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二周了。
“我們已經盡全力讓他維持呼吸和心跳了,但是病人的意識仍然非常微弱,希望你可以做好接受噩耗的準備。”眼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這樣向我們說到。可能他說的話比我意識到的要多,但是即使是我聽到的這些,對我來說也是沒有一點意義的。因為從病房的窗戶里透射而來的陽光讓我有些失去意識。
“我知道了。”我敷衍地回答到。可能是察覺到什么,這個從口罩邊緣也能看出些許胡茬的男人對我說:“你最好先回去睡一覺。”之后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也許是年輕的護士小姐正在呼喚他。
也未及他走遠,我就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病房房門,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但是每一次都使我心驚膽戰(zhàn)——這絕不是開玩笑的。
病房里只有一張床,似乎大多數(shù)重癥病房都是這樣,床兩邊是各種我絕不想要知道的儀器,其中一個是顯示心率血壓的,這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從上面接出的一根根線胡亂的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
我是這樣想的,因為我也看不到——畢竟他全身都是繃帶。
一個月前——
“本市今日天氣狀況良好,適宜出行……”我頭也沒抬,順手抄起遙控器關了電視。
“你干嗎啊!就算不看天氣預報,難道就有權利關掉電視嗎!”與我同坐在一個沙發(fā)上的男人叫喚著,“你知道室友兩個字怎么寫嗎,室——友——”
“房子是我的。”我仍然沒有抬頭,繼續(xù)敲打著鍵盤,“房客兩個字我倒是會寫。”
“真是不通人情,你不如娶電腦做老婆吧!真是的。”阿K撿起一本地上的漫畫書,百無聊賴的翻弄起來。
阿K本來是我同一個大學的校友,四年時間我?guī)缀鯖]和他說過一句話,后來他媽買六合彩輸了錢,于是經我另一個同學介紹暫住在我家里。雖然他住到我家里之后我?guī)缀踹€是不和他說話,但是幾個月下來我似乎也把他當成了朋友一般看待,讓我這個整日窩在家里打電腦的家里蹲也似乎有一點生活的色彩。
我是市里一家金融公司J的程序員,自從上次我編寫了一個還算比較準確的股票走勢算法讓他們大賺一筆之后,他們便給我放了10個月的帶薪假期。后來每天的日子就是這樣了——因為阿K目前還在找工作的階段。至于他為什么叫阿K,似乎是他名字里帶個“凱”的緣故。
“你有時間在家里看電視,不如去找點事做做。”我仍舊沒有抬頭,“免得付不起房租。”
“什么?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這么不堪的形象么?我是這種白吃白喝白住的人嗎?”阿K裝出一副義正言辭。
“是的。”我毫不猶豫。
“哼哼……那么你很快就要后悔了!”阿K從斜放在沙發(fā)旁邊的一個挎包里,搜出一張紙來。
不知為什么,他拿出紙的一剎那我頗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然后很快我就看出來了——那張紙與當年我的應聘書一模一樣,因為上面清楚地寫著我就職公司的名字。
“挺有本事啊……”我離開電腦,從他手中拿來應聘書,就看見上面是尊敬的某某某先生的字樣,當然寫的是阿K,“說說,人家怎么看上你的?”
“那還用說嘛?”阿K眉飛色舞的說到。“當然是我……”他開始胡亂的吹噓起來,我雖然也懶得聽他扯淡,但是作為房東以及他的朋友,我也確實替他感到高興,因為J公司也算是個知名的打企業(yè),能進去做事,前途是非常不錯的。但是我也略有些好奇,阿K的能力其實僅僅是一般水準,他們有什么理由看上他呢?
能有工作就好。我這樣想到。
日歷就像是被點鈔機翻過一樣,我還沒打完RPG的最后一關,阿K應聘的日子就到了。前兩日,我們兩個大男人在商場里東奔西走,試了一下午的西裝革履,幾乎讓營業(yè)員小姐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才好不容易的選定了應聘那一天的穿著。我交代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之后,就把他送上公交車——我要是和他一起去,難免被同事看到說閑話。
之后我乘著早高峰之后的第一班公交車回家,因為前兩天忙東忙西,莫名的興奮也顧不上休息,回家之后便早早的補個回籠覺。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因為我接到了那個電話之后,就不是可以悠閑的看看時間喝杯茶的情形了。全身粉碎性骨折。七個字在我腦海里不停的震蕩,非要將腦子震碎不可。一輛貨車闖紅燈,將公交車攔腰撞成兩段。當時打開百度第一個關鍵詞就是這個——這是后來我的父母告訴我的。
之后就是那個樣子了。
——我看著床上這個看不到面容的,宛如木乃伊一樣躺在那里的人,心情不言而喻。
之后我每天都去看阿K,因為我的帶薪假期還有3個月。這幾日我一回到家,就開始了新程序的編寫,
因為阿K的治療費用可不是一個月繳一次。阿K的爸媽也是依靠不得的。公司那一邊不斷的給我提供慰勞性質的獎金,因為我每隔幾日都能夠獨自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轉眼又是一個月,在我編寫程序的時候漸漸地聽不到了蟬鳴聲,室內的溫度一日日降下來。而阿K的病情似乎有了一絲轉機,將近兩月過去,阿K的意識已經慢慢恢復,我也不用在探望他的時候突然看到顯示心率的儀器發(fā)出慘叫而趕忙驚慌失措的按鈴——甚至有幾次,在我給他講述我程序編寫又有進展的時候,我甚至似乎看到他的頭動了一下,我也真是太久沒出去而“病入膏肓”,出現(xiàn)幻覺了。
又過了幾周,醫(yī)生說阿K意識基本已經恢復,然后頭部骨頭基本沒有什么損傷,理論上說來,阿K現(xiàn)在是一個可以說話的狀態(tài)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萬分欣喜,也明白了那天看到阿K的頭動了一下并非錯覺,于是我除了每天去看望他,說說自己的情況的內容,還增加了鼓勵他,讓他說話的活動。主要當然還是語言性的,我生怕碰壞了他。
皇天不負有心人,僅僅三天時間,我竟然清晰的從他口中聽到了我的名字,雖然極其微弱,但仿佛如一劑強心針將我喚醒——經過幾個月,我終于再次聽到阿K的聲音了!我簡直欣喜若狂,在病房里到處亂蹦,值班的醫(yī)生險些將我趕出去。
之后,阿K頭上的繃帶已經拆掉了,這使我又能夠看到他陽光的笑容,這鼓勵著我繼續(xù)編寫程序。每當我在每天的看望中和他講述我的進展時,阿K都會笑起來,雖然看上去有些僵硬,然后讓我下次把電腦帶來讓他看看我的成果。我當時也顧不上太多,笑著滿嘴答應。
直到我真的把電腦帶去的那一天。
我很清楚那是周一。因為還有一周,我長達十個月的假期就要結束了。但是我覺得我緊接著可能又會放假——我的程序就要完成了。它是那么的完美,如果計算機也有諾貝爾獎,我覺得我將是它的有力競爭者。因為它幾乎可以完全預測出一周之內的股市走勢和黃金價格走勢,如果有誰能夠得到它,他很有可能徹底摧毀世界金融秩序——也許這話讓我有點像個瘋狂科學家,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它太完美了。所以我甚至無意識的向阿K也隱瞞著一些。
“所以我指的放假并不是什么假期——我不會把完整的程序交給他們,那樣太危險了,雖然有些自私,但是我打算以開發(fā)受阻為由,再申請10個月假期,最后到國外去生活,到時候我的程序會保證我的生活的。遺憾的是我認為它只能在我手里。”我這么對阿K說,“你要一起來么?”
阿K還是微笑。“行啊,到時候我們就是隱居山林的土豪了。”隨即又有些惆悵,“也得等我病好了再說吧。”
“沒事,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放棄你的。”我鼓勵他道。
“對了。”阿K說,“我想吃點薯片,你能去對面的超市買點么?”
雖然醫(yī)生可能會反對,但是一點點的話問題也應該不大,想吃東西應該算是好兆頭吧。我這么想著,于是答應了。
我走出醫(yī)院,還沒到超市門口,我突然想起我錢包沒拿,于是轉身又回去醫(yī)院里,啊……我可真是粗心,這樣的我居然還能編寫程序,也真是奇了怪了。
當我走到病房,看見里面的情景時,我簡直懷疑我走錯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醫(yī)院只有一個重癥病房。
阿K正在用我的電腦。他坐在床邊,綁著繃帶的手不停地敲擊鍵盤。
然后他看見我,也許他的神情與我當時的一樣。
“對不起。”當時他可能是這么說的。
——
“公司認為你可能不會交出程序……于是就叫我來拿走……”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眼睜的奇大,我是不是做了5個月的夢?真是個噩夢啊,我的RPG還等著我去打隱藏BOSS呢。
“什么時候……”我微弱地說著。“嗯?”“我問你什么時候開始騙我的!”我?guī)缀跖叵呃壤锒寄苈犚娺@句話的回音。
“從第二個月你告訴我你的程序進展開始。”阿K的聲音,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但是我極其憤怒,只想將這個騙子烙在我的腦子里。“我其實只是輕微的腦震蕩……當天使我面試之后出的事情,公司里的人時候立刻就買通了醫(yī)生,把我全身都綁上繃帶,向你瞞報病情……然后我就這樣裝下去……真的,對不起……”
“我不是說我和你一起走嗎?為什么要背叛我!”我?guī)缀蹙鸵l(fā)狂。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不在乎錢的人……肯定到時候就不會用你的程序來賺錢……所以……”
“所以你就幫助那群人渣?所以你就可以演5個月的戲?虧我還把你當朋友!”
我重重的把我的電腦摔到地上。又懷著滿腔怒火踩個粉碎,“混賬!”我重重的甩上門,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記得走出醫(yī)院大門的之后,似乎耳邊傳來了刺耳的鳴笛聲。
“真是的……能不能消停一會……。”
——
六樓的病房里,一個手上纏著些許繃帶,正坐在床邊的男人,正在用他手里的高檔手機打著電話。
“是的,老板。J公司的首席程序員已經死了。東西我已經拷貝下來了。”
然后露出了陽光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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