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是遙遠的東方,是高鼻子藍眼睛黃頭發的人渴望來到的地方。雨后的江南,雨后的蘇州總是一樣的溫婉動人。數不盡的鐘樓廟宇,曲徑幽處,梳篾了一池的游離浮躁。那個被煙霧籠罩的蘇州是我的朋友,她總是這么靜靜的,不愛說話也不愛出風頭。只是這樣依山傍水地坐落在古國的一角。從古至今有多少人贊美我那個娉娉裊裊的朋友,
好一個“日出江花紅勝火”的江南!
好一個“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
好一個“花自飄零水自流”的江南!
我也為我擁有這么一個如此優秀而又不扎眼的好朋友而驕傲。
我是一件蘇州的杰出工藝品。細密的針線注定了我繁華的一生。我出落得漂亮,又眾人訴說的蘇州是好朋友和一個手藝精湛的、賦予我生命的好繡娘。于是打我來到這個世上便引人注目。
繡娘那雙纖細靈巧的手為我織上一件一件華美的衣裳。在那個依山傍水,充滿了神秘歌謠的蘇州,我便是她的驕傲!這點我叢旁人的神色言語中便能感覺出來?!罢婵?!”“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隔壁的姆媽雙手托著厚實的下巴,若有所思。爾后又裂開笑臉,歡喜地抱著我。
蘇州,一個美麗富饒的地方。當船夫嫻熟地攪過溪流,美麗的繡娘們用吳儂軟語互相嗔怪著,編織了一個又一個江南水鄉的夢。多少人為了見我一面來看她,又如果沒有她又有誰會在意我。我依偎在蘇州的懷里,享受著這一切人們的贊美與憧憬。常言道“人人都說江南好,人生只合江南好。”一切都如同童話里的夢境般一樣不可觸碰,仿佛眨眼間就會破碎。或許事物的一切都美在那可望而不可即、虛無縹緲的感覺吧。
歲月繁華了誰的夢?
我看見繡娘猶豫的眼神,也聽見了門外急切的催促?!白甙?,媽!”繡娘那雙粗糙,被歲月吻過的手再一次撫摸我的臉龐,還是一樣的輕柔,夾雜著不舍。“走吧……”她蹣跚著走出門,戀戀不舍地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走嘍,走嘍…….”
早已斑駁的雕木門外,傳來一陣車水馬龍和發動機的聲音。
早已聽說蘇州水鄉變了樣。我不知道我曾經溫婉可人的朋友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一撞撞高樓屹立在東方。汽油燃燒和著水泥的味道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心,——繡娘是這個村裝最后一個搬走的人。當拆遷辦與他的兒子催促她快走時,她總會吃力地抬起頭,一副老花眼鏡順勢滑落到鼻尖?!鞍 鹊劝伞俚鹊取?.”繡娘的手撫過我的心田,是那樣的溫暖。
蘇州,一個美麗富饒的地方。當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年青人馬不停蹄地為名利四處奔波,一座座鋼筋水泥森林的拔地而起。沒有了吳儂軟語——看來夢終究還是個夢。
歲月綴滿了誰的心?
我被拆遷辦的人稱贊了一番后送入了一個展覽館。耀眼的聚光燈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睜開疲憊的眼看著這個世界。“蘇州,做文化的朋友”,霓虹燈將這一行映得流光溢彩,早已蓋過了我身上金絲銀絲的光芒。我輕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斷浮現著“朋友”這個橫幅。難道我的命運早已被繡娘鐫刻在了身上?“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好累,累得不想去思考我的朋友她到底是怎么了,為何變得如此地功利。難道真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眴??這次沒有人回答我,我的朋友她沒有用小溪流水的叮咚聲安撫我的浮躁的心,沒有繡娘們的吳儂軟語,有的只是耳邊的一片嘈雜,一片喧囂,一片光亮。
終于我沉沉地睡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甜甜的夢。那天陽光很好,金色透過樹葉灑在了繡床上。年輕美麗的繡娘編織了一個個繁華似錦的作品;船夫搖動著木櫓攪動了河水,鱗光閃閃;薄霧渺渺伴著甘冽的空氣……我依然記得我有一個朋友,她有太多太多令人驚艷的往事,有著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容貌,不言不語卻能安穩人心的本領。是啊,誰家的清笛漸響漸遠,想過浮生多少年?誰蛾眉輕斂,秀舞流年?又有誰會記得,我有一個朋友,那曾是遙遠的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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