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節

　　早上六時，正在睡熟的劉光明被一陣急促的哨聲吵醒，這哨聲像極了紅軍突擊時的沖鋒號，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只可惜哨聲是哨子的產物，哨子在響度不夠能力不足的情況下無法發出沖鋒號的聲音，盡管跟上了節奏，但氣魄好似打了敗仗的國民黨，縱然表面上看依舊頑強，外人卻很少認同，哨聲沒有得到同學們的認同，劃破天地間寧靜的榮譽不能使其高興，這份不高興經唾液傳遞給掌哨人，掌哨人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心里惱火一片。此人剛好奉行一個“不讓自己愉快也不能讓別人愉快”的原則，開始對著哨子猛吹，像吹喇叭一樣用力，卻因為把握不好節奏，哨聲頓時亂成一片，這一亂不禁震亮了樓道里的聲控燈，還亂醒了睡意盎然的同學們，掌哨人聽樓層間騷動聲四下迭起，頓時心滿意足，更加努力的吹。

　　雖然這些哨聲是吹給高年級聽的，但劉光明初住他床，感到些許不適，被他人玷污過的東西拿來自己享用，不管此物是否美好都被冠上了‘二手’的代名詞，就像在新婚之夜接手了被別人享用過的女人，不管對她的愛多么深沉，都不能改變她曾經屬于別人的事實，不僅心里過意不去，身體上也難受十分。也被吵醒。一陣騷亂聲過后，樓下便響起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劉光明依稀記得高老師說過的，當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響起的時候不管你在干什么，都要停下來跟著唱。劉光明從來沒有這樣做過。小學時候升國旗總是國歌還沒有開唱就被扼殺在操控電源的人的手上，每次劉光明聽到“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準備隨聲附和的時候，就能聽到“吱~”像被電磁干擾的雜音出現，然后小伙伴們在下面亂成一團，相互討論為什么國歌突然死掉，在死掉的同時，校長清理喉嚨的嗓音透過經受多難風吹日曬的高音喇叭傳出，而且此種聲音逢開必有，一度讓劉光明以為校長已經身患重病，不知道這種故意“咳嗽”是權力的象征。經過小學六年時間的升國旗，劉光明竟然察覺到了別人沒有察覺到的信息，一二學校校長的開場白竟然毫無差別。

　　“咳咳！同學們，同學們好！”說完此話后同學們都認真的鼓掌，校園里掌聲雷動?！袄蠋焸儯±蠋焸兒?！”說完此話老師和同學們一同鼓起了掌，老師為得到校長的“好”而鼓掌，學生因為老師命令必須鼓掌而鼓掌，這段掌聲持續時間長短不一，夏天最短，春秋等長，冬天最長，完全由溫度定奪。掌聲落下后，校長家繼續發言。

　　“咳咳！同學們老師們！今天是我們學校的升旗儀式！下面奏國歌！升國旗！”

　　本來國歌已經響過了，國旗也已經升過了，可是由于孟城二校校長忙于自身任務，深入到自己的生活中不能自拔，無法親自到場觀看，連大概的情況都不了解，就根據自己的判斷來定奪。完成上述任務的少先隊員只能不辱使命，重新來過。

　　六年間劉光明親耳見證了國歌在二校間不斷死于非命，幸好中華已經有了上下五千年，每次都將死未死，反復超生，承受住了這些不容發生的錯誤。

　　此時劉光明穿著三角內褲站在窗口向外看，天邊已經閃出了明亮的白光，白光之下隱藏著金色光芒，在這金色光芒即將跳躍出來的時候，國歌開始了。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劉光明屏住呼吸，準備合唱。不想“鐺”聲剛落，校長的聲音破音而入，霸占了即將輝煌的中華正氣。劉光明頓時驚了一驚，下體像即將受到宮刑，自覺縮緊。沒想到初中校長竟然也會如此，由此聯想下去，全中國的校長都是如此，校長們不愛國歌，國歌象征著祖國，校長們間接性的不愛了祖國，這是可怕的。想到這里劉光明想起了小時候唱的一首兒歌。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么背上炸藥包？我要炸學校，校長不知道，先放好，我再跑，校長一下就被炸飛了。”

　　起初劉光明覺得這是對校長的一種侮辱，沒想到在人生最純潔的階段，已經有人發現了校長們不愛國的秘密，并且委婉的用歌聲對其進行警示懲罰。

　　八點過后劉光明一行人來到會議室開會，會議室碩大而且獨占四個空調，坐落在四個角落，四人進入沒有感受到絲毫涼意，定眼一看空調用布匹遮掩，像個出嫁卻不讓掀起頭巾的女人，只是作為擺設。四人做了長遠的考慮，假設空調會在人員到齊后開放，于是找了最靠角落的座位坐下。但是四人沒能坐下，桌面和凳子上鋪滿了厚達一厘米的灰塵，為了驗證灰塵厚度杜雷坤特意用手測量了一番。

　　“這還讓人坐嗎?！秉S圃江首發牢騷，在許多人對同一件物品或事物感到厭煩而自己不愿太過明顯的表露心跡的時候，如果能有一人先吐為快，不單對說話人起到了平憤的作用，也能讓周圍人感到釋懷。黃圃江首當其沖，三人像占領了土匪老巢的紅軍一樣，舒坦不已。

　　劉光明覺得會議室從來不商討會議，就像升國旗從來不放國歌。與其叫會議室不如叫回憶室更加貼切。新生在四人徘徊猶豫的時候已經和灰塵共坐一椅，空余位置不多，不多的位置上也沾滿了灰塵，恰好四人沒有把紙巾帶在身上，只能望著沉默的灰塵在心里暗罵。

　　“同學們請做好。”

　　會議室的主持臺上出現了一名發言人，四人打賭他一定不是主持人，雖然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還站在主席臺上，可惜他沒有那一頭閃閃發光的頭發，和一名出眾的女搭檔。就在劉光明惋惜他沒有一名出眾的女搭檔的時候，發言人左邊的隔間里走出一名年過六十的女老人，全場頓時亂成一片，口哨聲和歡呼聲迭起不斷。

　　顯然發言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以為同學們在為自己的出場歡呼，頓時把剛才不敢踴躍表現出來的笑容展露無遺，像一朵爆開了的菊花。

　　正在四人為老人感到疑惑的時候，老人像被施了返老還童的法術，不再受自身條件限制，原本邁的像被裹了腳的婦人的步伐頓時歡快起來，從發言人身邊側身而過掠起耳邊銀發幾絲，找準落腳點從主持臺上縱身躍下，雙腳同時著地。此次跳躍雖然高度不高強度不大，卻和奧運會體操表演金牌得主翻卷升空安穩著陸一樣，掀起了大片歡呼。發言人這才反應過來，本想開口講“有請副校長發言”的話爛在了腹中，又因為自己是初次主持思維跳躍幅度不大，還停留在如何“請副校長發言”的階段，只能將地高權重者目送到貴賓席上以此表達懺悔之情。

　　副校長坐定后心里一陣怨氣，這怨氣如夏日聚集在空氣中的燥熱，不但不能消散而且難以阻擋，于是隨著怨氣的滋生心頭生出一陣怒火，可怒火難以發泄，隱藏在心里刺激了汗液，汗液帶動身體所有可供活躍的細胞一起奮發圖強，刺激的副校長內外兼熱。副校長想只怪此主持人太多愚昧，上臺只顧自己歡笑和親和大眾，竟然沒有及時的“有請”自己，這是對自己的不友情，對自己的不尊重，對群眾的……副校長本想用排比句對其譴責，可惜自己怒氣太重，思維踴躍到一半便像全身痙攣的游泳者溺水身亡，只好作罷。

　　在爭吵聲中陸續有其他領導進入，領導相互寒暄握手，好似多年不見，只怪中國體制有著鮮明的約束力，不能讓人上去擁吻一番。

　　“請同學們坐下。大會即將開始。”發言人看到領導已經坐定，懺悔之心也煙消云散，趕緊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主持工作。

　　劉光明一行苦于沒有紙巾，正為無處落股而慌張，誰都不想讓自己的新衣染上舊灰，只能一邊羨慕別人一邊責備自己沒有事先準備這些必備物品，但四人轉念一想，紙巾乃女人之必備，男人如也隨身攜帶像是在搶女人飯碗，搶女人飯碗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四人在為自己無意中成為了好男人沾沾自喜。

　　“后面那四位同學。請你們坐下?！比硕加幸粋€第一視角，在第一視角內不容殘缺進入，就像男人總喜歡漂亮的女人，不管漂亮的女人是否完美至少要在視覺上得以享受。在發言人眼里會場的整齊就是完美，至于整齊之下的人們是否完美自己無需關注，劉光明一行模仿著冰山一角，像是在公然挑戰這份完美，好不讓它完美下去。

　　劉光明知道這是批評的命令，雖然未點名說明，但此警告范圍較廣，一下將四人全部囊括。會場所有人的目光無意中團結起來，這種團結只有在對別人不利的情況下才能體現出來。一齊向四人看去。

　　“蹲下。”黃圃江一聲令下，四人遵循條件反射原理，一下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咦？”本來人們想發出帶有疑問的語氣，不想四人動作的麻利程度超出了眾人想象，不由自主的將本來要發三聲的‘咦’發成了四聲，疑問一下變成了肯定，眾人由疑惑變為吃驚。

　　“四位同學，請你們站起來?！敝鞒秩说臋嗤艿搅颂魬?，立即發出命令維護。

　　四人在心里罵此發言人事多，沒有做到古人教育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反而變本加厲變成了‘不饒人就害死人’的地步，四人不可在眾人面前暴露人生來就有的反抗天性，否則必定在剛進校門就被掃地出門。只能順從的站起來，迎接眾目光。

　　“請四位同學坐下?！敝鞒秩嗽俅握堊?。

　　劉光明在眾目光的熏陶下變得格外不自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向三人看去，只見三人正看著自己，人在無助的時候喜歡寄希望于別人，其實他們并非真正不知所措，而是不相信自己的抉擇。人在無法權衡利弊時將決定權交給別人的缺陷在此時體現的分外明顯，四人把命運決定權傾注給彼此，不想‘彼此’交換了位置，感受到的還是緊張元素。

　　“繼續蹲下?！秉S圃江在亂套的情況下停留在剛才的臨危不亂。

　　四人聽從黃圃江的領導，這又驗證了人的又一缺陷，喜歡把命運權交給自己熟悉的人身上，不論此人是否真的有決定命運或正確的決定權利。

　　“不，是半蹲?！秉S圃江蹲下后稍作起立，將腰部用力挺直，竟變得和坐下后的身高相差無幾。

　　四人見狀趕緊照做，紛紛把消失的頭顱擺出來為人們展現。

　　“好，新生大會現在開始！”主持人聲情并茂的說，自以為達到了完美的效果，可惜抑揚頓挫的力度不夠，沒有冗長的‘夏日飄香’作為開場白，也沒有為領導做‘從左到右為xxx校長’的介紹，這和學生們記憶中的大會開場有很大不同，因此造成了不小的不適應，學生們思維跟不上節奏，慢了好幾拍，好似只知洋槍不知洋炮的早清王朝。振奮人心的理想效果沒有達到，學生們聽后先是一愣，才接二連三的從角落發出掌聲，這些沉睡的掌聲在其他掌聲的刺激下終于蘇醒，緊而有序的合作起來。

　　“好，下面大家有請張校長講話。”主持人等大多掌聲落定后激動的說。雖然零星還有起步較慢鼓的不夠盡興的掌沒有停止，但主持人不想讓此些人浪費校長們的寶貴時間，因為講完話之后他們將要消失不見。

　　“同學們。”此校長本想使用普通話，不想自己脫離課堂多年，經常和孟城人插科打諢，已經忘了說普通話的精髓，今日開口竟發現普通話離自己而去，只好尷尬的用笑來緩沖節奏，用孟城方言繼續發言。

　　人們都有一個極端心里，美好的被稱為完美主義，不好的被稱為垃圾主義，兩者要么給人希望，要么讓人絕望。處于中端階段的最受煎熬，又想希望，又想絕望。劉光明們的半蹲處于蹲和坐的中間階段，不僅腿部酸痛連帶脊椎都想要折斷，只恨自己沒有姚明的身高，能夠蹲下也超于常人，又想成為潘長江，即使坐下也不能被人看到，能夠直接蹲下。劉光明側目，三人都皺著眉頭痛苦，這種姿勢和占著茅坑拉不下來屎的人有著相同的動作相同的表情，只是拉屎可以解決自己的痛苦，而不拉屎只能永遠享受痛苦。

　　中國人辦事喜歡達到一個最終，比如“最終實現全面小康”“最終實現共同富?！薄白罱K實現社會主義”這是好的最終，這些好的最終被長久宣揚，竟然無法從中找到壞的最終。校長受紅色思想影響，這些‘最終’深入骨髓影響了大半生，想當著眾人的面和祖國靠近，靈機一動想出了此校的‘最終’目標，不想靈機一動，竟知道了該如何講普通話，不禁欣喜萬分，‘最終’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我希望我們學校能夠最終實現師生和諧，最終實現?？兂?，最終實現素質教育，最終實現學生的全面發展，最終實現優良傳統的繼承，最終實現黨的領導，最終實現更美好的生活，最終實現……祝雙語學校越辦越好?！?/p>

　　副校長此次發言震驚全場，雖然劉光明由于這種拉屎姿勢沒有聽到，但全場頓時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前排領導一并起立和校長握手，校長像得到了和總理一樣的地位欣喜不已，笑得面如桃花，可惜這桃花像是經受了夏的暴曬秋的凄涼冬的蕭瑟，已經喪失了花的姿態。

　　主持人在上臺發言之際，借機和校長握手，被握的那只手好似被貼了金，講話的時候都背在后面不敢出現，主持人和眾校長一樣激動，激動的省略了副校長發言的過程，直接請上了學生代表。

　　“校長講出了中心思想，講出了宗旨，講出了方向，講出了目標。”主持人本想只做個總結，不想總結的意義在學生聽來高出了校長的最終目標，頓時爆發了更加雷鳴般的掌聲。主持人為校長高興，校長為自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