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醉酒告白

　　上了藝大之后，對于書景她們這種平時不睡到臨上課堅決不起床的懶人來說，一大早就從床上爬起來簡直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顯然313比以往還要熱鬧。五點鐘就開始有人陸陸續續起來，張琪雅更是一早就開始選衣服，化妝，搞得整個宿舍一股的脂粉味。書景睡在她的對面，熏得頭暈。她把頭重又塞到薄毯里面，哀嚎，“不是六點集合嗎？這才五點啊。”

　　王雨靜也不甘示弱，在臉上拍拍打打，“難得出門一趟，當然要好好打扮一下咯。”

　　“我們是去考察，又不是去相親。”書景平時雖乖順，但是卻骨子里卻是徹底地伶牙俐齒，“還有，王雨靜，你都是一個有男朋友的人了，打扮地這么搖曳生姿的你覺得合適嗎？”

　　大概真的是心情好，她也沒說太刻薄的話，只是不屑地回敬書景，“不要自己是棵野白菜就別去磕磣人家小黃花。”

　　“……”還是睡覺吧，書景明智地沒有出聲。

　　可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干脆坐起來，猛地一起身只覺得頭昏眼花，這就是失眠的后果。

　　她呆呆地坐著，卻不自覺地想起陸昂。想起自己昨晚跟個潑婦似的沒有風度。為什么一遇到某個人的問題，她就會這么反常？

　　昨晚回到宿舍，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遍又一遍地回憶他的問題“你不會是喜歡他吧？”杜儼沉？怎么可能？她只能悲愴地安慰自己，他在胡說八道，她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可是心里明明有一個聲音在說“不是這樣的”……

　　都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直到城堡咋咋呼呼地喊：“書景，你在干嗎？還不起床，我們要遲到了。”她才從渾然未覺中驚醒。

　　忙碌地洗洗漱漱，收拾東西，五點五十出門的時候，卻陡然下起瓢潑大雨。醞釀了一夜的暴雨傾瀉而下。幾個人愣在宿舍大門口的屋檐下一陣錯愕，然后又打仗般地沖上樓回宿舍拿傘。等再跑下樓的時候，已然已到六點，說好的六點集合，看來是不能準時了。

　　書景很明智地回宿舍拿傘的時候，順便換了一雙方便的塑料洞洞鞋，反觀張琪雅她們幾個，竟然夸張地穿著五六厘米的高跟鞋，還有長裙。書景看著她們躡手躡腳地在雨里艱難行進，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

　　“真是想出風頭想瘋了。”李禮不屑地吐槽了一句。

　　書景笑，“各人各造化，強求不來。”

　　城堡似懂非懂地點頭，一腳踏進雨里，然后才發現，“媽呀，我忘了換鞋。”果然，這個白癡竟然直接就穿著拖鞋出門了。

　　“果然，各人各造化啊，哈哈。”李禮大笑起來。

　　見她準備上樓換鞋，書景一把拉住她，“你不會也想上去換高跟涼鞋吧，這樣挺好的，夾拖也不失禮。”

　　“幸好我今天穿的是夾拖。”見書景認可，她倒是愉快地接受了現實。

　　“所以說，造化這種東西是上天注定的，有些人怎么也修不來。”見城堡背著書包開開心心地在雨里踩著水花，書景側頭對身邊的李禮說，“你看她，精靈一般的人，總歸會有一個雄心勃勃卻一往情深的男人來收服。這世間情愛不過一物降一物，沒有緣由，也無關任何。它和婚姻不同，那是現實的，所以愛情才會顯得難能可貴。”

　　書景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大概是最近發生的事讓她感概良多，于是這個暴雨的清晨竟讓她有一吐為快的沖動。

　　李禮從左邊推了推她的肩膀，指著不遠處的食堂門口，笑說，“看，你的造化來了。”

　　書景一步一步地向食堂走去，夏末秋初的雨滴并不寒冷，但是打在光裸的手臂依舊有絲絲涼意，那涼意扣進血脈深處，書景覺得自己的血管里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動了。

　　陸昂穿著簡單的背心沙灘褲，腳上的拖鞋臟兮兮的。她定睛一看才發現，他全身濕漉漉的，連帶著頭發都在滴水，食堂昏暗的門燈打在他的頭頂。他抱著膝坐在地上，一顆腦袋無精打采地埋在膝蓋上，看起來就像一只可憐的流浪犬。

　　書景的心好像被這雨滴的涼意都打得顫抖，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不確定的問：“陸昂，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聞聲抬起頭，仰著臉，表情無辜得像個孩子，撇著嘴說：“書景，我等你好久。”

　　“……”

　　“對不起，我昨天不該那么大聲跟你說話。”

　　“沒，沒關系。”書景忘了，其實她最見不得他委屈的樣子，從前是，現在更是。雖然她承認男孩子裝可憐確實夠可惡，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每次他這樣的時候，她就會難過，真想把他擁進懷里，告訴他沒事。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可是明顯，動作比意識更為真實，她在自己還沒意識的時候，已經把手發到了他的頭頂。那濕漉漉的頭發就貼著她的手心，她順著他的頭發撫摸了幾下，輕輕說：“沒事。”等到意識回歸的時候，卻尷尬地不知道怎么收回那只手。而陸昂早已先她一步將她拿開的手迅速抓住，手掌包著靠近他的臉頰。

　　“書景，你不要走。”他低聲說。

　　書景嚇了一跳，急著拿開手卻被他包得更緊，用力貼著他的臉頰摩挲。她感覺到他臉上雨水的冰涼，還有胡茬微微的刺感，鼻息噴出的熱氣熨帖著她的虎口，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那一刻漂浮不定起來。好像那浪尖上的扁舟，沒有方向，顛簸不休。

　　他閉著眼睛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那么對你發脾氣。”

　　書景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印象中的陸昂應該是耍寶的、風趣的、放蕩不羈、花心碎嘴討打的，而不該是現在這樣，好像被拋棄的小孩。她的心迷惑起來，蹲下身去，湊上前，果然從他的臉上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書景皺眉，“陸昂，你一大早喝酒？！”然后死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臉上撤了下來，生氣地說，“一大早你倒是耍什么酒瘋，我不跟你胡鬧了，你趕緊回家睡覺，我走了，快趕不上了。”說完不理他，轉身就想走。

　　“書景。”他壓著聲音，“你就這么不待見我嗎？”

　　書景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一個酒鬼現在能和他說什么，于是只好好言相勸，“陸昂，我快趕不上了，你趕緊回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跑到這里耍酒瘋。”

　　陸昂扶著額頭說：“我就喝了一點點，現在清醒的很。”

　　“那就請你趁著這個清醒勁趕緊回家，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他卻突然站了起來，晃了兩下才站穩，站到她面前，書景比他矮一個頭，就感覺那門燈好像打在他的后腦勺，他背著光站在陰影里，聲音澀澀地問：“你會擔心我嗎？”

　　書景無語：“趕緊回家去吧，求你了。我真趕不上了。”

　　“你會擔心我嗎？”他竟不依不饒。

　　書景無奈，只好敷衍，“當然當然，咱們是好閨蜜嘛。好啦，你趕緊回去好嗎？”

　　他卻只站著，半晌沒出聲。書景不想管他，走到廊檐下，撐起傘準備離開。

　　陸昂的聲音卻像是經過音效加工，空洞的，滄桑的，悠悠從背后傳來：

　　“可是書景，我喜歡你怎么辦……”

　　大雨戛然而止，好像只是一場夢，夢里風雨滂沱，一覺醒了竟是人間四月天。而那些電閃雷鳴般的夢境，只消一個翻身，便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見。如果不是這水洗般的清晨，她會恍然覺得它從未來過一般。

　　素凈的小花傘掉下臺階，下水道在面前嘩嘩地流著水。書景覺得時間好似被無限拉成，不然這短短一分鐘的時光為何如一世紀般漫長。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時光的錦布上驀然拉下的口子，“刺啦”，帶著莫名其妙的刺痛：

　　“陸昂，你喝醉了，快回家吧。”

　　“我沒有喝醉！”

　　“可是你在說醉話！”

　　“葉書景……”

　　“快回去吧。”她彎腰從地上撿起雨傘，“我要遲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