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05作品

　　我有一個朋友，沉睡在海底的朋友。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威尼斯蔚藍的天空之下，粼粼的波光之上。嘆息橋?qū)γ婢褪锹淙盏南脊猓痴赵谖宀实拇u墻上，繪出末日的模樣。

　　“威尼斯啊，一個月后就會沉沒了呢。”她坐在岸邊，從自己亞麻色的長發(fā)中分出一股，編成一根細長而順滑的辮子，披在右邊的肩上。“這件事，你們游客都知道吧。”

　　我點點頭。她對我笑笑，“你，為什么來這里呢？”

　　我猶豫了一會。然后把自己被主編辭退的事情告訴了她，因為進入雜志社以來就沒有寫過什么吸引讀者眼球的文章，就連出版的唯一一部費盡我兩年心血的小說《沉沒》也沒有什么讀者，平庸至極，而主編又是一個注重創(chuàng)新的人。我會被辭退多半是因為自己江郎才盡了吧。身邊幾個關(guān)系比較好的同事建議我暫時離開柏林，去國外散散心。

　　“啊啊！那本書我在舊貨市場里看過！寫得很好！我很喜歡！”

　　“謝謝。”我苦笑著。“你是當?shù)厝耍俊?/p>

　　“是啊。我從出生起就和爺爺住在這里，活到十九歲，只乘著渡船離開威尼斯一次。”她仰起頭看著我，從石板地上站起來，撥了撥裙擺，“啊，對了，你來這里幾天了？乘過貢多拉了嗎？”我如實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事實上，我今天下午三點才到達這座水城，只逛了圣馬可廣場，拍了幾張照片就在碼頭邊游蕩。“如果是這樣的話，我?guī)闳コ宋覡敔數(shù)呢暥嗬伞２灰蜌猓驗橛慰投嗟年P(guān)系，其他船夫都會趁機開很高的價，不過我可以讓爺爺給作家先生你免費哦。啊，爺爺！這里這里！”

　　她向著不遠處的河道揮手，高高翹起的船頭后，一位發(fā)須花白的老人也笑著向紅裙女孩揮手。我正愣神，女孩已經(jīng)牽起了我的手，向最近的河道階梯跑去。“我的名字是夏洛特。爺爺，這是我新的朋友，很厲害哦，是一位作家呢。”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看著老人慈祥的笑容；“您好，我的名字是吉爾伯特。”老人把船篙收到一個較高的位置，黑色外漆紅色座椅的貢多拉穩(wěn)穩(wěn)停靠在了岸邊的石階旁。“夏洛特還是一樣的熱心啊。作家先生，歡迎來到威尼斯。”他向我伸出手，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上船，夏洛特就輕輕在我背后推了一把。“不要客氣，威尼斯的客人就是我和爺爺?shù)目腿恕！?/p>

　　小船在閃耀著金色光輝的水波上緩緩行進。此時的夕陽已經(jīng)只剩下了半個通紅的臉頰在地平線上，把整座童話般的城鎮(zhèn)染成玫瑰金色。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身體依然硬朗。撐船的時候老練嫻熟，夏洛特告訴我，這位名叫羅維諾的老人已經(jīng)和他的貢多拉在水道上漂浮了五十年了。隨著天穹慢慢從橙紅變成玫瑰紅，水道兩邊復(fù)古的燈就亮了起來。顏色鮮明的一棟棟小樓里也亮起了燈光。

　　“很棒吧。”夏洛特笑著對我說，那表情就像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在向別人炫耀她的新裙子一般，“真想永遠住在威尼斯。”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貢多拉順著水道穿梭，最終停在了一棟藍色的小樓前。夏洛特還沒等船完全停穩(wěn)就輕巧地一步踏上了石階，向我伸出手。深藍已經(jīng)蓋過了大半的天空，我后知后覺想起口袋里那張已經(jīng)沒用的船票，發(fā)覺今晚的最后一班渡輪已經(jīng)離開威尼斯了。夏洛特看穿了我的擔心，“沒事啦，我家還有空余的房間。雖然因為一樓和二樓都被淹沒的關(guān)系所以你只能住在閣樓了……你不會嫌棄吧？”

　　答案當然是不。我無奈的笑了笑，牽住了她的手。腳下踩的是搖搖欲墜的石板地面，這座童話般的城市建立在無數(shù)木樁上，能夠維持百年已實屬奇跡。換句話說，威尼斯的沉沒應(yīng)該是必然的，海水會腐蝕脆弱的木樁，隨著氣候變暖而不斷上漲的海平面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把威尼斯這一條五彩的魚困在里面，越收越緊。羅維諾爺爺還說，現(xiàn)在我們腳下的石板是幾年前重新鋪過的，比原來的高度高出了幾十厘米。大部分居民的住宅都在十年多以前重新修繕過，因為較低處的樓層都被淹沒的關(guān)系才加蓋了幾層樓。

　　藍色小樓的門是白色的，對我來說有點低，要不是夏洛特提醒，我差點狠狠撞上精致描花的門框。當我們坐在小小的客廳里捧著熱咖啡的時候，夏洛特才告訴我原來我進來時的那扇門是用玻璃窗改的。羅維諾爺爺看著我驚訝的表情，一邊翻動著平底鍋里的紅醬意面一邊說，“這可是我親自去佛羅倫薩的舊貨市場淘來的，現(xiàn)在的家具店都不賣這種老式的門框了。”

　　我捧著咖啡杯的手扣得緊了些，夏洛特瞇著眼睛，很久沒有說話。

　　晚餐之后，我踩著會吱吱呀呀響的木質(zhì)樓梯上了五樓。我的房間里散發(fā)著干花的氣味，床頭燈也是溫暖的黃色。夏洛特站在我房間門口，欲言又止。我問她有什么話要說，她低頭扯扯裙角，沉默一會才說，“你會在這里待到什么時候？”

　　我笑笑，告訴她我是一周后回柏林。

　　她眨眨眼睛，放開了被她揉皺的裙子，又換上了一個開朗的笑容，“在這一周里，我保證，威尼斯會給你留下最好的印象。”

　　我有些莫名，只能點點頭道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夏洛特敲響了我的房門。我打開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長發(fā)扎起來，背好了一個小包。“我?guī)闳タ疵婢撸　彼恼Z氣歡樂得就像出游的孩子。我飛快的洗漱好之后跟著她出了門。她帶著我在錯綜復(fù)雜的小巷里穿來穿去，在我看來，那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都是一模一樣的，色彩斑斕的樓房墻體也都是大同小異。聽朋友提起過，作為游客，就算手里有地圖也千萬不能在威尼斯的小巷里隨意走動，小巷經(jīng)常是相互聯(lián)通而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死胡同，地圖上也無法把各條路的走向描繪清楚，而如果迷路了就很難再找回回到碼頭的路。只有當?shù)厝诵睦镉幸粡垷o形的地圖，只有他們才不會輕易迷路。

　　夏洛特的發(fā)辮在背后一跳一跳，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最終停在了一個有些破敗的店鋪門前。她搖晃著老式的門鈴，有顫顫巍巍的腳步聲走近。為她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夏洛特！好久不見啊。”

　　“維蕾那奶奶！”夏洛特擁抱老婦人，親吻她的臉頰，“這是我的朋友，吉爾伯特。他來自柏林，就是寫我最喜歡的那本小說的作家。”

　　“威尼斯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維蕾那奶奶對著我微笑，“你們一定是來看我做面具的吧，快點進來。”

　　老婦人的手背上有干枯的皺紋，皺紋下是樹根一樣的血管。但這并不影響老婦人的手靈活地在紙板模型上穿梭。金色花邊的彩帶在她的手下像是雨后的一道虹，盤繞依偎在威尼斯的天空。面具的主色調(diào)是金色和黑色，靠近鬢角的部分還有圣馬可廣場鐘樓的剪影，銀粉點點在鐘樓邊閃耀，讓我想起昨天下午從我身邊飛過的廣場白鴿。維蕾那奶奶的房間里還用留聲機播放著黑色的唱片。夏洛特跟著曲調(diào)哼著，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歪頭一笑，“這是杰南的《威尼斯狂歡節(jié)》。”

　　她為我系上面具的黑色綢帶，維蕾那奶奶說這個面具再適合我不過。夏洛特也笑了。

　　她帶著我游覽了威尼斯所有游客常去的地方，還帶我登上了圣馬可廣場上的鐘樓。她指著附近一座教堂告訴我說，圣馬可教堂的房頂是用金子做的，在陽光下特別漂亮。我注意到了有許多人拿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向碼頭走去。我問夏洛特他們在做什么，夏洛特揉揉眼睛，微笑著告訴我說他們都是當?shù)厝耍驗橥崴挂翛]的原因所以都聽從政府的安排，搬到更加安全的陸地上去了。“維蕾那奶奶，明天也要離開了。”說完，夏洛特的眼睛紅紅的。

　　“感覺就像是，我最愛的人死了一樣。”

　　不得不說我有同感。相處時間只有短短一周，這個突然闖入我生活中的女孩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的日常的大半部分。睜眼時看到的是她的笑容，閉眼時聽到的是她的聲音。夏洛特，她笑了，她嘟起的嘴，她哭了，她紅紅的眼睛。威尼斯，她晴了，她的落日余暉，她雨了，她的凄清寂寥。她是威尼斯的孩子，她對她的母親有比我更加深刻的情感和愛意。我明白的。“留下來吧”，這句話在我的耳畔模模糊糊地響起數(shù)次。曾經(jīng)有多次我都以為那是她溫柔開朗的聲音，我現(xiàn)在才明白，那其實是我自己對自己的勸說。

　　一周時間足夠讓我離不開這座水城，微風(fēng)夾著夕陽的溫度在我的臉上印下輕柔的吻。

　　時間很快過去。我把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打包起來。夏洛特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門口，直直的盯著我。

　　“有什么事嗎？”我問。

　　夏洛特搖了搖頭，身體慢慢沿著墻壁滑下，她抱著雙膝坐在墻角。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離開？”

　　夏洛特又搖了搖頭沉默著。

　　“政府已經(jīng)下了通知，所有游客必須在后天之前離開威尼斯。你們應(yīng)該也是有離開的期限的吧。”

　　“我不會離開。”夏洛特輕輕的說，帶著某種決心。

　　“什么……”我扔下手中疊了一半的衣服，“你的意思，你不走？”

　　夏洛特點點頭，“再見。”

　　不知道是大腦里哪片區(qū)域出了故障，四下蔓延的沖動迫使我咬緊了唇，也帶著某種決心。

　　“我會留下。”我說。

　　夏洛特抬起布滿淚痕的臉，就像雨后的威尼斯。不管是下了多大的雨，只要抬起頭向灰蒙蒙的天上看去，總能在云層后看到一縷縷陽光。

　　不過此時此刻，我看不到云層后的光亮。

　　羅維諾爺爺最后一次把貢多拉的繩子系在木樁上之后，撫摸著船體老淚縱橫。這只貢多拉就像是他的老友，而今天，他的這位老友將永遠告別威尼斯，永遠沉睡在干燥的陸地上，而終究有一天，他會背灰塵覆蓋，被歲月侵蝕。

　　對于夏洛特不愿意離開這件事，爺爺?shù)挂彩菦]有表示太大的阻攔。或許他們從很久以前得知威尼斯即將沉沒的消息后就已經(jīng)達成了某種共識，留與不留，已經(jīng)是成年的夏洛特可以自己決定的事了。只是爺爺在離開之前緊緊抱住夏洛特一言不發(fā)，沉默的淚水已經(jīng)濕透了她的肩頭。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威尼斯。”夏洛特看著隨著夕陽離開的最后一班渡輪，抹了抹眼睛。

　　“嗯。”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啊。”她為我端上一杯咖啡。因為島上幾乎所有人都離開的關(guān)系，威尼斯的水電供應(yīng)都停止了。不過夏洛特好像早有準備，她拜托她的朋友買了很多木柴，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還有一臺小型的海水凈化設(shè)備，每天的用水和供暖都是這樣提供的。

　　站在門前的石板上，此時海水已經(jīng)沒到了膝蓋。

　　數(shù)不清過了幾天，我的手機已經(jīng)沒電很久了，掛鐘顯示著時間，至于日期已經(jīng)對我和夏洛特來說都不重要了。只是在某一天，她紅著眼睛告訴我，今天是威尼斯傳統(tǒng)的狂歡節(jié)。

　　她拉著我到她的房間里，從一個復(fù)古的衣柜里取出很多顏色鮮艷的裙子，又從另外一個柜子里取出了許多大大小小款式不同的面具。她一件一件的試著衣服，每過幾分鐘就能看見她從更衣間里走出來，戴著有長長翎羽的五彩面具，穿著一套一套不同風(fēng)格的長裙。她一邊試衣服，一邊流著眼淚。嘴里喃喃念著什么。我上前勸她停下來，她終于抱著我哭了。

　　今天是狂歡節(jié)。

　　我身上穿著她為我挑選的黑色金邊禮服，就像中世紀的貴族一樣，戴著維蕾那奶奶送我的面具，牽著身著紅裙，戴著金色面具的夏洛特。我們踩著飛濺起的水花在圣馬可廣場上跳舞，迷路的白鴿站在屋頂上，它們是我們忠實的觀眾。夏洛特的高跟鞋在冰冷的海水里舞動，她的嘴唇都凍僵成了青紫色，她的臉不再紅潤，她亞麻色的秀發(fā)漸漸失去了光澤。她依然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旋轉(zhuǎn)著。她的眼睛哭腫了，比她的裙擺還要紅。我為她拭去眼淚，她強笑著說，“威尼斯的狂歡節(jié)上不能哭啊，我怎么忘記了，這樣會帶來厄運的啊。”

　　直到我再次牽著她的手才發(fā)覺她的體溫高得不正常。我慌忙抱住她，她昏迷在我懷里。

　　她在房間里躺了整整兩天。第三天我為她煮了熱水端過去時，她掙扎著要起床。我急忙過去扶她，蒼白的面容上寫滿了困倦，她說她的生命一定是即將隨著威尼斯一起消失了。她執(zhí)意要我站在門前的石板上。是的，海水已經(jīng)蔓延到了我的胸口。她苦笑著捂住臉，說，“吉爾伯特，帶我去圣馬可廣場，就是現(xiàn)在。”

　　我自然是拒絕。她立刻又紅了眼睛。于是我小心翼翼的背著她離開了藍色的小屋。

　　這次的行進如此艱難。夏洛特的聲音像是脆弱易斷的紗線一般，軟軟的掛在我耳邊為我指路。

　　“到了。背我上去。”她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微笑，盡管我知道，“笑”對她來說已經(jīng)很消耗體力了。

　　那之后的幾天里，我陸陸續(xù)續(xù)把一些生活用品，被單，柴火，打火機等等都搬到了鐘樓里。夏洛特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甚至連說話都困難。可是她卻執(zhí)意要住在鐘樓里，因為那里可以看清威尼斯的全貌。

　　很快，我們就被困在了鐘樓上，外面的海水已經(jīng)淹沒鐘樓的底層。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海水已經(jīng)肆虐在我的膝蓋處，我用木箱墊高了夏洛特的身體以免她再接觸海水。夏洛特又一次掙扎著爬起來，她直直盯著窗外，顫抖著抬起的手指向什么東西。

　　睡眼惺忪的我循著她的指向看去，那竟是一艘船，一艘白色的救援船。閃著紅色和綠色的燈，向鐘樓靠近。

　　“這邊！！這邊！！！”夏洛特的聲音已經(jīng)不再像銀鈴般悅耳。她形同枯槁的臉上依舊遍布淚痕。“這邊還有一個人！！！！”

　　我搖晃她的肩膀，“夏洛特，我們一起走！”我矮下身，作勢要背她卻被她推開。她的力氣很大，我的頭撞在了墻上，溫熱的血從額頭滲下。我已經(jīng)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居然連爬起來也很困難。夏洛特動了動嘴角，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笑著的。那艘船上的人應(yīng)該是聽見了她的聲音，靠了過來。有人像我伸出了手，我卻無動于衷，緊緊盯著夏洛特不斷的說，“帶她一起走！”可是他們卻無視我說的話，把我從窗口拉了出去。

　　之后的事，我就不記得了。醫(yī)生說我因為在低血糖的狀態(tài)下拼命掙扎，昏迷了很久。兩個星期后才醒過來。

　　“夏洛特呢？”我從病床上坐起來，差點把點滴架弄倒。

　　醫(yī)生聳聳肩，離開了。

　　不過我記得，在我被他們拉出窗外之前，夏洛特對著我笑了。那是她從生病以來對我笑得最自然的一次，最開朗的一次。

　　在我的身體被海水淹沒之前，我聽到她的聲音，仿佛來自異世界。

　　再見……

　　養(yǎng)好身體后，我寫了一本小說。發(fā)給編輯部，出版之后廣受好評。

　　我看著新書的封面，那是我自己挑選的，威尼斯的圣馬可鐘樓，沉沒前的模樣。

　　我泣不成聲。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的海底，我在苦澀冰冷的海水中睜開了眼睛，身邊的點點熒光在黑暗中閃爍，水流像微風(fēng)溫柔的輕吻落在我臉上。我的那位朋友，夏洛特，正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微笑著看著我，向我揮手。她的背后，有圣馬可廣場的鐘樓，有教堂純金的頂部，有飛翔的白鴿，有貢多拉船尖尖的船頭和船尾，還有數(shù)不清的小樓的尖頂。不過一切都好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夏洛特是愛著威尼斯的，我想我也是。她似乎真的和這座城市成為了一體，因為每當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威尼斯時，總會附帶著她的笑容。最后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我愛的是她還是威尼斯。我想再一次接近她，她卻和她身后的景物一同墜入了海溝里，我聽見木樁倒塌崩毀的聲音。我在夢醒之后哭得像初生的嬰孩，衣服上都是自己的眼淚。

　　我再也見不到這位沉睡在海底的朋友了。

　　但是，我希望她過的好，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夠在下一次的狂歡節(jié)，穿上鮮艷的裙子，提起裙擺，踩著優(yōu)雅的舞步，希望她戴著面具，面具下是她一貫的開朗微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再一次向我揮手，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那時，我一定會再一次牽上她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