每個月給你錢。”門外的爸爸對門外的媽媽說道。

　　他們雖然養(yǎng)我育我，但是卻永遠在門外。我總覺得，我和kitmich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個在另一扇門里的世界。

　　我永遠相信kitmich的存在，那個黑色短發(fā)，煙熏妝，黑絲襪，6厘米高跟鞋的女子。應該說是朋友一樣存在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