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大奇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里,你們不是被金狗抓住了嗎?”
“你們”指的自然就是楊梅的兩個叔叔。他們兩個衣衫襤褸,身上傷痕和血跡還沒有洗掉,似乎剛剛逃脫牢籠。
楊梅的兩個叔叔指著司空飛雪道:“是雪公子放我們出來的。”他們又指著司空飄雪道:“這個家伙是誰,怎么長得和雪公子一樣?”
司空飛雪淡淡道:“好快的劍,好快的劍!大金國疆域萬里,也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劍客!江南武林之中,你號稱劍帝,果不其然!”
屋內(nèi)的人盯著司空飄雪,異口同聲道:“劍帝?”說的都是漢語。劍帝在武林中名聲雖然響,行事卻向來低調(diào),很少有人能夠一睹其廬山真面目,而在坐的也都未曾經(jīng)歷當(dāng)年劍皇劍帝之戰(zhàn),是以才會驚奇。
司空飛雪笑道:“他如果不是劍帝,鳳凰怎會在他手上?”長劍搭在他頸項之上,他居然還是侃侃而談,鎮(zhèn)定自若。
眾人不由得一起點頭。沒有人見過鳳凰是什么樣子,每個人想象到的鳳凰也不一樣,但大家一看到這把劍,都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才是鳳凰,鳳凰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
司空飄雪皺眉道:“他們是什么人?”
司空飛雪淡淡一笑道:“血雨樓這些年來暗中逮捕關(guān)押的七十六位壯士,有四個死在獄中,七名不堪受辱而自盡,此外的六十五名前輩,都在這里。”
司空飄雪道:“你說什么?”
司空飛雪笑道:“不如你把劍放下,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他沒有在意脖子上這把世上最鋒利的劍,走到一張椅子旁,慢慢坐下,托起一盞香茗,輕輕咀上一口,鎮(zhèn)定自如。司空飄雪的眉頭依然皺著,但鳳凰卻還是入了鞘。
司空飛雪卻反而似乎不愿理會司空飄雪,取出一張地圖,指著上面的城樓道:“這是燕京城的全局圖,近日既是大妃生日,午時,百官、命婦都會在皇城中朝賀慶生。士卒將會集中在城東,巡邏的士兵相對很少。今天,我們就從東門撤走。”
一個老者問道:“如何應(yīng)付城防盤查?”
司空飛雪成竹在胸,“今年皇上為了取悅皇妃,特地從請來幾個班子在燕京表演雜技。我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大家化裝成雜耍班子。到了東門,我們就說我們的表演不好,皇上不喜歡,趕我們走就行了。”他微微一笑道:“至于雜耍班子所用的衣物道具,飛禽走獸,在下早已找一個班子,呃,借過來了。”
廳中眾人面露喜色,這些武林人士長相都甚有特征,或為身材魁梧,或為容貌丑陋,或者全身上下都是刀傷劍瘡,扮成普通人很容易就被識破,但若是扮成雜耍班子,一定可以蒙混過關(guān)。
楊梅忍不住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好心?你不是金狗頭子嗎,為什么送他們出去?”
司空飛雪淡淡一笑,悠悠道:“因為我總算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屬于哪個國家,以及……”他看著司空飄雪,緩緩道:“我被遺忘的過去。”
他看著司空飄雪道:“這也是我們兩兄弟都遺忘的過去。”
司空飄雪盯著他道:“兄弟?”
司空飛雪點頭道:“兄弟。”
司空飛雪拍了拍手,一個老人從側(cè)門中走了出來。混濁的雙眼一看到司空飄雪,眼中就噙滿淚水。
他已經(jīng)很老了,走路都有點撞撞跌跌,但他撞撞跌跌地走到司空飄雪面前。帶著一種吃驚喜悅混合著感激的心情,他端詳著司空飄雪。
他忽然捧起司空飄雪的臉。司空飄雪應(yīng)該反抗的,這個老人如果趁機施殺手,就算是劍帝也無時間抵抗。但他偏偏就沒有拒絕,對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他仿佛很有親切感,仿佛在很久以前,他們曾經(jīng)認識,熟識。
老人看了看司空飄雪,看了看司空飛雪,端詳著司空飄雪,他又看著司空飛雪,目光中滿是期待。
司空飛雪的眼中居然也滿是淚水,他向老人點了點頭。
老人忽然跪下,他的手緊緊抓住司空飄雪的衣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大少爺!大少爺!”老人的淚水泛濫,泛濫得司空飄雪都有泛濫的沖動。
司空飛雪站起來,慢慢走向司空飄雪,“哥,哥……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居然還有哥哥。司空飄雪、司空飛雪,我們是孿生兄弟,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嗎?”
司空飄雪長長吸了一口氣,“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空飛雪點頭道:“我們家的仇恨,我們家的過去,你的確應(yīng)該知道。邵叔,你就告訴他吧。”
老人點頭,他爬起來,他的眼依然愛憐地看著司空飄雪。他抽著鼻子,揩去眼淚,“大少爺,你的左臂是否有一顆痣,你的右背是不是有燙傷的痕跡?”他看著司空飄雪驚異的表情,搖頭道:“少爺小時候太調(diào)皮了,把滾燙的水都淋在自己的背上。少爺,這么多年了,你的咳嗽毛病該好了許多吧?你小時候那塊鑄著‘司空飄雪’字樣的金牌,還在嗎?”
司空飄雪退了一步,驚道:“你……你怎么知道!”
司空飛雪抿住嘴唇,仿佛在忍住要沖出眼眶的淚水。他忽然向眾人朗聲道:“諸位好漢,這是司空飛雪家事,飛雪先告罪,離開,離開一下。”他依然是很英俊很鎮(zhèn)定的表情,雖然聲音中仿佛潮濕。
老人抓著司空飄雪的手,將他帶到一個小小的房間中。司空飄雪呆呆的隨著他走過,感覺那么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他就是這樣,被這位老人指引著。這間小小的房間之中,滿滿的都是一些兒童的物品,木馬搖籃,不一而足。老人從一張桌子上取下一把木劍,顫聲道:“大少爺,這是你三歲的時候,我為你制造的,你,你還記得嗎?”司空飄雪撫摸著那把木劍,腦海中一片混亂,仿佛曾經(jīng)見過,仿佛熟識,但是搜遍腦海,卻又不能尋找到實實在在的證據(jù)。他的雙手有千鈞力道,今天卻幾乎拿不穩(wěn)這輕輕飄飄的木劍。良久,他迷茫而急切道:“老人家,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點頭咽聲道:“大少爺,你,你小時候都是一直叫我邵叔的。”司空飄雪怔怔道:“邵叔,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仿佛很滿足,他看著司空飄雪,慢慢道:“我們司空家,本是隱逸山林與世無爭,但我們最大的仇人,卻是金國的皇帝。許多年前,我們家的老主人,司空家的老爺,司空逸得到了紫劍先生的一本《紫劍錄》。”司空飄雪大驚道:“《紫劍錄》?”老人點頭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門書,竟然惹來了滅族之禍!先金皇帝完顏晟會圍攻司空府。大難當(dāng)頭,老爺叫奴才帶著兩位少爺,避難。天佑司空家,兩位少爺都還好,司空家不會絕后了。老奴帶著少爺們逃竄,躲過皇帝的追擊,卻躲不過金蟻宮的搜查。大少爺被搶去,老奴只好帶著二少爺逃命,好歹躲過了這場浩劫,可憐我司空家四十七口人,為了這本書,如今只剩下我們?nèi)肆恕N覟榛蠲嵘頌榕么躔B(yǎng)大了二少爺。”
司空飄雪看著還在流淚的老人,看著眼圈紅紅的司空飛雪,忽然覺得喧囂的世界安靜了,三十多年來的過往在他的眼前晃動著,他的眼中模糊得閃現(xiàn)兒時的影像,一個陌生又親切的老人倒在血泊中,他向自己伸出手,艱難地張開嘴,好像要說些什么,那個影像,就是深藏記憶之中的父親嗎?
司空飄雪好像醒了過來。良久,他轉(zhuǎn)身他看著司空飛雪,緩緩道:“后來金蟻宮的人搶走了大少爺,但他們運氣不好,他們碰上了胡大先生,因此全都送了命。而大少爺也因此得到了胡大先生的撫養(yǎng),得到胡大先生的真?zhèn)鳌!彼孟褚埠芟肟蓿伤χ鴮λ究诊w雪說:“一直以來,我都盼望著能見到我的親人,沒想到,一見面,我卻對你拔劍。”
三十年前的記憶,誰能記得清楚?司空飄雪看著這個自己熟悉的世界,卻仿佛隔著一層紗布。事情變化得太快,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斷然相信,可這些若非事實,為什么面對司空飛雪,我能看到另一個自己,若非事實,為何面對這些人,我會感到如此的熟悉?
司空飛雪笑著:“血雨樓主,司空飛雪,四年前,我才從邵播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從那時起,我就計劃著今天。我做的事,也許應(yīng)該能補償我過去的助紂為虐。”
他抓住司空飄雪的手,“等這件事情完了,我?guī)闳ニ究占业呐f址,去父母的墳前上香。”
司空飄雪茫然,“父母的墳前,父母的墳前。”
司空飛雪點頭:“兄弟?”
司空飄雪愕然,良久點頭:“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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