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120作品

　　伏曉又做了一同樣的夢。

　　但又不一樣。夢的大概內(nèi)容就是關(guān)于又有一個朋友離開伏曉了。具體，就是夢中一次次不一樣的臉。

　　那些朋友，伏曉也不知道他們是真實(shí)存在還僅僅是他青春期眾多幻想中的一個。那些夢，太真實(shí)了，真實(shí)得讓他覺得恐懼。做了那么多夢，伏曉沒有一次忘記過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臉——當(dāng)然了，有那么多人和你相處七天后一一死在你的面前，你會忘記才怪。

　　揉了揉頭發(fā)，從床上爬起，刷牙、洗臉、吃早飯，和父母告別后跑去公交車站，中途遇上同學(xué)，就順理成章的一起上學(xué)——所有高中生的生活，伏曉正參與其中。

　　并不像小說里有著特殊經(jīng)歷的主人公，仿佛知道一切，被所有人視作異類，伏曉意外的合群。想想也是，伏曉有著一米八不到一點(diǎn)的個子，這在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幾的中國已經(jīng)算是高個。不溫不火的性子，讓伏曉男女通吃。再加上有個法官老爸和法醫(yī)老媽，伏曉已經(jīng)勉強(qiáng)算的算是一個富二代——在這年代，錢已經(jīng)可以蓋過你一切缺點(diǎn)了。

　　伏曉在公車上看著這些每天和自己打招呼的同學(xué)，心里好奇到底有多少個是自己可以稱為朋友的人。富二代嘛，寂寞感這種東西是常有的。那句有骨氣的話怎么說的來著：“錢可以買到人的身體，卻買不到他們的心。”所以，說的好聽點(diǎn)是為了平易近人、交到朋友，本質(zhì)就是有一對從事法律事業(yè)的正直父母不讓你嬌生慣養(yǎng)。不管怎樣，伏曉就是一個乘公交車上學(xué)的富二代。

　　一如既往的一天，“朋友”們向伏曉打著招呼，問問昨晚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新鮮事，伏曉也一一用相同的答案回答著。唯一不同的是，下車時伏曉看到了一名少女，一名在大冬天沒穿鞋子的少女。也沒多想，就當(dāng)是見了一個神經(jīng)病，但到了晚上伏曉就不是這樣認(rèn)為的了。

　　上一個朋友死后，新的朋友一直遲遲沒有出現(xiàn)，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yàn)，今晚新的朋友應(yīng)該會和伏曉相遇。這次的夢更加真實(shí)一些，以往和朋友相遇的地方，都是在伏曉不認(rèn)識的地方。這次，伏曉坐在了開往學(xué)校的巴士上，要不是上學(xué)的時間公車上空無一人，伏曉甚至懷疑自己處于現(xiàn)實(shí)中。

　　坐在最后一排，車開了兩站后，她來了——伏曉的新朋友。順利成章的坐在了伏曉的旁邊，朋友向伏曉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一云。”伏曉在接下來的10秒內(nèi)腦子一片空白，以往他的朋友都是男生，這次，卻來了個主動和伏曉搭話的女生。

　　“嗯，你好，我是伏曉。”拘謹(jǐn)?shù)妮p輕握了下一云的手。

　　“撲哧。”一云笑了出來，“抱歉，沒忍住。”

　　似是接受到伏曉困惑的目光，一云解釋道：“以前我的朋友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好有趣的表情。”

　　伏曉的困惑加深了，以前…，他問過朋友們，但所有朋友們都是一個回答：“我是頭一次做這樣的夢。”那又是為什么，眼前的這個女生…

　　“好了，到站了，我們下車吧。”沒等伏曉問完，一云的拉著伏曉下了公交。

　　并沒有坐到學(xué)校，一云選擇了在游樂場下車。伏曉看著眼前的一切，竟開始不知所措。你覺得法官父母會帶孩子來游樂場么？答案是：不會。伏曉從小就被法官老爸灌輸著所有騙子都是在游樂場拐帶迷路的孩子，聽法醫(yī)老媽講述著那些因過山車失事掉下來死去的人的尸體是多么惡心諸如此類的思想。

　　“今天是我們相遇的第一天，到游樂場去慶祝一下吧。”二話不說，一云拉著伏曉就往游樂場里沖，買票的大媽竟然沒有攔著他們這兩個逃票者。

　　激流勇進(jìn)、海盜船、大擺錘、中庭之龍，只要是刺激的項(xiàng)目兩人都玩了一遍，一云還有越玩越歡再來一次的想法。終于等到一云折騰不動了，兩人各買了冰淇淋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

　　終于有時間給伏曉解決疑問了：“你在公車上為什么主動和我打招呼啊？”

　　“因?yàn)檫@七天你和我是朋友啊。”一云回答的理所當(dāng)然。

　　“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嗯…”一云舔了舔快化的冰激凌，做思考狀，“沒有為什么和怎么會啊，我只知道這七天你和我會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伏曉欲繼續(xù)問下去，卻被一云打斷：“好啦好啦，那有那么多問題啊，朋友不是應(yīng)該互相信任么？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外面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快天亮了，你該起床了，早安啦。”

　　說完，伏曉眼前一片空白，等再次睜開眼睛，自己已躺在床上。

　　隨后的三天里，伏曉白天過著高中生的平凡生活，晚上就和一云在夢里到處去玩，兩人甚至還去了佛羅倫薩，去參觀比薩斜塔。總之，怎么好玩怎么來，怎么瘋怎么來。經(jīng)過幾天旅游，伏曉也抹去了心中的疑慮，他發(fā)現(xiàn)一云是個愛吃薄荷味冰激凌、愛自拍、有點(diǎn)人來瘋但十分可愛的女孩子，與以往的男性朋友們不同。伏曉和他們在一起，不是玩游戲就是打籃球，甚至有一個朋友還帶著未成年的伏曉去了酒吧。

　　“哎，伏曉，你覺得我怎么樣？”今天已經(jīng)是伏曉和一云做朋友的第五天了。此時的兩人正坐在巴黎鐵塔最上方，伏曉也不知道一云是怎樣辦到讓兩人在上來時沒有被警察帶走，他也不想知道了。

　　這兩天一云做的所有事情全超乎了伏曉的認(rèn)知范圍：在大半夜去參觀中國故宮——一云說那樣比較有氣氛；去看蒙娜麗莎真品，而非放在博物館里的臨摹畫；住迪拜帆船酒店最高層不花錢……這一切的一切都太超乎現(xiàn)實(shí)了。不過這樣也好，讓伏曉清晰的認(rèn)識到這是一個夢而不是現(xiàn)實(shí)世界。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兩天伏曉老是希望一云是真的存在的，他和一云之間發(fā)生的一切全是現(xiàn)實(shí)，他真的有一個朋友。

　　“啊…嗯…不錯啊，你很好。”突然被問這種問題的伏曉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嘛，這樣的回答很敷衍。”一云不開心地撅起了嘴。

　　“你很好，我是說真的。”面對一云的反應(yīng)，伏曉更加慌張，“你是很好的朋友。”

　　“嗯…這還差不多”似是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一云心情不錯，“看在你表現(xiàn)不錯，明天帶你去個特別的地方。”

　　“嗯？什么地……”沒等伏曉問完，他已經(jīng)醒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伏曉心里很是期待今天晚上要去的地方。但，“自己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這個念頭，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伏曉心里越扎越深。

　　一如既往的公交，伏曉站在狹小的巴士內(nèi)，忍受著從旁邊男生腋下傳來的陣陣狐臭，他突然開始有點(diǎn)想念夢中空無一人的公車，想念和一云的相遇，越想，那種念頭又從心底涌了上來，搖頭甩去它，已經(jīng)到站了。

　　半推半技地下了車，伏曉又再一次見到了那個不穿鞋子的女生。擦肩而過，女生濃密的長發(fā)遮住了她的臉。

　　“這神經(jīng)病還真是不怕冷。”搓手哈了口氣，伏曉抱怨這寒冷的天氣。

　　第六天夜里，伏曉在夢中見到了一云。還以為一云會如同前幾次一樣帶自己出國游玩，但這次兩人又回到了公車上。

　　還去游樂場么？伏曉心中這樣想著。

　　“到了，下車吧。”一云依舊拉著伏曉，下了車。

　　學(xué)校？見到眼前這條自己熟悉的路，伏曉心中再次升起了對一云的疑慮。她這是要帶自己去哪兒？

　　“到了，就是這里。”一云帶伏曉來到了學(xué)校對面的一家小咖啡館，自從學(xué)校旁邊開了家星巴克，伏曉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家以前自己常來的咖啡館。

　　“坐。”一云挑了一個角落的位子，示意伏曉坐下。

　　伏曉正欲推薦他以前常做的位子時，一云突然開口：“不要做以前的老位子了，試試看我這里。”

　　現(xiàn)在伏曉心中的不解真是如滔滔江水般了。帶著困惑的心情，伏曉半推半就地坐到了一云對面。

　　“你看。”待伏曉坐下，一云用手指著一個方向。順著方向看過去，伏曉能清楚地看到自己以前做的位子，而且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還看不到這位子。

　　“還有那里，嗯…用這個。”一云遞給伏曉一個望遠(yuǎn)鏡，用望遠(yuǎn)鏡看一云所指的方向，伏曉竟看到了自己在教室里靠窗的座位。

　　“這些是……”

　　“這地方是我一直做的地方，禮拜一到禮拜五，早上8點(diǎn)到下午4點(diǎn)。有時周末也來，但自從星巴克開張后，我周末就不用來了。”

　　這些時間，一云能在這張位子上看到自己！伏曉對一云口中所講的事難以置信。

　　“沒錯，我一直在看著你，不管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shí)中。”

　　為什么？一時被震驚的無法開口，伏曉在心中怒吼。一云一直在騙自己。

　　“伏曉…”長嘆一口氣，一云似是下了什么決心，“你明天就要死了。”

　　比起一云在欺騙自己的事實(shí)，更驚人的話從一云嘴里冒了出來。自己…要死了？

　　“呵呵，哈哈哈…”從輕笑到大笑，伏曉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而一云，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看著。

　　“哈哈哈…”終于有停止的跡象，伏曉變笑邊說著，“你別開玩笑了，我還和你說你馬上就要死了呢…你知道嗎？以前在我夢里出現(xiàn)的朋友，他們都…”

　　“他們都死了，對么？”一云給出了伏曉最害怕的答案，“伏曉，你仔細(xì)想想，這次是誰先打招呼的，是誰，有時間不多了這種念頭。”

　　伏曉一愣，終于停止了笑，但眼淚卻沒有隨著笑聲的停止干涸。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早就知道了被打招呼的會死，你早就預(yù)謀好了一切，對不對！”歇斯底里，伏曉任不敢去相信任何一個事實(shí)。對了，這是一個夢……

　　“伏曉，你想想你為什么每次會去主動和那些人打招呼，你知道不打招呼就會死么？你故意去和他們搭訕么？”一云的淚水也抑制不住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要再看見你！”頭一次，伏曉主動結(jié)束了夢。

　　醒來時還是半夜，伏曉開始有些明白那些做噩夢半夜被驚醒的人的感覺了，很糟糕。

　　起床、洗臉、刷牙、吃早飯，伏曉頭一次覺得這些日復(fù)一日自己重復(fù)做的事是多么有活著的氣息。自己…要死了么？開什么玩笑，這只是個夢。

　　對，這一定是個夢。

　　可能是經(jīng)歷了昨晚夢中所發(fā)生的一切，伏曉覺得其實(shí)多與人聊天，多多感受一下周圍的人事物也沒什么不好。他珍惜著眼前的一切，就像明天自己會死一樣，就像真的一樣。

　　第七天，也就有最后一天的晚上，伏曉沒有睡覺，他不想睡，他不想見到一云，不想承認(rèn)那夢中可笑而又虛幻的事實(shí)。

　　一大早，被陽光照到的伏曉發(fā)現(xiàn)已是白天。他瞇眼凝視陽光，也不管那光有多么刺眼。他只是頭一次覺得這光那么耀眼、那么真實(shí)。

　　走出家門，伏曉做的和以往沒有一絲不同，他沒有做過那些奇怪的夢，沒有在夢里遇見一個叫一云的女孩子，沒有夢見那個女孩說自己會死。乘上車，連旁邊男生的狐臭都像古龍水一樣好聞。

　　下車，今天乘這班車的人特別的多，多到伏曉幾乎是被別人推下車的，被別人退過了頭，推到了車道上。

　　“啊！”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尖叫。

　　伏曉覺得這聲音好近，又好遠(yuǎn)。

　　“救護(hù)車！快叫救護(hù)車！有人被車撞了！”

　　他們說的人是我么？伏曉不知道。

　　他知道的，僅僅是在人群中那個光著腳的女孩，站著面對著他，哭了。

　　嘿，知道么，我有一個朋友，她教會了我一切。可惜，沒來得及和她告別，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