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我一直沒有告訴薇洛。我所告訴別人的。
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了池澤。他站在廣播操的前排,我的后方,笑著聊天。是我喜歡的那種陽光下完全炸裂開的笑容。嘴巴的曲線有些過度地向外擴張,眼睛也瞇成彎曲的線條,笑得不怎么好看然而就是我喜歡的開懷大笑。
然而即使是受主觀影響的夢境中,我也仍然是那個在隊伍前排向后注視著他的人,而讓他笑得那么好看的人,是薇洛。
薇洛是和我形影不離的人,我們有好多相似的點,曾經是喜歡郭敬明韓寒的小女生,而后開始以一種只有我們懂得的默契說著那些我們借以標榜自己良好的品味和凌駕于其他喜歡著日韓文化的所謂“腦殘粉”之上的小眾品味。甚至像是兩條重疊的向量,毫無例外地同時伸向箭頭的一邊,池澤。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薇洛我喜歡池澤,而她也始終把他稱作“閨蜜”。然而兩人的目光和話題總是可以從任何遙遠的地方直至身邊的池澤,一切都顯得太過昭然若揭。我感到驚訝的是,即使是我們對心情中這樣的波動的處理也這么相似。
然而即使是向量,也有模的長短。薇洛,willow,柳條的意思。像是她這個人一樣細瘦美好卻無比強韌。她總是能在幾乎任何方面,比我多出一截我難以追逐到的長度。
她是那種散發著光芒的人,卻是像下午的陽光一樣溫暖不刺眼。她幾乎無可挑剔,并且用恰到好處的程度處理著人事關系。我能夠誠實地說和薇洛相處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然而也許太過相似的人并不適合做朋友,因為缺少了適度的偽裝,一切的想法似乎是被打上了強光的晦澀角落,在經歷了找到這樣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激動和慶幸之后,更多地是一種劇烈跳動的心臟逐漸歸于平靜的失落。就好像小時候吃的很甜的糖,吃到后面逐漸開始泛酸,最后整個口腔都留下了酸澀的味道,甜味的記憶逐漸消缺,成了相比酸澀綿薄至極的反駁。
口語課,外教尋常地詢問著Who’syourintimatefriend?不出意外地,轉過頭看她,然而不若平時默契的相視一笑,她的眼光向著左邊。像是噴發著的熔巖,要把所有溫度都傳遞給那個低著頭的男生。很美膩的一個畫面,讓人感受得到雋永的永恒感。
對,即使她無可挑剔,我依然因此討厭她。
中考那場大雨之后,初中的往事似乎以地鐵一樣飛速行駛的速度被大雨沖刷,時光迫不及待地載著我們駛入下一站。而因為怎樣都顯得潦草的那道二次函數,我和薇洛被中考成績的三個數字隔開,兩條重合的向量終于像分叉一樣越隔越遠。
而池澤,以他無可挑剔的理科,順利地進入和薇洛同一所的無可挑剔的名校。他生日的那個數字里,我向他寄去了初中開始的傳統,一份不署名的禮物和一句滿載著我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告訴他的滿滿情感的生日快樂。
而現在是要告別了,和薇洛。和池澤。以微笑的方式。
“寄給誰啊?”郵局遇到很熟的同班同學。
“男朋友啊。”
“叫什么叫什么啊?”連空氣里都是八卦調料下的興奮的分子。
“池澤。”
薇洛:
午飯吃的是不怎么喜歡的韓式炒年糕。火急火燎地拿水來喝。室友遞來了一杯酸菜魚湯更是火上澆油。從他們口中說出的“你沒事吧”更多地像是旁觀的幸災樂禍。因為嗆口而留下的眼淚,更多地被賦予一種懦弱的悲劇意義。然而,眼淚只是單純地因為嘴巴里彌漫的辛辣的硝煙,我一點也沒有什么失望或者是難過。
因為,我還有一個朋友。
“你沒事吧?”同樣的四個字,只是從另一個聲帶震動發出,變轉化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情緒。男生皺著眉頭看著眼淚橫流的我。這不是我希望的開學見面畫面,我不喜歡給別人看到這樣的丟人場景。我始終希望自己是那個無可挑剔的薇洛。至少表面上是的。
男生卻笑了,很自然地對假裝關切的室友說,你們先走吧。
“我沒事。”
“為這點小事哭怎么可以?果然沒有了知秋就連風格都變了啊。”
“沒有哭。只是太辣了嗆到。”
他笑著看我繼續迫不得已地大口呼氣。他一定以為,我是那樣的懦弱的人。
然而事實上我不是,并且我也不喜歡他所描述的樣子。我和知秋的確是要好的朋友。然而我卻不是那種依靠著他人才可以發光發亮的人。而從他的口中吐出的句子也顯得更加刺耳。心情焦躁地比韓式超年糕更加辛辣。毫無意識地在收拾餐盤的時候沒有了平時的小心翼翼,剩下的炒年糕醬汁翻下來在他的白襯衫上留下了難看的橙紅色。
“犯得著么?”始終站著的男生,直至現在,才有了一種來自高處的凌冽感。這是第一次,我的耳中,聽到了下著雪的句子。
“不是……我……不過是……”
“什么?”吞吞吐吐中又是一股冒著冷氣的步步逼近。
“我只是很喜歡你啊!我不想你覺得我是需要依靠他人的弱小的人啊!”說出這句在心中隱藏那么長久的心緒并不是在我曾經所設定的場景之中。蒸騰的淚水因為辛辣感的偃旗息鼓更加沒有緣由。即使我一直是一個并不自卑的人,現在也低著頭,等待著在暑假里有長了個子的男生做出他的回應。
“恩。”他很坦然地看著我,似乎早已是他能料到的內容。
“我不想對你做過多隱瞞,你想說的也是我想說的。”他現在才顯示出少有的緊張,極力地控制著抖出來的字句的顫動。
“真的嗎?”我難以掩飾自己的奔騰的喜悅,笑容漲滿整張臉也沒有辦法表達。
“對知秋說。”
整個耳朵像是受到太大的震動而暫時失去感覺一樣,然而可以清晰地聽到空氣之間的穿流。
知秋,我的頂好的朋友,記得每一次的信件末端都是這樣的落款。
現在也許是過去式了。
應該是的了吧。
知秋:
班里已經炸開了鍋。有些后悔,明明那個同學顯然就不是那種聽到八卦會閉嘴小心保密的人。但也還好,既然已經選擇告別,就要以摧毀的方式,徹底地告別。
圣誕節的時候薇洛的電話不出意料地如期將至。她很興奮地描述著多么紅橙黃綠青藍紫的生活,而似乎又是一張試卷一樣,我絞盡腦汁搬出所有年級的活動以一種寫作文時也不能相比的夸張修飾著我的充實。謊言和真實交織著的電話中,我們都不想拿到一個新生活的不及格的分數。
互道晚安后我們都及時地掛斷電話,沒有太多顧慮地投入新的不怎么順利的生活之中。高中除了更多的作業,更難看的作業,更復雜的人際關系之外,并沒有太多的改變。而初中時急于奔離的生活,在五人一間的寢室中得以延續。曾經設想的更多的自由時間和自主安排,在不斷被延長的打著手電筒的日子之下,變成了諷刺的南柯一夢。
一年一度的初中同學聚會,還是迫切地想要見到曾經的他們的臉。然而卻因為會見到池澤和薇洛以及同班誤以為我和池澤真的在一起的同學,所以心跳一下子上升至了百米沖刺的速度。原本預想中的災難遲到了,反而更加留戀默默喜歡著他的平靜。
池澤和薇洛是一起乘著地鐵來的。一到集會地點,薇洛迫不及待地招手,池澤朝我點點頭。很容易地被我代入是向女朋友的朋友打個照面的招呼的意思。愚蠢的我的自卑感。
到了KTV,我和薇洛很順手地點了我們的經典歌曲Apologize.
而點完歌,薇洛頗有深意地看著我:“知秋你和池澤也應該點一首什么歌合唱一下吧。”
“為什么?”我裝作吃驚的樣子,而我所期待的災難只是遲到,直到我卸下了所有防備的時候,悄然而至,我等待著它把我炸得體無完膚。
“對呀對呀。”那個同班同學似乎是接到了提醒。“情侶當然要合唱~這可是我們班的第一隊班隊啊!”
“但是既然是寄給男朋友的,為什么不署名呢?”薇洛果然是我的共線向量,向量的箭頭駛向我所不設防的最忌諱的自卑感上。
男生只是睜大著眼睛看著我們。沒有說任何話語。也許是每一句的信息量都已經超過了這個理科學霸的腦容量承受范圍,他只是失望地沉默著。
只是在這個時候,Apologize的音樂才姍姍來遲。盡管是一首基調不怎么明快的歌,我和薇洛卻可以唱出美好和愉快的音符。
像是小時候吃的糖一樣,甜了之后是很酸澀的滋味,然而這樣一種味道卻是想讓人再吃一粒的沖動,一粒接著一粒,排滿了小時候年少的時光,即使是蛀牙了也還是會想要去吃。一種上癮的感覺。
然而歌曲的伴奏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我們再也找不到曾經輕快的節奏去重復以往的曲調。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即使我那么那么討厭她,她現在依然是我的intimatefriend.我想對她唱一首Apologize,Butit’stoolate.(apologize歌詞)
我依然視她為朋友,只是我并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是我的朋友。我并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會在每個節日的時候打來電話在結尾的時候和我互道晚安。我并不確定她會不會再給我寫信即使室友都說是老套矯情的交流方式然而我們依舊樂此不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在落款處寫上給我頂好的朋友。我并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和我再唱一次Apologize以我們都熟悉的輕快的方式。我并不確定她是不是和我一樣非常討厭對方的同時又非常懷念以往的崢嶸時光。即使我們如此地相像,我依舊懷著那么多的不確定,對于他。
池澤在聚會之后追上了我。“原來,那個‘生日快樂’真的是你啊。”
“啊……”沒有什么話能說。沒有什么話想說。
“那下次給男朋友寄禮物要寫署名哦。”
已經不重要了。他說的話。沒有興奮的必要
“我覺得很癢。”
“你沒事吧,哪里癢?”
“眼睛這里。”
“是你哭了。”
“為什么要哭?太激動了嗎?”
“薇洛,薇洛。我從來不知道她之于我那么大的影響,甚至超過了我那么那么在乎的你。”
“我總是猜錯啊。”男生輕輕笑了幾聲,指著我身后的方向。
薇洛站在我的后方,和我一模一樣的溢滿淚水。
我有一個朋友。薇洛,她走上前,捏了捏我的手,我們一起手握著手,走到更加光亮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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