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這樣,我想我與這個世界就是格格不入的吧。我偏愛大多數同齡人都不注意也不喜歡的東西,譬如關于孤獨的文字,譬如泰戈爾的飛鳥集。當然了,我想如果我用心去尋找當然是可以找到那個鐘情于我所鐘情的事物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也無法知道她應該出現于這世界上的哪個角落,所以便疲于做那些無用功了。我每天都站在原地,我靜待著她的到來。車來車往,人聚人散,我看著許許多多的人深陷于所謂的志同道合之中,可是轉過身卻是一臉的冷漠。我不屑于做那樣的人。如果那樣倒不如獨佇于人世間也就罷了。
許是有些憤世嫉俗罷,可我的生活除了有一天比一天更加凌冽的風擊打著我的臉頰,提醒我冬天就要來了之外,便別無任何新奇可談。我能感覺到,我的內心一天比一天平靜,真害怕這樣下去,是不是最終會有一天就如同一個軀殼一般行走于這世上。可我不知道如何似乎也不太想改變現狀,可能是因為懶,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
我曾一度以為,也許孑然獨行才是我最好的活法。
她叫安,在我十四歲那年她闖進了我的生活里。
她是個精瘦的女孩子,或者說干瘦比較好。我并不是有意詆毀她,只是她的身軀真的就只有那層薄如紙一般的皮囊覆蓋在她骨架外了。她不高,也就一米五幾的個子,長發齊腰。若是按照現在網絡上流行的話,她現在一定等著一個少年來娶她,可現實是她同我一樣,只是形單影只。她喜歡淺色,喜歡干干凈凈的東西,喜歡郭敬明,喜歡比中文還彎彎繞繞而又矯情的英文句子。她是素食主義者,而這跟宗教信仰無關,單純為了減肥。我每次與她一同出去吃飯時看到她瘦骨嶙峋的右手中持著的筷子繞過那些我點的,令人垂涎三尺的肉時,都會憤恨地白她一眼,然后吐槽說:“都這么瘦了,還不吃肉!你的偶像是非洲難民吧!”她從不反駁我什么,只是笑笑,撇撇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不會像其他女生那樣吵吵嚷嚷,打打鬧鬧,我們更多的是并肩站在一起,看著街上的人流,而后相視而笑。我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和她在一起就有莫名的安心感。
我們初中時是一個班的,她整個人沉靜得仿佛就是個透明人,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們偶然說第一句話之前,我根本沒注意班級里還有這么一個人。
那是個晴朗的午后,陽光順著樹葉間的縫隙淌下來,落在我純白色的運動鞋上,形成了好看的,金色的光斑。我低著頭,靠在操場邊的白色欄桿上,無聊地把白色運動鞋在棗紅色塑膠跑道上來回摩擦,把白色的鞋邊上層出了一道一道的紅色,很顯眼。她走了過來,敲了敲我身邊的欄桿。我抬起頭迎上了她一臉的不情愿。“老師找你。”她如是說道,語氣里沒有任何的語調。我側著頭看她的頭發和白襯衫被陽光籠著一層柔柔的光暈,整個人卻散著像水晶一樣冰冷的氣息,頓時覺得好笑。“老師找你。”她又把話重復了一遍,仍舊是沒有語調。我收回了我的目光,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我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后,就看到她背對著我站在門口,白色的襯衫很是乍眼。聽到門開的聲音,她轉過身,走到我面前淡淡的說了一句:“放學一起走吧。”我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只是看著她。我在想,這個人好像是我們班的,她沒病吧。怎么說話也不說前因后果,沒個因為所以的……大概是我沉默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她微微蹙了蹙眉,嘴角動了一下,好像是在低聲說什么。我趕緊從剛剛的想法中回過神來,回了她一個字“好。”
于是我們放學后順理成章得一起往回家走,我驚喜地發現,原來她住的小區就在我的對面。我們一路上都沒說話,安靜得仿佛是兩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她似乎毫不在意我是否在她身邊,和她的步調以及回家路線都一致。我的心里有些不那么自在的感覺,雖然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從來無人陪伴,可今天是她主動約我一起走的,怎么她卻一句話也不說,仿佛我是空氣。我有些無奈的挑挑眉,算了,就當是與平常一樣。于是,我的注意力也不再集中她不和我說話這件事上了,就如同平日一樣,看看街上的人,然后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在寂靜持續了幾乎要一刻鐘后,我看到了我的小區的大門。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和她說再見,但在瞥了一眼她的撲克臉之后,最終也就作罷。我徑直向前走去。就當我快要踏入自己的小區時,卻聽見了身后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我停了下來,回頭。她朝我跑來,頭發有規律的在她的肩上一跳一跳的。我詫異地看著她由遠及近。她近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有些喘地說:“明天,還,一起走吧。”仍舊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整句句子聽起來別扭得有些奇怪。我點了點頭:“嗯,好。”
晚上,在家里我反復地在想今天與她的相遇,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卻在心里又好像泛出了一點喜悅的感覺。我沒想明白這是為什么,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可能,這世界上真的有種叫做緣分的東西吧。別覺得這種說法就像是博物館里的老古董一般,早就該弄個玻璃罩罩起來,只能供人展覽了。有些事啊,還真不好說,只有你親身經歷了以后,才能感覺到那之中的奇妙。
我和她在那之后每天放學都一起回家,兩個人漸漸地也從不說一句話,變得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兩句。我們從不談八卦,頂多也就說說那個作家出了新書,情節有不有趣之類的話題。在這零星的只言片語中,我發現她竟與我有著那么多的相似之處。她也喜歡泰戈爾的詩集,而其中最愛飛鳥集。她也喜歡關于孤獨的文字,曾經不止一次看書到淚流滿面。我為此感到興奮以及一種發自內心的踏實感。于是,我由只談她對書的看法改為了了解她的生活。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排斥我窺探她的生活,她對此也樂于告訴我。我從與她的聊天中了解到她聽歌只聽慢歌,不喜歡電子音樂。她喜歡簡單的東西,看書多半是由封面的好看與否來決定買不買。她在學校里幾乎不說話,每天說話的對象除了我就是父母,偶爾再多加一個老師。她喜歡吃甜食,對于北方人吃咸的荷包蛋感到難以理解。我們還開始一起出去,去圖書館借成疊的書,然后耗費整整一天窩在圖書館,一點一點的“啃”那些書本里的文字。用她的話來說,我們都寧愿把自己摔進書里,而不是無聊里。
我變得不再孤獨,不再形單影只。我的生活里不再只有寒風,還多了一塊在陽光下折射出美妙色彩的水晶。她是我生活中最珍貴的一部分。
我以為,與她同行才是我最好的活法。
前幾天,我在電話里問她,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怎么樣?她笑笑,說,這么狗血的問題留著以后問你的男朋友吧。我不依,嚷著一定要讓她說出個結果來。她不再說話,電話里傳來的只有嗞嗞的電波聲。我大聲地朝電話那頭喊去:“喂!喂!你說話呀!”她還是沒有回答。但我知道她還在聽,因為我可以清晰地聽到話筒中傳來的她的鼻息聲。那聲音夾雜著電話的電波聲,讓我的大喊顯得有些無理取鬧。我幾乎是哭腔在問她了:“你回答我呀!你怎么不說話?”
“嘟、嘟、嘟——”電話里傳來的掛斷的提示音讓我一愣,她,把電話掛了?她把電話掛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的腦中徹底空白,只有“嘟、嘟、嘟”的聲音一直在其中盤旋不去。我感到想哭,又感到想笑。我沒有勇氣去追問她為什么掛掉電話,我怕她會嫌我矯情,而后厭煩我,而后變回原來的那塊冰冷的水晶,而后我之于她又是陌生人一樣的存在。好吧,我在胡思亂想。可是,你的朋友突然間掛斷了你的電話,你怎么可能不想呢?除非,你不認為她是你的朋友。于是,我度過了我最難熬的一個夜晚,我失眠了,這是從來沒有的情況。我無法抑制地感到害怕,那種早已被我拋諸腦后的孤獨感就像一頭小獸,一點一點地撕咬著我的軀體,讓我的每一根汗毛都不寒而栗。
我有一個朋友,我只有這一個朋友。
第二天,我接到了她的電話。“你還好嗎?”她的聲音平靜的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還好嗎?”我重復了一遍,然后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好嗎?你覺得呢?”笑著笑著,便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眼眶中滑落,我也不去拭,任憑它劃過我冰冷的,僵硬的臉頰。“我想,還是要跟你道歉……昨天,掛電話的事……”她在電話那頭,聲音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塑料膜,聽不真切。“掛電話……”我低聲喃喃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怎么敢接受你的道歉!”終于,我無法阻止我的委屈和不解迸發出來,我開始吼叫。電話那頭似是被我嚇了,斷斷續續地傳來了不太平穩的她的呼吸聲。靜寂,包裹著我,以及電話那頭的她。我慢慢平靜了下來,只是握著電話僵在那里,也不愿掛斷,似乎是要等待著什么。
很久很久以后,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小心翼翼的一點聲音:“我……你……”我深吸一口氣,以盡量平緩的聲音說道:“你說吧,我在聽。”“我想解釋一下昨天掛電話的事。”“嗯。”“你知道嗎,我掛你電話不是因為我嫌你問的問題幼稚,嫌你煩。而是我覺得這種問題跟本就不應該問我。”我又有些不自在了。“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電話那頭的她像是能夠感覺到我心情的變化一般,如是說道,“我不相信你會不跟我打聲招呼就消失,你絕對不會這樣。我跟你是相像的,我做不到的事,你肯定也做不到。所以……這個問題對于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我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平靜如沒有風的湖面的聲音,突然感到很暖心。微笑不由自主地在我的臉上綻放:“真的嗎……”“嗯。我有一個也只有一個朋友,而這個人只會是你。”她的聲音就好像是一陣春天的暖風吹來,我霎時間清醒了過來,而后,又看見了在陽光下美麗水晶的要眼光芒。
我,有一個朋友,也只有一個朋友。而這個人只會是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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