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是朝東開的,恰恰面對著海洋。盡管如此,我視線范圍內也只有暗影重重的山巒,海浪聲自是沒有,蟲鳴聲倒是異常刺耳。
月亮偷來太陽的光芒,在灰色的云層背面拼命的維持著能被人們看見的亮度,否則,它的存在,毫無意義。
稀稀疏疏的星星掛在遠離月亮的天的另一邊,有點委屈的樣子。
夜太深了,看不清天的對立面有些什么,我只能想象,而想象是一件極費腦子的事情。我不愿意在明天來臨之前太費腦子了,我要看著明天從血液里蘇醒,看著頭頂的天,如何把海里洗凈的太陽擁在懷里。
涼風像鬼魅一樣從窗外的樹林子躥出來,或許他來自遙遠的東海,我聞到了風里面海的心愿。它也看不見路,撞在了我的唇上,有海藻的味道,我不知道海藻是什么味道,我只是覺得應該是風在唇畔停留那一瞬間的溫柔。
它比一切都要堅強,它繞過我的身體,繼續一路向西。
洪城。
一座極小的西部小鎮。昨天淋雨回家的林子桓跟我說,“李禮,明天找咱哥去?!蹦菚r,我正在看耿長春主編的散文集——《新時代的忍耐》,非常有趣的一本書。
這里我說的有趣,請用一顆看待文學的心來看待它,并且惺惺相惜。(除掉矯情)
林子桓的話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芟?,以前在書上看見過這樣的名詞,來自異域的奇香,能讓人像著了魔一般樂意充當燃香者的傀儡,按照他的要求做一切事情。
或許,我就這樣像傀儡般被林子桓從那座海邊小城來到了這里。
現在,我模糊中有了點意識,這應當歸功于我的姐妹,黑暗,是她的溫情讓我漸漸清醒。
進旅館開始,林子桓就抱著電腦噼噼啪啪地敲個不停,沒有興趣去探求他視線的聚焦點,我寧愿對著夜空的遼闊,吸著一支又一支YSL,等煙蒂可以擺出李尚的名字時,若明天還沒有來,我就不等了。
它不來,我就去。
我不知道去明天的路,但是我愿意邁出第一步。
然而等煙蒂終于可以擺出李尚的名字時,太陽早已被風吹到了樹梢,掛在那里,可憐兮兮的,讓人說不出的愛憐。
我口渴,早就覺得口渴,時間可能是半夜,但是我不想動,不想去給自己倒杯水,生怕我一轉身,明天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要一直看著它。
喉嚨難受,干干的,癢癢的,想撓。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揉了揉,當然只是隔著N層皮,你知道,我不可能把手從嘴里伸進喉嚨,直接碰觸難受的源頭。
有些難受,是不能直接碰觸的。
林子桓頂著黑黑的眼圈出現在我背后,他遞過來一個玻璃杯子,杯子干凈得找不到一點缺陷,水也澄凈得沒有一絲雜質,像極了李尚的眼睛,杯子是晶狀體,水是晶狀體里面無限的溫存和神秘。若不是林子桓說,“渴了吧?!蔽艺娴臅X得他的意思是:李禮,給我倒杯水。
我接過杯子,沒有說謝謝,我想說來著,但是還沒說出口,林子桓就將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像攬著自己的兄弟,別人攬李尚就是這樣的動作,所以,我確信?!袄疃Y……”他叫了我的名字,尾音拖得長長的,我覺得有必要用省略號。
我等待著他說下去,畢竟我把說謝謝的時間都讓給他了,可是,他的話隨著尾音的漸漸消失,也沒了蹤跡。
靜靜地看著東方,我不知道那是東方,說它是東方只因為昨夜的月亮,今天的太陽都是從那里冒出來的。我,還有林子桓,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太陽先是被掛在較矮的樹枝,接著又被掛在較高的樹枝,最后被掛在樹頂,最后的最后,太陽飛起來了,被天空擁在了懷里。
其實,這也不是最后,它還是要走的,天空的愛,留不住它。
而在這期間,我和林子桓,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不是很習慣這樣的林子桓,記得剛認識的時候,他總是微笑的,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說累了就唱歌,唱累了就繼續說話,總之,沒有被人們視作金的沉默。
抑或只是我不了解,我說過對于林子桓,除了名字,我一無所知。也許現在他,才是真實的他自己。
我并不了解。
我不敢確定。
可是我不能等了,明天已經來了,明天已經過去一半了,繼續等的話,李尚就會隨著明天一起消失,并且再也回不來了,“嘿……李尚在哪呢?”我看著林子桓的臉,盡量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幾個字。
林子桓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咧嘴笑笑,“再過一會兒,我帶你去兔馬寨?!蹦欠N神情,那種語氣,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知為何,心里,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攪動著那片風平浪靜的海水,它涌起的時候,海邊上多了幾個貝殼。
“兔馬寨在哪里?李尚在那里是嗎?”
“那是座森林。”林子桓神秘地笑笑,臉上卻和他的黑眼圈一樣,帶著沉重的倦意。我把水遞到他唇邊,“諾,喝口水,休息一會吧?!?/p>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沒有喝水,直接坐在地上,依著陽臺的欄桿,就這樣睡著了。睡得很熟很沉,睫毛的陰影在臉上動了動,有那么一瞬間的錯覺,我看見了一片森林。
也許,是因為之前林子桓說出了森林兩個字。
我也有點困,但是我不能閉眼,如果一閉眼,世界就陷入了深海底般的冰冷和黑暗,我不拒絕深海,但當它和李尚矛盾時,我愿意并且樂意永遠睜著眼睛,看著光明。
哪怕,哪怕光明會刺傷我的眼睛,嚼碎我的視線也在所不惜。
或許,我應該想象一下突然不辭而別拋棄我的李尚,為什么會出現在偏遠西部的森林里,他在那里干了什么,現在的他又變成了什么樣子。
可是我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象,再多的猜想都只是無聊的消耗腦細胞,好不容易以死亡為代價換來的種種可能性在見到李尚的時候,被他的一句真相全部擊碎,如此,我的犧牲,將會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我要做的,只是等待。
等太陽偏西。
等我步入森林。
等李尚薄唇輕啟。
等他溫柔地呼喚我的名字。
還要等他眼里的海洋決堤,淹沒我在碧藍色的深沉里。
只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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