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落日的余華,那是一種最簡單的流光,溫和如慈母,一瞬間與人以平和、溫暖。
何處繁華笙歌落?唯此矣。
盤膝坐在庭前,淡看云卷云舒,我有種從未有過的平靜,眼前所見、心中所想,都只有那純粹的光影。
仿佛今夜,只是一次普通的會面。
當子衿喚我的時候,只是一時的失神,我笑著看向她:“我很好,今天過后我就會結束一切的。”
她的眼里寫滿的是不盡的憂慮:“我知道,攔不住你?!?/p>
“子衿你看,夕陽是那么的漂亮,不要打破這份美好好嗎?”我淡淡一笑,“因為夕陽再美,終會消亡。”
很久很久以前,恍若隔世般,我病了。
一病,就是5年。
我的病,拖累了父親,卻成就了我——今天稱霸的天辰之主。
夕陽,從來都還有一種別樣的壯闊,是上帝留給我這種永生永世都現在黑暗中不能自拔的人的,最后的禮物。
入夜之后,再無光明。
踏著揉碎了的月光,靜立在月影迷茫之下,此刻月色方如瀑,輕柔地灑在大地之上。月光從樹杈間緩緩瀉下的時候,藏在樹影后的人也終于出現。
“容昔歌,5年,你真的變了。”
我看著這張熟悉的面龐:“我們都是隱身在黑暗中的人,永遠得不到救贖。在這個無盡的黑夜里,如果想要保護自己和在乎的人,只能讓自己強大起來。溫瑗,這是你教會我的。”
這一刻,我甚至笑了,仿佛看見當年在無憂島,對,在那個如同地獄一般的無憂島……
父親送我時,輕輕地撫摸我的臉,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手上因為終年拿槍而生出的繭:“昔歌,這次去的地方不是那么好玩的,你要聽話,要努力,爸爸會在這里等你回家的?!彼难凵窈軠厝幔瑥男〉酱笏际悄敲吹膰绤枺謽O少回家看我,那一刻我真的很開心,下定決心要好好用功,不讓他失望。只是,我完全沒看到他眼里的絕望……
無憂島,這個名字很美,實際上卻是一個基地,一個培養殺手的基地。我們每天的訓練是殘忍而又無情的,我們每日在刀尖上生活著,鮮血淋淋。當我用匕首捅破鄰床女孩的肺,鮮血染紅她的背,染紅了我的心,我一瞬間明白了死亡的恐怖。
那年,我十歲。
我奔到海邊,用冰涼的海水洗刷身上的斑斑血跡,有我的,也有別人的。
那天我認識了溫瑗。
她的笑就像陽光一樣明亮,一下子可以照到你的心底。“別怕,我叫溫瑗?!?/p>
她比我大一歲,早一年來到這里。雖然也不過11歲,卻已經是島上的總負責“黑J”的關門弟子,能力不容小覷。
不過這些,我是后來才知道的。
初識的時候,她每天陪著我看海,海水的聲音淹沒了沙灘,也暫時沖去了恐慌和絕望。
“昔歌,你看,大海就是這樣,可以隱藏一切的秘密。”
我從側面看著她的睫毛,彎彎的,長長的。
“這個島上,每天都有人被扔進大海,是嗎?”
她轉過頭,眼里的溫柔清晰可見:“昔歌,別怕,有我在,我們都會沒事的。”
我握住她的手:“為什么?為什么要對我好?”我一瞬間想起了父親:“我爸爸都不要我了,你為什么要對我好?”
她愣了一下,然后恢復了以往的微笑:“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好像看見了我自己。你偽裝出的冷漠永遠掩飾不了你的無助,這和我一樣?!彼钌畹哪遥骸拔舾瑁蚁M憧梢院煤玫??!?/p>
那種溫柔可以溺斃一個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看著她:“溫瑗,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p>
五年轉眼即過,在沾滿了同來受訓的孩子的鮮血后,我和溫瑗成為島上最厲害的殺手。
五年,整整五年,我們互相扶持的走過,我以為,我們一定安然可以離開這里,然后順利的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
溫瑗17歲的生日。
我溜到島上的禁區——那是一片花海,開滿的是百合花。溫瑗喜歡百合,“它會給我種恬靜的感覺?!币郧拔乙策M來過,這次本想采上幾朵,給溫瑗一個驚喜——她從來不知道這里有百合。
出來的時候我卻被發現了——被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他們看見我的時候微覺好奇,隨后其中一個無比開心的向我走來,當我聞到一陣香氣的時候,他冷冷地向身后的人吩咐:“帶回去,做實驗。”
我突然明白此處為何是為禁區——這是個拿活人做實驗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中藥了,因為有種麻痹的感覺,只是盡管這樣,我還是割破了所有人的喉管。當那個領頭人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倒下之際,我也暈了。
醒來后,我在廣場上。
“黑J”一如往常的微笑著:“醒了?很好。連土里博士的迷藥也不能對你有很大作用,果然很好。只是……”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你殺了研究所的3個博士,5個研究員。”他看向溫瑗:“你說,是不是應該受到點懲罰?”
溫瑗第一次那樣的面無表情:“應該罰?!?/p>
“黑J”悠閑地說道:“很好。只是那些刑具太狠,這樣的人才要是殘了豈不是損失?這樣吧,找調教室的人來,”他的聲音驀地沉下去,“就在這里?!?/p>
底下一陣驚呼。
溫瑗緩步上前道:“是我讓她去的,罰我。”
一直云里霧里的我直到看見溫瑗被吊在柱子上,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撕破衣服,我才明白將要發生什么、以及我做了什么。
那天,是她17歲的生日。
1年后,我們離開了。對,在殺了無憂島上所有的人之后。
本來溫瑗讓我和她一起回家看看,只是我急于見到父親便匆匆而別。
只是亞洲,再無天辰。
天辰已經是個傳說,6年前就已被重傷,布里歐所為,當家之主容德隱退,不見蹤影。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會被送去友布里歐秘密經營的無憂島。畢竟誰也想不到,天辰最后的血脈會在那里。
再見溫瑗,我才得知她是凱爾諾的大小姐。真是令人震驚,三大家族的兩位千金竟然都曾在無憂島上。
我把一切告訴她后,哭了,一直到累得睡著。她就這樣陪著我,一直到天亮。
我在凱爾諾家族呆了幾天,別人并不清楚我的身份。期初溫瑗還天天來陪我,不久便不見人影,我漸漸得知凱爾諾現在也不好過,布里歐如此強大,其實已是黑暗世界的統治者了。我既驚且恨,當晚便提出要聯手除去布里歐。的確,以我和溫瑗的能力,這是遲早的事。
她的眼神有些復雜。
一杯柳橙汁下肚后不久,我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偌大的臥室。藍白的色調,無一不彰顯著這個主人的低調的華貴。
“容昔歌?很不錯的名字啊。”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
我看向來人,冷漠而平靜。
他淡淡的一笑:“很好奇?好奇什么?我是誰?還是你為什么會在我床上?”
他笑得很邪氣:“楚離笙,是你的好朋友溫瑗送你來的——用你,保凱爾諾一時的平安。”
布里歐的當家,楚離笙。
“順便可以告訴你,容德,就是你的父親,聽說你在我這里,昨晚來到這里,你要不要見見?”他見我沒反應,貼在我耳邊說,“不過恐怕見了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他已經感受過‘飛天’了。”
“飛天”,無憂島的第一大刑罰,以鐵鏈打通琵琶骨,把人懸空上提,直至鮮血流盡。
爸爸……
遙遠的記憶,在這一刻沒頂而來。父親在我年少時的所給的寵溺,突然清晰起來。
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楚離笙離開別墅后,我也渾身浴血的離開了。
夜色如墨,我恍若煉獄的使者,在月色下行走,一襲白衣上沾滿了腥紅的血。
不錯,我正是來勾魂索命的。
仰起頭,舔舐去刀上的血,第一次覺得,鮮血竟然是這般美味。
溫瑗,你要好好活著,活得長命百歲,等我來找你!
我失蹤了,沒人能找得到我。
5年,又是整整5年。
天辰再現,卷土重來。凱爾諾和布里歐都為之震驚。三大家族再次聚首,勢必要有一場血雨腥風了。
楚離笙倒在我槍下時,眼神深邃。“我當年看上你,貌似真是個錯誤。”
“你的出現,就注定了今天?!蔽业睦湓缫巡煌谌昵埃@次是涼由己心生、入人心底。
他無所謂的一笑:“真想看看你和溫瑗——你們這對好姐妹,是怎么把對方置于死地的。”
我沖他甜甜地一笑,笑容明媚:“放心,她不會讓你在地獄中等太久的;等她和你再會時,你可以好好問問她。”
冷風襲來,吹拂起我的衣擺,將我硬生生的拉回現實。
5年,你用整整五年來守護;5年,我用整整五年來報復。
溫瑗,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我們,究竟算不算朋友?
如果不算,那無憂島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相守是什么?你用你的尊嚴和幸福替我受罰又是什么?
如果算,那你為什么要欺騙我利用我?為什么間接地害死了我在世界上最后的親人?
我們之間的情與恨,從未清晰。
原來付出真心是那樣的困難,而恨意生成又是這般的容易。
當光陰的流線吹落曾經的友誼,黑暗中的我們早已被命運吞噬,我們,誰還記得誰是誰?誰又還記得誰在等誰?誰又還記得,過去,是怎樣的晶瑩剔透呢?
我們用鮮血染紅了曾經的故事,以硝煙為筆、人命為筆,誦出我們的人生。
一片混沌,我們祈求的明天永遠都在遙遠的遠方。
我們都知道的,命運之潮沖不去背叛、沖不走死亡,卻讓我們早早的迷失在了其中。
歲月精心編織出一張網,我們用青春書寫了一段情,然后我們在網中越陷越深,最后,舊情成殤。
“溫瑗……”我淡淡的念著這個名字,仿佛已不帶任何情感。一如天辰與凱爾諾已走到了最后。
我緩緩舉起手槍。
隨著一聲槍響,面前的女子應聲倒地。
我走近,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她,知道已經命定。
“昔歌,當你看到夕陽的時候,記住,我的靈魂會穿過云層,隨著最后一抹陽光俯瞰這個人間,一直陪在你的身邊?!?/p>
“溫瑗,我會一直等你的?!?/p>
天盡頭,有淡淡的微光,漸漸地泛了過來。
是天亮了?
晶瑩第一次落在臉上時,涼涼的。
第二次,落在溫瑗蒼白的臉頰上,漸漸地融化,化成了小水珠。
仿佛是她的淚水。
下雪了,是天在哭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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