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057作品

　　“你覺得我今天穿成這樣怎么樣？”旖安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對著鏡子轉了半個身子，使勁想看到自己被緊身牛仔褲包的渾圓的臀部。

　　“挺好的”聲音來自身旁那個銀色的人

　　“這條褲子會不會太緊了，回頭率太高我可不喜歡”

　　“旖安不管做什么回頭率都會很高吧？”那討好的語氣十分明顯。

　　旖安咯咯咯的笑不停，挽起一件風衣，和銀色的人一塊兒出門了。

　　這是一個人與人經常講話，卻從不用心的地方，路上一對又一對熟人相遇，寒暄聲四起，而仔細聽，卻又如此空洞與安靜，那些浮于表面的東西，揭開以后卻那么讓人感到驚悚，靜得讓人不住想要逃離，正是因為這樣，在言語華美的寒暄過后，每個人從不多留，垂頭閉眼，趕緊繼續趕路。

　　當然，是帶著自己的“朋友”一起逃。

　　旖安的“朋友”是一個高挑，美麗的銀色金屬鈉，介于金屬鈉的化學性質，這個銀色的“朋友”十分活潑，做什么都咋咋呼呼，懂得怎么調節氣氛，知道怎么討好人，自從被旖安擁有的那一天起就深得旖安的心，旖安喜歡聽那些好話，她喜歡從金屬鈉嘴里跑出來的贊美，她覺得這是增強自信的好方法。

　　但是，就像那些吸毒嗑藥的人一樣，一開始覺得吸個毒可以讓自己全身心的放松。

　　最后，還不是成了癮？

　　子西是少有的沒去蘇艾那里買“朋友”的人，原因和多數沒有自己“朋友”的窮人不一樣，子西不缺錢，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買，蘇艾的廣告紙無數次地躺在子西的信箱里，也無數次地被子西清理，每次將那些廣告紙丟入家門前的大垃圾箱的時候，子西都打量打量家門前經過的趕路人，順便瞧一眼緊隨他們其后的各色“朋友”，嘟囔著:“蘇艾又做出新款了，速度比蘋果手機換代還快啊?！?/p>

　　旖安一開始只是好奇，她要追趕潮流，她不要做落伍的鄉巴佬，在她買入屬于自己的“朋友”之前，她看到太多的人在其中迷失自我，她發誓自己一定不會像這些愚蠢的人一樣，她一定能在嘗鮮之后立即跳脫。

　　事實證明，她太自負。

　　“這么久了，你依舊是不肯從?！碧K艾抿下一口奶茶

　　“你不缺錢，我的錢也不是多得燒的，又不缺我一個人照顧你的生意?！弊游鞫读硕妒掷锏膱蠹?，他想看清頭版的大標題。

　　“看著身邊的人都從我這里買了‘朋友’，你就不想也嘗試一下么，合一下群？”

　　“不想。為什么要想？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做事的風格，別人都在做的事，我從來不做?！?/p>

　　“那你就嘗試一下？覺得不喜歡就退給我，看在我們認識這么久的份兒上，我讓你無條件隨時退貨，怎么樣？”

　　“蘇艾，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個很優秀的人，做什么都力爭最好，你創造出來的東西總讓人欲罷不能，喏，那盞燈，太好的例子了?！弊游鞒斑吥潜K自顧自做著瑜伽的臺燈努了努嘴。

　　“不出所料，還是說不動你，我走了，你自己一個人要多照顧身體。”

　　蘇艾走后，子西自在多了，那陣午后清風吹來的檸檬香味沖刷了蘇艾帶來的沉悶。

　　旖安散著步，經過一個花園，像是私人所有的，花園臺階上站著一個體態優雅的男子，他端著咖啡杯子，看著園丁滿頭大汗地修建草坪。

　　“這個人是在讓自己的‘朋友’修剪草坪么？！”旖安心里對這個臺階上的男子產生偏見。

　　“喂！臺階上的!這個修剪草坪的，是你的‘朋友’么？”旖安沖花園喊了喊。

　　男子一臉疑惑看看其他地方，最后確認花園外的那個女人是在和他講話，“算是吧，怎么了？”

　　“果然就是這樣，太可怕了真是！”旖安小聲嘟囔。

　　旖安沒有興趣再和這樣的男人說第二句話了，轉身扯著金屬鈉便走了，生怕這個男人會把“魔爪”伸向金屬鈉似的。

　　又到了金屬鈉定期做維護的時候。

　　蘇艾邊給金屬鈉做著常規檢查，一邊和旖安閑扯著。

　　“你知道嘛？我前天經過一個花園，那個花園主竟然讓自己的‘朋友’滿頭大汗的修剪草坪哎！我大聲質問他的時候，他竟然一點都不回避，一點都不隱瞞自己殘酷的做法，真是稀奇！”旖安越說越激動。

　　蘇艾停下手頭的工作，想了想，又繼續手中的活。說道：“你說的一定是子西?！?/p>

　　“哎？”

　　“那個男的是不是看起來挺優雅的，他的花園是在西街上的吧？也挺好認，西街上只有他才有花園?！?/p>

　　“聽你這么一描述，好像是的呢?！?/p>

　　“子西沒有‘朋友’的，他一直都這么特立獨行。他看不起‘朋友’。”

　　當旖安又一次經過花園，子西再一次站在了花園臺階上，一模一樣的邂逅情景，讓兩人更容易的認出對方。

　　在旖安考慮著到底是快步走開還是向這個男人道歉的時候，子西率先走了過來，隔著柵欄兩人開始了對話：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上一次為什么你在問了我一句話以后立馬就走開了，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么?”

　　“不，當然不是，那只是誤會，我以為你虐待自己的‘朋友’，后來蘇艾才告訴我事情真相。原來你這么特立獨行?！?/p>

　　子西看了看旖安，又看了看旖安身后的金屬鈉，才對旖安所說的話點了點頭。

　　旖安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此時子西心里是不是在默默看不起她。子西就像一下子聽到了旖安的內心一樣，補充了一句說：“我只是不想隨波逐流，但也并沒有蔑視你們的意思，每個人怎么想都沒有錯?！?/p>

　　雖說這話有些客套的意味，但怎么著也讓旖安心里好受了很多，這才有空打量打量子西。

　　眼前的他少了普通人都有的虛假‘朋友’，多了比常人更多的真實。

　　子西打開柵欄門，意為邀請旖安，旖安也會意的踏進了花園，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無言的交流了，就好像聽到了一首很久沒有播放過的歌，這種熟悉卻又略為陌生的感覺，讓她想拼命捕捉，這種感覺強烈到甚至讓她無暇顧及金屬鈉。

　　子西的細心關照，有情有感的語言，讓旖安不自覺地放下那些用慣了的寒暄。

　　金屬鈉不停地跟著旖安的腳步，但它跟不上旖安思緒飛往的地方，它不知道旖安此刻心里起伏的波瀾。

　　“我很懷念從前，那些日子，相遇的人從不客套，所有的一切還那么有血有肉，因為懷念，所以我不愿意改變，不愿意跟著變化無窮的時代走。我始終相信真的朋友總會來到，蘇艾設計的東西，不過就像蘋果手機的siri功能，不過就是一些合人意的程序”子西瞅著窗外走過的一片片人群，帶著各自的朋友。

　　旖安突然全身怔了怔，像是有什么跳脫了出來。

　　一整個下午，兩人喝著茶，談論一切所能想到的東西，他們發現他們有著相同的癖好，有著差不多的品位，有著同樣一本喜愛的雜志。這座西街唯一的花園里傳出的笑聲刺破了空氣，這是兩個人類的相互的笑聲，過往的人驚奇的一遍又一遍回頭看著，他們也許想著：“上次看到這樣的情景是多久以前了？”

　　銀色的金屬鈉漸漸半透明了。

　　慢慢地，它淡了。

　　終于，在旖安和子西又一次的笑聲后，金屬鈉徹底消失了。

　　旖安注意到了金屬鈉的消失，可是她沒有挽回。

　　她知道，沒有必要了。

　　子西也多了一個不照顧蘇艾生意的理由。

　　旖安說

　　我現在真的有了一個朋友。

　　子西說

　　我終于等到了我一直希望的人。

　　旖安不過是一個因為好奇不小心吸了毒的人。

　　子西是那個挽救了她的人。

　　也許，兩人的友情還會有后續，還會有更一步的發展。

　　嗬，誰知道呢？

　　我覺得，我和你現在是不是也應該像旖安一樣放下那在手掌心生了根的手機。

　　去尋找自己的西街花園，擁有真正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