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青春兵荒馬亂的日子里,少年們的笑容張揚而明亮,卻又夾雜著浮躁與惶惑,努力地想要從別人的目光中尋找到自己的身影,努力地,渴望看見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可有那么一個人,似乎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安靜與獨立自由——不僅僅是因為獨來獨往而表現出獨立,更多是思想與靈魂的自由獨立。她不依賴,也不跟隨,卻也并非無所寄托。
Part1
開學初,第一次走進教室時我便注意到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角落里看書的她,與教室另一邊那些聚在陽光下說笑打鬧的同學們顯得格格不入。
孤僻內向,我在心中迅速給她貼上了一張標簽。
可漸漸地,我又發覺她似乎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孤僻,她也會主動與人打招呼說笑,也積極地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只是誰也走不進她的世界。
真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
終于有一天,一陣秋風幫我破解了這個謎團。那時在一節數學課的下課,我只是想去熱水間沖一杯咖啡提神,從她桌邊經過,卻正巧一陣秋風刮來,將她的一張卷子吹落在地上。
我下意識地蹲下身幫她撿起,一眼瞥見她用鉛筆在卷子的反面寫滿了兩個字——枳言。
第一反應:這是她初戀的名字。
第二反應:她應該不會有個名為“枳言”的心上人,這兩個字也許另有內涵……
我沒有繼續反應下去,而是及時掐斷了自己即將開始天馬行空任意發揮的思緒。
不管怎樣,像這般似乎窺探到了別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總歸不太好吧!我低著頭把卷子默默放回了她的桌上。
“謝謝!”
我不由自主看了她一眼,正對上她淺淺的笑容。之前只是遠遠地看過她笑過,而未曾如此近距離端詳,一見之下,竟有片刻失神。
不同于向日葵般的燦爛姿態,她的笑有說不出的溫和,像是一朵夜來香,不現眼不驚艷,卻令人心情愉悅,同時,也像是忽然間融入了她的世界。
“那是一個朋友的筆名,別多想。”她又笑了笑,像是看透了我之前的疑惑般補充道。
不知為何,從這個小插曲后,我和她就開始逐漸走近,成為了她的朋友。交集越來越多,我也了解了“枳言”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阿言她啊……”每次說起,她的語氣都會變得親密而愉快,嘴角也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阿言她是我靈魂殘缺的另一半呢。我們什么也無需向對方隱瞞,也隱瞞不了,因為我懂得她,她也懂得我。”
“阿言喜歡旅行,和我一樣,我們還約好了畢業后要去西安,要去云南,要去西藏……”
“阿言是個標準的文藝少女哦!她是她們學校的文學社社長。”
總之,一提到這個人,她的話匣子便再也合不上了。若非還要上課做寫作業吃飯睡覺,只怕她會一直一直說下去。
當然,我很高興她能擁有這樣一個知己,讓她能夠心中寧靜而快樂,但另一方面,我也無法忽略內心的羨慕與失落。
羨慕她有幸遇到那樣一個靈魂契合的朋友,而我,雖然八面結緣,卻少有深交。失落著,則是因為我被她的坦誠寧靜而似乎不染半分雜質的內心世界所吸引——心中有寄托有溫暖的人也常常能讓身邊的人感到美好,可我想有枳言在,我在她心中永遠不會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了。
至此為止,我才真正明白,她不是孤僻,而是因為她的心中已經滿足快樂,不再需要別人的參與。
然而,我又想錯了,與之共度的三年中,我和她交往愈加深入,最后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而她說起枳言的次數越來越少,最終干脆不再提及。我亦無心去問,直到高中畢業典禮才偶然問起。答案令我出乎意料,甚至……毛骨悚然。
“阿言,她死了。”她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奇怪笑容,冰冷而哀傷,“被我親手殺死了。”
真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
Part2
我有一個朋友,她住在浙江的一個小鎮里,她的筆名是枳言,我習慣叫她“阿言。”
這么說多了,我已經分辨不出真實與虛構了,好像自己也打心眼里相信是有這么一個人的。
于是這個名字逐漸占據了我生活的絕大部分。我給她寫一封又一封的信,盡管從不寄出。我向她傾訴內心的每一個無法告知他人的想法,從未有絲毫隱瞞——誰會對自己隱瞞自己呢?
有人問我阿言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其實我很想告訴她,阿言只是我臆想出的虛構人物,她的存在只是為了遮掩我因天性不適宜交際而產生的孤獨怪癖。可最后還是沒有這么說,我只告訴她,阿言是我殘缺的靈魂的另一半,是我最重要也最要好的朋友。
我也沒有說謊,是不是?
我對我來說最重要,我與我自己最要好,我用幻想,來填補靈魂的空缺。
為了讓她相信枳言是真實存在的人物,我逐漸開始填補所有的細節。我幻想她應該是個熱愛旅行熱愛文字,心中永遠滿懷對未來的憧憬與夢想的文藝青年;幻想她會是個不顧及別人目光而一直勇敢地行走在屬于自己的道路上的獨立自由之人;幻想她是個家庭幸福美滿的幸運兒……
她寄托著我的全部希冀與夢想。
如果她是真是存在著的,該有多好。可我知道這樣與眾不同遺世獨立的人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會與我這樣的人成為摯友。
一點點鋪開所有細節,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清晰:她是個戴著方框黑色眼睛,扎著高高的馬尾,有著細長而眼角上挑的鳳眼,明明長著可愛的包子臉卻又總愛板著面孔自稱“朕”或“本大爺”……
上課走神時,我盯著教室門口發呆,迷迷糊糊中會想枳言會不會從門口走進來,想到這里我瞬間就被自己嚇得清醒過來。這真是太糟糕了!
所以我開始刻意忽視自己的臆想,轉而嘗試與現實增加練習,就找到了那個知道枳言,或自以為知道枳言是誰的女生,作為我與現實世界的紐帶。
隨著交往增多,我開始心安理得了。
她也在以自己的角度虛構著我的形象吧?在她看來,我并不孤僻,而是心中充滿溫暖與夢想。她說我內心寧靜,殊不知有頭獅子在我心中怒吼。它暴躁,因為它被心的枷鎖困于牢籠中,它絕望,因為它打敗不了那顆迷茫的心。
說到底,誰能真正看清另一個人呢?我們在另一個人身上所看到的,也不過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能看到的。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自欺欺人,我和她,都只是在虛構,在幻想。我也就因此而厭倦,為何我們真實存在著,卻又都活于虛空?我倦怠,漸漸不愿再提及枳言。
最后我說:阿言被我殺死了。
我不愿再假想,不需要任何假想友的存在。如果可以,請讓我以真實的自己看到真實的世界。即使無法接受一切的原本面目,至少,請讓我找出現實與假想的重疊。
青春的兵荒馬亂也讓我們變得找不到自己。
“你所以為的只是你以為的。”看錯了她的同時也看錯了自己的心,而最好的成長,或許能拂去一切虛假,而以理性智慧的目光,看見原本的樣子。希望每一種寄托,也能是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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