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本來高三上學期我和陸遠的小日子過得還挺安逸的，除了忙碌學習以外，每天都能晚上一起騎車子回家，特別快樂。再加上陸遠高二暑假在我家一起學習的時候表現不錯，所以我媽對他的態度還算不錯。可我倆好像不鬧出點事來就鬧心似的，非要過不消停的日子。

　　話說元旦到了，我們高中放三天假，也就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倆以一種極不安分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年。

　　那天早晨，陸遠在我奶奶家門口等我，我倆一起回到我家，還買了吃的，準備學會兒習，然后吃點東西犒勞一下。結果老媽并不在家，而且連窗簾也沒有拉開，屋子里沒有一點陽光。我當時也是懶，沒有想起拉開窗簾這件事，結果這件事讓我大為后悔，腸子差點沒悔青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和陸遠進屋以后，發現我媽沒燒暖氣，屋子里冷得很，我這個人天生就怕冷，都有點哆嗦了。陸遠見狀，趕忙將他的凳子移到我身旁，擁我入懷，給我他的體溫。后來的情節就不用我細說了，就是他情不自禁地吻了我，而我也理所應當地回應了他。

　　就在這個時候，我媽回來了，她掏出鑰匙開了門，立即見到的是擁吻的我們倆，而且最重要的是，屋子里的窗簾還拉著，可想而知，我媽媽當時是什么心情，她指定沒往好的方向想，但是我倆的確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可家長不會這么想，尤其她還是女孩子的家長，自然覺得是陸遠輕薄了我。

　　結果就是，我媽根本不聽我倆解釋，把陸遠趕走以后，狠狠地訓斥了我，我自然也哭得梨花帶雨。媽媽說，以后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是管不了你了。

　　雖然知道她說的都是氣話，可我也很害怕，因為媽媽脾氣一向很好的，所以她要是生氣了，就是真的動怒了。

　　媽，我知道錯了，您別生氣了，我以后什么都聽您的還不行嗎？

　　聽我的是吧，那就高考之前不許再和這小子有任何聯系，等你考上大學了，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管你了。

　　我才知道原來我媽在這兒等著我呢，媽媽肯定是一早看到我和陸遠這種關系就不爽了，只不過正好借題發揮一下子。而且我也清楚我當時根本沒有反擊的余地，我除了暫時答應我沒有更好的辦法。再說了，見與不見，是我們兩個的事，腿長在我倆身上，我倆真要見誰能阻擋得了啊。于是我就答應了。

　　因為這件事，我和陸遠都覺得很愧疚，因為我倆費了那么大勁兒才讓陸遠在我媽面前留下了一個很不錯的形象，這么一來就功虧一簣、前功盡棄了啊。我們兩個都很自責，說不該那么情不自禁的，可是事實已經發生了，沒辦法重來一遍。

　　三天假期一過，我瘋了一樣的想見他，約他出來，沒想到看見的卻是張毅。張毅說陸遠有信給我，然后沒說什么就離開了。

　　我還以為是他思念我的文辭，誰料，整張紙上只有八個字：“分開吧，不愛了。——陸遠”。

　　我看見這么簡單的幾個字，立即淚如雨下。憑什么，陸遠你個大混蛋，你憑什么不要我了？

　　但我馬上擦干了我的眼淚，我不能哭，也不能當真，陸遠之所以這么說，就是因為他覺得在我媽媽面前丟臉了，讓我們母女不和了，所以我要理解他，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真的生他的氣，這樣我才是真的不懂他、辜負了他呢。

　　我雖然難過，但我知道，我需要告訴陸遠我有多愛他，需要讓他有堅持愛我的勇氣。

　　所以，我冥思苦想。我需要一個完美的讓他回到我身邊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簡筱丹走過來，拍了我一下說，想好怎么挽留了嗎。

　　我輕笑不語。拿出一張大白紙，然后再從一本書里拿出了一根已經壓扁為標本的狗尾巴草夾在紙里，最后拿起筆，在留白處寫下：

　　“送君回頭草，忘君早回頭。——意”。

　　然后轉過身交給了在一旁等候的筱丹，筱丹沒有并沒有在一旁看我寫的是什么，所以她見我這么快就弄好了，有些驚異。

　　你都不多寫幾句話嗎？筱丹問我。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筱丹見我如此神情，也沒有多問，就立即跑到六班把東西交給了陸遠。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節下課，陸遠便給我打電話了。

　　我笑著流出了眼淚，我知道我愛的人能懂我的心。

　　這倒是把送信的筱丹給搞糊涂了，不知道我們兩個是在打什么啞謎。她急著問我緣由，而我也答應午飯過后告訴她這個故事。

　　那是高二夏天的事情了。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我和陸遠去公園游玩，我隨手折了一支狗尾巴草，也就是今日我讓筱丹送去的那一支。

　　我正拿著那個毛毛的東西玩呢，陸遠突然拉我坐到他身邊，問我可否知道這草還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名字。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陸遠說，它還叫“回頭草”。

　　我真可謂驚為天人，我從未想到，這樣一個看似非常不起眼的小草，竟然有著這樣動人的名字。

　　陸遠也看出了我的驚異，又接著說，它不僅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還有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我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嚷著讓他趕快講給我聽。

　　陸遠說，原來有一對情侶，他們住在一起，感情一度很好。突然有一天女孩回來，對男孩說要分手，她要和另一個男孩到遠方去。男孩什么沒說，只是依舊把鑰匙交到她手里，說累了隨時可以回來。

　　半年以后，女孩和遠行的男孩分手了，無處可去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男孩這里，她一進房間，就發現到處都是這種回頭草，每一支草旁邊都有一個便箋，上面寫著等女孩回來的話。

　　女孩等男孩回來后問他為什么回摘這么多這種草，男孩說，這是回頭草，從你走后，我每天都折一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我聽著這個故事，流下了眼淚，為那個男孩的深情而感動。所以那根回頭草也被我保留了下來。

　　因此陸遠看到那支回頭草，自然也會想起這個故事，自然會顧念我們的感情而回頭。

　　那時候我不懂，讓他回頭的根本不是那支草，而是他對我的感情。所以，等我們真的走到分手的那一天，我還妄圖用信物和過去留住他，殊不知，君心如流水，一去難再返。

　　 自回頭草事件發生以后，我更加堅信了我對陸遠的感情，別說我不會因為我媽媽的阻止而停止見他，就算我們真的沒有辦法見面了，真的要分別半年，我也不會皺一點眉頭，因為我知道，為了他，我甘愿承受等待。

　　于是我提筆寫下此文：

　　“ 等候

　　等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詞，有甜蜜，亦有苦痛；有期待，亦有糾纏；而更多的則是一縷鉛華褪盡亦不能遺忘的憂愁。

　　有一句歌詞道“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聽起來讓人動容。世上有一種幸福，是被人等候。心里知曉無論風霜雪雨，都有一個身影為你挺立，那是一種甜蜜的牽絆。世上更有一種欣喜，是用心去守候一個人。翻開舊時古畫，一個素衣淡妝的女子，在樹下遠望。我不知道她等候的是誰，是從未相識卻滿心期與的翩翩少年，還是離家在外的深情良人？那些也許都不再重要，只要這一份真心守候，那種苦澀卻令人心動的感受，讓這天也為之晴空萬里，樹也為此紅豆荏苒。

　　然而等候卻也是斷腸毒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種等候，美得令人驚心，令人心疼。在這樣一個人心躁動的年代，還有幾人有這樣的繾綣深情？

　　一直很佩服牧羊的蘇武，被俘十九年，不肯叛國，氣節高尚。然而更令我感動的是他的情誼之深。出征之前，他沒有壯語豪言，只是不舍的寫下了一首《留別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的內心是那樣愛他的妻，恩愛之情毫無疑問；“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這一句足以令人淚流，是怎樣一個深情的男子，能活著，我就回來保護你，繼續愛你；不幸死去，也將永遠思念你。我始終無法想象，究竟是怎樣的愛才能如此纏綿不休？曾經看過一句話：“所謂愛情，就是死了也要再看一眼的糾纏。”這種愛情，于絕望中開出驚世的花。

　　我不知道終究誰是蘇武的妻，我只知道，當蘇武十九年后歸還之時，她已經嫁作他人婦，這對于蘇武來說，是直入人心的絕望。也許這不該怪她，匈奴宣稱蘇武已死，一個弱女子，也許毫無力氣支撐自己卑微且殘缺的愛情，也許只能如棋子般被人控制。有時不禁會想，如若換作是我，又會，怎樣做？

　　我想我不會再嫁。這一輩子我只能真心地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世間路本多曲折，唯情路最難艱辛。即使要我等一個人，哪怕十年二十年，只要我愛他，他愛我，已足矣。

　　世間多少癡兒，在滾滾紅塵中等候。等候遇見他，等候愛上他，等候嫁給他，等候陪他終老……

　　其實生活就是一場等候，也許會等來柳暗花明，也許等了一生，亦是枉然。但人生不能因噎廢食，既然愛了，既然等了，那么就請相信真愛吧，用一顆真誠的心期許幸福的來臨。遇上你，愛上你，等候你，都值得，都值得。

　　一輩子那么長，等你幾年，算什么……”

　　我以為，只要我這樣不顧一切用盡全力地愛他，不顧一切堅持不懈地相信我們的愛情，我們就能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可是我忘了，愛情從來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所以他如果走開了，我一個人根本無力支撐。

　　我這個人雖然是暴脾氣的獅子座，但其實讓我真正生氣的時候還真不多，而其中就有一項最讓我不能輕易原諒的，那就是撒謊。尤其和我撒謊的還不是別人，而是他——陸遠，我此生最愛的人。

　　因為東北的冬季實在是很寒冷，“冰天雪地”這個形容詞絕對不為過，而我又向來怕冷，且家離學校不近，媽媽就決定讓我坐兩個月的電動車，這樣就不必挨凍了。正巧雨宸和我班的兩個同學都有此意，所以我們四個就合包了一個車，早晚接我們上下學。

　　而這樣唯一的弊端就是，我和陸遠不能一起回家了，因為我們倆本來順路的旅程就不長，所以我們只好各走各的，僅僅是每天放學一起從教室走到校門口的短暫相伴而已。

　　某晚，陸遠和我一起下樓，他說今早起晚了所以沒有騎車子，我就很擔心，因為我們學校的地理位置不夠好，有點偏僻，平時車就不大好找，更何況是這大冬天的晚上十點多，更不好找了。

　　我正擔心他怎么回去呢，陸遠就對我說，你放心吧，我已經和我班一個同學說好了，他載我一段，這樣我就近多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是哪個同學，陸遠就先笑了，告訴我是個男生，叫我不必擔心。

　　我自然也沒有那么小氣，他都已然這么說了，我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就和他說聲了再見，便上了車。

　　本來我們坐車的，肯定會比騎自行車的要快，但是那天雨宸班級不知怎么壓堂了，我們等了她好一會兒她才匆匆跑出來。

　　司機師傅馬上開車走了。剛行駛沒一會兒，和我一同坐車的一個女生就推了推我說，你看那兒。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竟然是陸遠。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騎著自行車，后面是一個漂亮女生。

　　當時我真的說不出什么感受，就感覺突然胸口難受，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從天而降，堵在我胸口出不來了似的。

　　那一秒鐘，我真有一種沖動，想要跳下車跑到他倆面前，給他倆一人一巴掌，然后拂袖而去。

　　但我終究沒有這么做，雖然我萬分生氣，但我更清楚，我愛他，很愛很愛他，我要等他給我一個解釋。

　　所以，我故作鎮定，輕聲笑道，噢，那是陸遠姑姑家的的表妹，高一的，陸遠今天早上沒騎車子，就和她表妹一起走了，他剛剛告訴過我了。

　　怎么樣，我的演技還不錯吧？

　　回家以后，我立即拿出手機給陸遠發短信。

　　“你晚上和誰一起走的？”

　　“我同學啊。”

　　“誰啊？”

　　“你看見了，是不是？”

　　“是，我看見了，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我不是怕和你說是女生你生氣么？所以就沒敢告訴你。”

　　“那你最開始說假話，等我自己發現了以后那我更生氣，因為你對我撒了謊，而且是因為別的女生和我說謊，你覺得我會怎么想？”

　　“老婆，你別生氣了，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上次你載我回家被沈老師看見了，我知道了你曾經載過別的女生，也沒說什么，但是你卻答應我從此以后再也不載別的女生回家，而今天又這樣，這就不光是說謊的問題了，還不遵守你對我的承諾。”

　　就這樣，我們爭吵了起來，得理不饒人，是獅子座慣有的習慣。我也不能免俗。

　　我們一直吵了很久，雖然陸遠態度不錯，但我還是對他的不守承諾耿耿于懷，于是我說，睡覺，明天再接著說。

　　第二天，我的氣還沒消，其實我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主要是陸遠說謊和違諾在先，所以我必須武裝起來，保衛我的愛情。我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一儆百。讓陸遠明白，心的位置很小，裝了我就不要再裝別人。

　　而且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對于我真正在乎的人，我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你給我的和你給別人的一樣，那我就不要了。

　　陸遠發短信，老婆，別生氣了，我錯了，以后你說什么我就聽什么。

　　是么？那你以后不許和這個女生有任何瓜葛，不許打電話、發信息，不許一起走，連說話也不行。

　　陸遠竟然也同意了。

　　那么今晚你就把那個女孩叫出來吧，當著我的面把這些再說一遍。

　　陸遠依然沒有反駁。

　　但我終究不是那種極盡刻薄和狠心的女生，我打聽過了，那個女孩也有男朋友，所以他們倆也不能有別的關系，不過是昨晚一起回去罷了。我只不過是想要讓陸遠知道，我是如此在乎他，如此的珍惜他，所以就算是對不起那個女生，我也必須這樣做。我沒得選擇。

　　所以，我叫來了雨宸，不為別的，只為替我壯膽。

　　我在極為忐忑的心情中迎來了晚二下課，拉著雨宸的手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陸遠和那個女生已經到了。雨宸事先并不知道我叫她來做什么，所以就握著我的手，沒有說話，看著我演完這一場鬧劇。

　　事情的經過我不想詳細說明，我知道這不明智。事后雨宸也說了這種感受，說我不應該給陸遠在六班樹敵。好吧，我承認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我突然想起曾經我和郭明玉的那場爭吵，曾經我是被冤枉者，現在我又去冤枉別人，這世事輪轉，真是沒有道理。

　　我突然就覺得我也有點悍婦的意思，竟然為了所謂的愛情做出這種事，現在看看，實在是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