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節

　　雙語學校位于孟城西部，周圍是荒涼的田地和低矮的八十年代小民房，距城中心三公里，步行需要三十分鐘，是進行軍事化管理的最佳地段。缺點就是每逢農忙時節，周圍必定會有整日響徹的機器轟隆聲和農民喝彩豐收聲，聲音通過空氣綿延進入校園，和書聲混合在一起組成一種在音樂課上學不到的旋律。劉父對劉光明交代了三遍在校應如何做人處事的硬道理，劉母為劉光明交代了三遍在校應如何吃好穿暖的軟道理，軟硬道理順利結合后，劉父把劉光明送到校門口和大陽一起飛奔而去。

　　雙語學校很大，缺點就是校門不大，這和中國的實際情況并不相符，所謂的面子工程就是要讓人看上去得到心靈的震撼，在有了心靈震撼后才能給予心靈上的打擊，偶有例外的也是秉著只壞其一，算是內心上的懺悔，但往往這些懷有懺悔之心的事物總要被人們看出端倪，繼而遭到取締，而孟城人承接了祖國的完美主義，不容許瑕疵存在，這是只壞其一的壞處。可雙語學校打破了此種規則，它開創了一種內外兼壞的建校模式，瑕疵只有在對比下才能呈現，雙語學校讓本來相互較量的內外無法對比，好似美利堅人民將中國和蘇聯合二為一，讓人們無法判斷優劣，所以在人們看來此校完美無缺。

　　學校正中央是條寬闊的大道，兩側種滿了冬青樹和樺樹，左右兩側分別是圖書館和實驗樓，圖書館和實驗樓旁邊有兩個碩大的自行車停車棚，緊靠自行車停車棚的是小學教學樓，小學教學樓和中學教學樓隔著碩大距離，兩樓常年對望，但小學樓只能看到中學樓的脖子，始終顯示著自己的微弱。實驗樓左前方是籃球場，籃球板在劉光明的仔細注視下全體殘疾，有的掉了籃筐有的籃筐想要掉落。籃球場下五個臺階就是操場，此操場碩大，雜草經過修整，雜草上有兩個足球門，球門無網，亦或是有網早已毀壞，兩個球門下分別有一塊無草生長的空地，劉光明覺得這片荒地荒涼的有些蹊蹺，決定適應這里后調查清楚。中學樓后面是女生寢室，女生寢室和男生寢室常年對望，這就導致了男生和女生也在常年對望。食堂被男女生宿舍擠壓，遠遠來看像一條被擠出來的鴻溝，食堂不偏不倚的坐落中間，體現了學校男女平等的原則。男生寢室樓下有私營商店，這讓劉光明有些想念“光明店鋪”，斜視男寢的是教師公寓，這說明男同學和老師終年對立。教師公寓眼皮下面是垃圾池，垃圾常年仰望老師，導致老師常年不敢開窗透氣。與商店對視的是澡堂，這為孟城以后發展洗澡業和餐飲業做了前車之鑒，孟城人創新了一種先吃飯后洗澡，洗完澡后再吃一頓的生活方式，從此以后洗澡與飯店不斷磨合，從相識到合作到融為一體。

　　劉光明一人前往男生宿舍，男生宿舍和大多男生面相一樣，看上去并不美好，進入以后更加骯臟。但劉光明不在意這些，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群居生活，急于想要見到和自己群居的同伴，完全忽視外部條件，像裝備落后卻擁有眾多人數忽視了裝備重要性的革命軍隊。在劉光明進入寢室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或者說是憤怒，他沒有見到自己的舍友，卻撞上了一只廁所里飛出來的綠色蒼蠅，沉重的腐爛味道和堆滿地面的骯臟垃圾讓劉光明幾度眩暈，劉光明不知道在外部條件欠缺的情況下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自己沒做好心理準備，被熏的頭昏腦脹，革命軍隊沒有心理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劉光明退出來把門掩上，站在最高層看樓下還在慌張穿梭的人群，看站在教師公寓上的白鴿，看遠處一片翠綠的山野，山野后面隱藏的蔚藍天空，蔚藍天空后面是他想象不到的地方。

　　就在劉光明思想游離之時，見到了和自己同寢的張嘉界。張嘉界說我從市里來。這是個炫耀身份的象征，幸虧此時的劉光明對地域差別不太敏感，否則定會在心里對此人進行一番羞辱。雖然劉光明對雙語學校有所耳聞，卻沒想到名聲已經流傳在外，并且不斷擴大影響，之前對雙語學校的一切歪曲看法一掃而光，這就證實了一點，生活中無論何時何地，它有多么的殘破不堪，只要有比你身份地位高，影響力大，號召力強的人來此到訪，或僅是駐足經過，都會讓人對此地產生另外一種情緒，這種情緒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對此地的GDP增長有重要作用。所以劉光明進入雙語學校那一年，孟城的財政收入創下了新高，孟城電視臺對此大加報道，開創了孟城收視率的又一次高峰。

　　劉光明以為張嘉界就是張家界，想此人爸一定酷愛去張家界旅游，或是從小就生活在張家界，不然名字絕不可能由此深意，但眾所周知的名字不可過多，就像執政只需一黨，多則混亂，混亂必會出現斗爭。在張嘉界還不知道本寢有個叫黃圃江的時候，當著劉光明的面把自己吹上了和張家界一樣的高度，這讓視力本就不好的劉光明產生了視覺上的距離，聽到張嘉界說自己是市里來的，又讓劉光明產生了地域上的距離，當說到戶籍和父母工作后，劉光明小學六年建立起來的“人人平等”的價值觀被瞬間瓦解，他覺得視覺上的距離可以用眼睛彌補，地域上的差距可以通過交通工具彌補，但身份上的差距會一直存在，就像年紀比自己大的人永遠都比他大，這是個不可磨滅的事實。何況張嘉界說話帶著唯我獨尊的口氣，像國民黨對共產黨員說：“速速放下武器準備投降”一樣趾高氣昂。劉光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顯擺的人，就像把一條比褲子還昂貴的內褲穿在外面自稱光榮，覺得自己熠熠生輝。他想以前從來沒有人跟他提過“戶籍”“經濟”“地域”這些看似還很遙遠的問題，在他們看來與自己無關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不會因為家庭條件的優劣來作為評判標準。劉光明覺得張嘉界不是個好相處的人，甚至不是一個好人，從他那在陽光下泛黃的頭發上就能看出來，他是個打過架的，搞過女人的，因為只有打過架搞過女人的人才會有這種打扮，像“Pig”和李玉春。轉念一想，劉光明覺得他爸也不是一個好人，故意為兒子取個眾所周知的名字用來嘩眾取寵。轉念又一想，覺得他媽也不是一個好人，只有臭味相投的兩個人在一起才能培養出一個讓臭味傳播下去的人，張嘉界現在正在傳播臭味，這種無形中的臭味和空氣中的臭味交織在一起，可謂臭到了極致，讓劉光明想要逃脫。

　　在劉光明思想游離的時候張嘉界上來拍了他的肩膀。“嘿，哥們兒。”這是一句不錯的交際用語，劉光明游離回來看到黃頭發的張嘉界。

　　“我叫張嘉界。”

　　“我叫劉光明。”

　　聽完名字后兩人內心同時響起了一個“這名字怎么聽著這么耳熟”的聲音。

　　在一系列的寒暄介紹后，兩人算得上是相互認識。

　　“你怎么不進寢室？”

　　“進不去。”

　　“怎么進不去。”

　　“臭。”

　　“臭有什么進不去。”說著拿出自己的鑰匙朝寢室走去。張嘉界想劉光明此人太過矯情，會因為臭而不進寢室，細致一想整個學校的人都太過矯情，從和師長們吃飯足以看出，對方說話總是隱晦不已，好像深入交談便會透露出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要交錢不說要交錢，而要說“貴公子面相極佳，天資聰慧，可謂，可謂啊，雖有可取之處，但成績差之分毫就差之千里……”說完‘成績’二字還要將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揉搓時間長而又長，好像二指之間隔了星河，多年不曾相會。直到自己爸說“錢不是問題”才將二指分開，并為二指終于分開感到高興，呈上一杯酒作為分開后的喜悅。深入一想覺得整個縣城的人都太過矯情，雖然不認識整個縣城的人，但中國人有以偏概全或者以點遮面的特點，張嘉界繼承這一優良特點，在心里將孟城人以及孟城狠狠鄙視一番。

　　張嘉界還沒有把鑰匙插進去，門被一陣風吹開，一陣惡臭襲擊了張嘉界的鼻孔，讓正想邁進的張嘉界立刻退后三步。

　　“這臭……”本來張嘉界要說‘此臭太臭，乃人間大臭’不過這臭實在太臭，熏的張嘉界連話都說不出來，趕緊捂住鼻子返回劉光明身旁。

　　“臭不臭。”劉光明看到張嘉界被臭回來，心里一陣舒暢。

　　“怎么能這樣臭！”張嘉界為自己沒能成功進入寢室感到可惜。

　　二人商議把寢室打掃干凈，在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后，二人深吸一口氣同時進入房間，雖然呼吸不到臭味，但以眼睛作為媒介把看到的事物傳播給大腦，進而做出反應，劉光明大腦運轉較快，捕捉到的畫面仿佛在腦中散發出了氣味，讓他全身不安。當二人完全進入房間后發現其實并沒有那么糟糕，這是只壞其一不壞其二的好處，二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陣贊嘆。贊嘆之余張嘉界吩咐劉光明開始工作，雖然劉光明心里有千百個不愿，但劉父苦苦再三叮囑的“在外遇事多忍讓”的硬道理讓劉光明無法反抗。

　　張嘉界雖然也參與其中，但顯然沒有要把垃圾清理出去的意思，反而表現的與垃圾相對密切，拿著掃帚對它們進行挑逗，只恨垃圾沒有生命，不能和他共舞一番，只能自尋其樂。劉光明覺得市里人就是不一樣，不單話語間有想把人壓倒的氣勢，在清理垃圾中還能找到一番樂趣，可謂鮮見，對此劉光明只感到新奇，不知不覺臭味被自己的思想拋棄，頓覺臭味減弱幾分，輕松無比。

　　“Smoking。”張嘉界看著正在辛苦勞作的劉光明，像電視上的窮困人民，勤勞樸實，無所需求。低頭看看自己手中昂貴的芙蓉王，覺得兩人間差距過于懸殊，如果說兩人在精神上不能相互寄托，就只能依靠物品來彌補，但若兩者皆不可行，就只能交給時間處理。

　　“不會。”劉光明初出小學殿堂，還未真正見識過人間真情冷暖，遇事不知如何處理才正確得當，既能贏得別人歡心又能不丟自己臉面，他只知道如何拒絕和接受，卻不知道雙方都要兼顧，猶如國共兩黨相互對立，不知道竟還有需要合作的一天。他想張嘉界這種人以后定要少接觸，不然要沾染不少惡習，這種惡習倘若被劉父發現必會嚴加拷打，就像被關進地牢拷打掌握情報的革命戰士。那是身心和肉體上的雙重折磨，自己沒有革命戰士那么奮不要命，只能先保護自己。

　　“Bumpkin。”張嘉界把煙收回，仔細用手掌摩擦，仿佛此物將要失去或此物剛被尋回，只可小心對待。張嘉界想劉光明這小子定在裝模作樣，雖然還不清楚他的家底，但連這種煙都不接的人一定沒什么見識，仿佛參加革命軍隊的農民見到手槍都要歡天喜地幾十天。可劉光明沒有表現的歡天喜地，這說明他對此物非常不屑，而物品與主人關系甚大，說明劉光明對自己的不屑，張嘉界不想成為那個被人們不屑的人，感到內心十分沉重。煙在口中慢慢灼燒，好聞的煙草味和臭味糾纏在一起，迎來了黃圃江。

　　劉光明不知道張嘉界說的是什么，自己三年級才學習英語，四年級就放棄了英語，對英語只通一竅，其他幾竅只能任其不通。張嘉界作為中國人竟用英語來炫耀資本，想此人絕對沒有愛國情懷，不想理會此人。

　　黃圃江來的時候劉光明正在和一堆黏在墻上的襪子作斗爭，這些襪子仿佛和墻壁結為夫妻，關系甚是密切，撕扯在它們面前顯得無力。張嘉界因為剛才劉光明沒有接他的煙沉浸在悲傷中。期間兩人沒有一句談話。

　　黃圃江的到來猶如黃浦江的滾滾河水，對這個僵局造成了不小的沖擊。黃圃江對著背對著他的劉光明說：“我叫黃圃江。”

　　這一句話說的大氣宏亮，將二人同時震驚。雖然近距離的空氣傳播造成的影響差別不大，但所謂距離上的優勢在這里充分體現。

　　先被震驚的是劉光明，他對扯不下那雙襪子感到一陣惱怒，本想狠下手去與其撕扯，聽到聲音后，緩慢回頭，看到帶著一頭自來卷一樣頭發的男生，穿著白色背心短褲涼鞋，面相太不樸實，帶著不太樸實的笑容。他覺得今天見到的人都很有特點，不是富貴的過了頭就是樸實的越了界，一個叫張家界一個叫黃浦江，中國有名的地方竟然被兩個群眾占領，雖然這為祖國和人民之間營造了一種和諧氛圍，但以祖國山河來命名的肯定是在給祖國身軀抹黑，只恨自己沒有更改姓名的權利，將二人重新改寫。

　　后被震驚的是張嘉界，張嘉界此時正在挑逗一個腐爛的蘋果，此蘋果左半邊完全霉黑，右半邊將要霉黑，僅剩屁股上一點青色，還被張嘉界用煙屁股插了一下，黃了，流干了它最后一滴汁液。張嘉界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本以為如此有特色的名字不會出現第二個，誰想正在自己已經驕傲過了十三年準備驕傲第十四年的時候出現了個黃浦江，這對一個擁有曾經輝煌的人來說打擊非同小可，于是張嘉界當即扔掉煙蒂和蘋果，出門看黃浦江究竟是何模樣。

　　“你們兩個在干什么？”黃圃江不顧兩人的疑惑目光，徑直進入寢室。

　　這像是個智商低下的人才能問出來的問題，就像明明看到了正在發生的事件還要上前詢問正在發生的事情究竟何事，從表面上看提出問題者存在思維上的缺陷，但深入思考就是對拷問者的鄙視，好像這件事沒有存在的必要，而對于沒有存在必要的事情何須進行處理，言外之意是說為什么要做這種無聊的事。但劉光明和張嘉界思考能力有限，不會對這句話進行仔細琢磨，在他們看來這是件極具責任感的事情，關系到以后的生存問題。當一件自以為很重要的事情在別人眼中變成閑事的時候，這種打擊和被炸掉了廣島長崎的日本首相的心情一樣沉重，于是劉光明和張嘉界在無意中站在了統一戰線。

　　“你沒看到在打掃衛生嗎？”張嘉界本來就心情不好，這不好來自同一空間內的人和物，當一個人在外部事物中找不到慰藉的時候，只能從自身尋找優點來聊以自慰，張嘉界和張家界同音不同意是張嘉界找到的優點，在他為這個優點洋洋得意的時候，黃圃江的突然出現使他僅有的慰藉也煙消云散，心情壞到了極點。

　　“這么干凈了還用掃？”黃圃江把自己的行李放下，悠然的倚著床架。

　　本來劉光明心情還是不錯的，之前因為張嘉界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好似國民黨逼迫紅軍走向長征，長征征途漫長艱難險阻，劉光明好不容易在垃圾堆中度過了這個困難時間，又被一雙和墻壁親吻的襪子惹火，現在聽到黃圃江說這么一句相當嘲諷的話，猶如紅軍長征走到終點卻聽到接應人員說：“怎么這么久才到？”那種想要揭竿而起的沖動是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的，但劉光明沒有打架經驗，思慮一下不能剛開學就要打架，倘若真打身高也占不到一點優勢，又想到劉父的硬教育，只能在心里為對方母親祈禱。

　　“你什么意思？”張嘉界把臉一橫做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可惜這個惡煞的面相不夠兇狠，倒有副清秀小生的氣質，讓黃圃江覺得可笑。

　　“你們去看隔壁宿舍。”說罷黃圃江帶領二人前去對外考察。

　　此次考察讓二人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如果說劉光明的寢室像剛清理完的垃圾場，雖然表面略顯骯臟，但占地物品已經清除，看起來還是干凈了不少，其他寢室就像準備清理的垃圾場，不但占地物品堆積如山，看上去更加讓人作嘔。這讓本覺得自己寢室不好的二人來說，剛才呆過的地方仿若天堂，心情頓時舒暢開來，立刻把黃圃江剛才的所言忘得一干二凈。

　　“你叫什么名字？”

　　“張嘉界。”

　　“劉光明。”

　　黃圃江這句話表達的并不準確，雖然三人并列而行，但劉光明站在黃圃江的旁邊，張嘉界在旁邊的旁邊，雖然應該遵循就近原則，可大多時候人們都以自我為中心，凡是別人提及“你”都認為是在說自己，張嘉界每時每刻不在掂量自己，所以回答的干脆利索，哪怕黃圃江本來問的是劉光明一人。

　　“你叫張家界？”黃圃江聽到后激動的說。

　　張嘉界并不為此感到興奮，從小到大凡是不認識張嘉界的聽到這個名字后都是這個反應，這個反應永遠都不會被人們忘掉，因為總有事情在震驚著他們，即便已經習慣，但他還是微了微嘴角。

　　“你爸是不是在張家界賣門票？”黃圃江再次激動的說。

　　張嘉界不知道什么叫先抑后揚，但知道先吹牛皮后吃牛肉的道理，他覺得黃圃江是在存心找自己笑話，找自己笑話不要緊，關鍵是他找了自己父親的笑話，雖然自己并不崇拜父親，可誰也不想讓別人笑話自己父親，就像罵人不想讓別人罵娘一樣，何況自己父親還是堂堂公安局局長，倘若這話被張父聽到，必會給敵人以重擊，可惜張嘉界不如張父，不能用肢體去攻擊敵人，如果真去攻擊——這時張嘉界扭頭看了黃圃江一眼，雖然黃浦江的河水并不洶涌，但黃圃江的長相確實讓人不敢恭維，俗話說長相丑陋的人不在身體上勇猛就在心里勇猛，黃圃江屬于前者，張嘉界咽了咽口水，放棄了這個想法。但他還是要為父親平冤，不能無緣無故讓他變成一個賣票的。

　　“我爸是公安局局長。”張嘉界氣勢豪邁的說。

　　說完后三人面臨了一個不算嚴峻的問題，寢室門過于狹窄，只允許一人通過，三人恰好各懷心思，都不想為對方讓道。劉光明覺得黃圃江雖然看上去樸實，卻油嘴滑舌，言語中透露著對別人的鄙視，自己沒有理由為這種人讓路，而且在聽到自己名字后毫無反應，這是對自己人格上的不相信，就像毛主席被思想錯亂的人認為是思想錯亂被迫不能執政，更不想為這種人讓路。張嘉界覺得自己身為局長的兒子，理應得到厚待，可二人對自己表現的并不友好，雖然看上去不太明顯，但劉光明不接受自己的香煙，黃圃江詆毀自己的父親，種種行為都像是在對自己的挑戰，不如小學時別人對自己那般恭維，也不想為二人讓出道路。黃圃江覺得劉光明和張嘉界間有種不協調的關系，這種關系很可能造成以后寢室的不和諧，如果對不和諧放任不管，兩人必定爆發戰爭，還會殃及到自己，關系需要調節不和諧需要和諧，黃圃江把這份責任歸為自己，覺得倍感光榮，完全沉浸光榮的熏陶中，忘記了給二人讓出道路是他的義務。

　　正在三人各懷鬼胎的時候，杜雷坤的出現挽救了這個剛剛建立就想面臨破滅的團體。

　　在三個人從其他寢室往回走的時候，杜雷坤正拿著被褥往寢室趕，他想自己遇到的會是怎樣一群人，他們長什么模樣，哪里人士，聽不聽得懂自己不標準的普通話。在三個人停留在門前的時候，杜雷坤剛好上到五樓，他想這樓層真高，稍不小心掉下去肯定摔死，自己一定要小心，也要提醒室友小心。他看到走廊盡頭并排站著三個人，三個人都站在自己寢室門前，都穿著短袖短褲涼鞋，這讓杜雷坤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想剛才在門口見到的全是開小車送孩子的家長，穿著西裝革履，皮鞋锃亮發光，而自己父母正在家里種田，來時也沒有送行，坐的也是顛簸的三輪，不禁感到一種羞恥，這種羞恥心像依附在杜雷坤身上的病毒，久久不能擺脫。

　　“你們是這個寢室的不？”

　　三人聽到身后有個搞笑的聲音傳來，一同扭頭看個究竟。

　　黃圃江看到身后站著一個平凡的人。

　　劉光明看到身后站著一個正常的人。

　　張嘉界看到身后站著一個普通的人。

　　“你們……好。”杜雷坤以為這是室友迎接自己的一種方式，不禁心頭一陣喜悅，以至于忘記了普通話的發音標準。

　　“你們”在三人聽來像個剛學會中文的外國人說的，聲音婉轉，曲折不定，像餓肚子時發出的游離之聲。三人本想忍住不笑，不料，“好”說的聲音更加離譜，像公雞打鳴本想打出一連串音符，卻因為看到母雞下蛋激動的只打了一個空膈。為三人的笑意注入最后一股能量，終于開懷大笑。

　　杜雷坤還不清楚狀況，見三人笑得如此開心，自己也“呵呵”的迎合，氣氛緩和了下來，三人好像被這笑聲偵破內心，對自己有過的想法進行深深的譴責，竟變得相互謙讓起來，只恨杜雷坤沒有當場感慨“世間自由溫情在”不然那會是一幅感人至深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