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因為我生在最熱的三伏天，所以從小到大，我所有的生日都是在學校過的，雖然我萬般希望我的生日能在學校和同學們過一次，也從來沒有實現過，就連高中這屈指可數的假期，我都還是要在家里度過。

　　這是陸遠陪我過的第二個生日了，我雖然不是一個物質的女孩，但我還是免不了期待男朋友送的生日禮物。我是獅子座，有著小小浪漫情懷和女孩子的美夢的獅子座，我期待著他給我一份驚喜，當然，這份驚喜與價錢無關，哪怕是五分錢的東西，因為他也會變得價值連城。

　　但陸遠不是一個足夠浪漫的人，至少他不懂得如何制造浪漫。他總喜歡問我想要什么禮物，然后他去買給我，可是我不大喜歡這樣，因為我總覺得這樣缺少些情趣。不過這一次我會放過他，因為我確實有一樣特別想要的禮物——一個孩子。

　　可別誤會，我說的只是布娃娃。

　　我很喜歡娃娃，尤其是，我當時有著非他不嫁的感覺，恨不得明天就嫁給他，后天就給他生個孩子。

　　關于生孩子的問題，我倆也不是沒討論過，本來數量是沒什么商量的，我省計劃生育問題做得非常好，基本每家每戶都是一個孩子。不過后來陸遠也曾發短信和我說，老婆，國家好像有意要放寬政策，你可以考慮生個二胎。我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硬說誰要嫁給你啊。

　　至于孩子性別的問題，我也問過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他說沒什么關系，男女都一樣，只要我們倆生的就好。我笑笑，說我喜歡女孩。然后他便說，那就聽老婆的，生女孩。好像生男生女他說了算似的。

　　當時我也沒有多想，但是后來我就想，萬一我這么喜歡女孩，而偏偏生了個男孩，那怎么辦。陸遠回答說，那就撇了。結果被我罵著打了幾下，笑著說他狠心。

　　所以那一天，我要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女兒”。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棕色的頭發，黃色的上衣，綠藍相間的褲子，活脫脫的一個小美女，我一眼就看中了她。

　　回來的路上，我就開始想該給我們閨女起個什么名字好，陸遠說，以后咱家孩子的名字我都起過了，所以這個就你起吧。我說好。卻不知道那個他起的那個好聽的名字永遠也用不上了，因為不會有機會有那個孩子了。

　　他非說孩子的發型有點像西瓜太郎，我說才不是呢，你審美有問題。娃娃的笑容很甜美，給人的感覺很恬靜，所以我問他，是叫“甜甜”好還是“恬恬”好，因為各有含義。陸遠笑笑，那就叫“西瓜太甜”吧，我聽后大笑不止。

　　笑了好一會兒，他又說，那就兩個TIAN一樣一個，還問我他是不是很聰明。

　　我故作鎮定的說，老公，那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這兩個TIAN哪個放前面哪個放后面啊？于是我倆又開始大笑不止。最后還是我拍板了，就叫“甜恬”好了。

　　我倆上街回去以后，媽媽已經回來了，看見娃娃就問了問，我說是陸遠送我的生日禮物。媽媽卻對他說，你也不掙錢，給她買這個干嘛啊。陸遠一時語結，只是笑笑，未曾作答。

　　我笑著接過話，媽，這從今開始就是我閨女了，你是她姥姥啊，你可得對她好點啊。媽媽也笑了，沒再說話。

　　可那句話媽媽倒沒當回事兒，我卻是真的對她很好很好，喜歡得不得了，每晚都得抱著她睡覺。睡覺之前還得和她說幾句，甜恬，咱們睡覺了，想不想爸爸啊？

　　但其實，最想他的人還是我。我抱著甜恬，就想著我在抱著他，就這樣，安然入睡，再美好不過了。

　　高二的這個暑假，除了我過生日以外，還有一個特別的日子，就是七夕。我重視七夕的程度一直比2月14日的情人節要多，因為我總覺得外國人的感情和中國人不一樣，他們有點快餐愛情的意思，而我們中國人，則更追求心意相通、相濡以沫。

　　對于禮物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最終我還是想要用一點心意，送他紙折的星星，因為星星于我們兩個來說，有著特別的涵義。但是究竟送多少呢？本來想的是999顆，但后來發現時間有點緊迫，且白天我們兩個都在一起，晚上媽媽又在家，我根本沒時間折，所以決定到七夕那一天，認識多久就送多少顆星星。結果我一算，527天，這個數字我很喜歡，有“我愛妻”的諧音。

　　而我又不想簡單的送星星，總想有點特別的地方。思忖良久，決定在沒折之前，先在紙的內側寫上一句詩，表達出我對他的濃濃愛意。我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很滿意，于是開始抓緊一切時間折星星。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所以寫的全部都是款款深情，每一顆星星里面都有一句情詩。直到我把所有的星星全部折好，我依然抱著滿心滿腦的情誼。但直到2012年8月16日我把禮物送給他的那一天，我也沒有告訴過星星里寫滿詩句的秘密。因為我想，如果告訴他，他一定會拆掉所有的星星去看，這樣好沒意思；而等到我們七老八十了，我們再拆開它們，一定會有不一樣的驚喜與感動。那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看吧，年輕的我，是多么堅定愛他的心，多么堅信我們會愛到頭發花白牙齒掉光，所以給未來留下了太多可以做的浪漫事情。我以為我們還有一輩子，還有生生世世，所以，我一點都不著急。

　　現在我想，如果當時我能清楚的理解李白所說的“人生得意須盡歡”，是不是就能過得更幸福一點，是不是就能留下更多美麗的回憶，讓我如今裝訂成冊，仔細收藏。

　　在我們的千呼萬喚中，這傳說中的高三終于到了。

　　很多事物都是，在傳說中總是給人很多想要接近的勇氣。比如這高三，也曾經有過談虎色變的意思，而今我們終于迎來了這一天，不知道到底該作何感受。

　　我和陸遠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當然，我倆盼望的不僅是上高三，而是早點畢業，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早點開始我們無憂無慮的生活。殊不知，等我來到大學以后，我最想念的，就是在這“監獄”里的日子。并不是因為它有多好，而是這里埋葬著我的青春，還有，我的愛情。

　　本來上高三對于我來說沒有什么不好的，但還是有兩件事讓我很心痛。

　　第一件事是我要回家住了，因為我體弱多病，總要請假回家看病，也因為學校的飯菜我也不愛吃，所以許媽和我媽媽商量，讓我高三回家。而這也沒有什么，主要是，我要離開我的宿舍了，離開我親愛的舍友們。

　　我和我的舍友們，真的是很有感情，我們八個人，在一起同吃同住了兩年，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記得我們八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過得很開心，尤其是我們分別為每一個人過生日，那是我們最美好的回憶。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是給阿盼過生日，大家合唱了一首當時很流行的那首《讓我為你唱一首歌》，那歌詞寫得真好：

　　“琴弦的快樂，在我手中為你顫抖著，多一秒你的笑容，付出什么都值得。旋轉八音盒，每一個音符都記錄著，你的喜怒哀樂，讓我來譜成歌。讓我為你唱一首歌，全世界都陪你聽著，這是愛你會明白，你是唯一不可替代。讓我為你唱一首歌，閉上眼睛把心交給我，這一刻，要你聽見幸福的顏色。”

　　就是這首歌，開始了我們班為舍友過生日集體唱歌的風俗，也是這首歌，更加拉近了我們的距離，讓我們更加融洽的生活在一起。以后無論哪一個過生日，我們都這樣為她唱歌。

　　除了阿盼的這第一次最有意義，還有亮子的那一次，也讓我們無法忘懷。我們沒有唱那些流行歌曲，而是破天荒的唱起了兒歌串燒。我們七個人每個人領唱一首，分別是《青春舞曲》《春天在哪里》《兩只老虎》《撥浪鼓》《外婆的澎湖灣》《叮叮當》《讓我們蕩起雙槳》。此串燒歌曲一唱出來，便立即引得全班哄堂大笑。七個女生一起在如此正規的場合合唱兒歌，那喜劇效果可想而知。

　　現在回想，那些過往真的變成美麗的標本，珍藏在了我們心底。

　　然而高三來了，我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大家庭。我始終沒敢在他們面前流淚，我怕一旦哭了，我就走不掉了。

　　而第二件更讓我心痛的，就是小豆的離開。

　　小豆就是是我的同桌耿嵐，因為她特別樂意聽我和她開玩笑，我這個人還挺幽默，總愛說點有意思的事，她還笑點有點低，而且她也總愿意給人講笑話，所以我賜了他一個“小豆”的名號。剛開始她總是說不讓我這么叫她，說不好聽，不過我就不管她，繼續叫，結果就一直叫下去了，我喜歡這么叫她，我覺得這是屬于我們兩個獨一無二的稱呼。

　　高中三年，和我同桌時間最長的就是她了，應該有一年左右。而我和她關系這么好，是因為我們能夠看透彼此，了解彼此。我和陸遠分分合合的那點破事，幾乎樣樣都是她最早知道，然后上課寫紙條安慰我，因為她能輕易明白我的感受，所以總是讓我很是感動。

　　那段日子，我習慣了小豆的陪伴，我們總是過得很快樂，雖然學業忙碌，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我們彼此開著玩笑，我是那樣的喜歡和小豆同桌，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們會在畢業到來之前說再見，我以為我們能陪彼此走到進入考場的前一天。

　　可是，我錯了，老天從來不夠偏愛我。

　　還未到高三，僅僅是高二即將結束的某一天，她就這樣，搬走了。

　　那時候我討厭我在尖子班，因為如果我不在這個班級，只是普通班的學生，我們兩個就不可能分開。什么成績不成績，我就是不想讓小豆走。

　　可是我的挽留，從來就沒有用。對小豆是，日后對陸遠也是，只不過一個是命運使然，一個是人為絕情。

　　年終成績下來的時候，我哭了，因為要走三個人，而耿嵐正巧是那第三個，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但是我以為，至少是在高三開學以后再離開，至少我還能陪在小豆身邊幾天。可老天爺連這么一點小小的要求都沒有滿足我，它狠心地在高二的期末就奪走了她。

　　我不顧一切地痛哭了一大場，我不想讓她走，真的，她走了以后，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她這樣對我好、陪我哭、伴我笑。但是我很清楚，她是唯一的同桌，永遠的同桌。不論日后誰占了她空間上的位置，也代替不了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她搬到其他班了，我替她拿著書籍，親自送她離開。從五樓到四樓的距離不長，卻讓我覺得每一步都艱難萬分。

　　還是到了，我淚眼朦朧地看著小豆，她也一樣，卻還忍著眼淚，強顏歡笑地一遍一遍的對我說著沒事沒事，可我知道，怎么會沒有事？怎么會沒有事？

　　我給了她一個擁抱，告訴她一定要常回來看我。她還是像往常那樣傻笑著，可我卻始終忍不住眼淚。

　　她走進了新班級，我聽到里面傳來一陣掌聲，我知道，她來到了一個沒有我的班級，開始了新的生活，又一滴眼淚從我眼里流出，直接流到了心里。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高三到來的同時，也伴著心酸、和離別。

　　關于我和陸遠的這段感情，看好的和不看好的都大有人在，也有很多人和我說過，要我不要太過用情，這樣以后分開了會痛到不能自已。可我就是不聽，就是堅信我們能在一起，一直到很老很老，可也總有人打擊我，說那絕不可能，所以，我也曾經想過一個問題，我究竟能陪他多久。

　　于是，我提筆寫下了一篇文章，給不信這份愛的人看，也給自己一個現在好好愛的理由。

　　 “ 我能陪你多久

　　推開窗，望見一輪明月，就憶起了你的容顏。還記得那年的春天，幸福降臨身邊，只是因為在茫茫人海與你這美麗的遇見。

　　那是怎樣一種驚喜，就像早已熟識，相識在千百年前。一眼對望，便有不可預知的溫暖。多想像寶玉般輕吟一句：這位兄臺我是見過的。從此，與君相伴，呼吸著彼此的氣息，原來幸福的感覺那么真切，仿佛觸手可及。

　　你落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問我可否愿意。若是注定了纏綿，就沒有什么可以阻攔。也許我太過單純，相信那些粉紅的誓言，幻想著和你走向永遠，便伸出手與你相牽。

　　若是有人問我，那我也不曉得永遠有多遠，只是心中篤定著愛你，無需太多的語言。我知道，親愛的，我們還太小，未來無法預定。也許某一天，你不愛我了，或是感情淡了，或是我遇見更適合的人了，那時不得不分開，我也不會哀傷，因為你陪我走過的那些年華，無人可替代。我不怨緣分，只愿你能記住那個曾陪了你天涯的人。

　　而此時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愛你，對你好，珍惜你，疼愛你，陪伴你，等你。等你履行諾言：娶我，愛我生生世世。

　　親愛的，我還能陪你多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給我機會選擇，我會說，永遠有多遠，我就陪你走多遠。”

　　那時候，我真不知道我究竟能和他走多遠，但是現在，我知道了，緣分給我們的，是不長不短的一千零五天。

　　高中的時候，我們吃飯就開始用飯卡刷，所以飯卡機會是隨身攜帶，因為吃飯乃人生一大事，正如毛澤東老人家所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覺得這是他說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話。

　　因為飯卡的這種不可取代的特殊地位，就隨之產生了一種可愛的小飾物——卡貼。

　　各種各樣的卡貼好看極了，什么卡通的、風景的、人物的，真可謂應有盡有。高一我倆剛好的時候，陸遠曾送過我一個卡貼，上面是一對鉆戒，超級漂漂，好多女生都夸過它，嘿嘿，我這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看吧，我就是這種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傻瓜。

　　可惜的是后來我把那張飯卡弄丟了，心疼了好久，再也找不到一個一樣的卡貼了，這讓我很失落。

　　而陸遠對我很好，沒有說什么，還把原來的那張飯卡收藏起來了，陪我一起補了一張新的飯卡，我知道了以后，狠狠地親了他一口，說：“老公我真是愛死你了！”這是實話，我就是愛他愛到不可自拔。

　　我總是到賣卡貼的地方去，總想要找到和原來那個一模一樣的卡貼，總想要去彌補。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事注定了就是那樣的結局，無論你日后如何努力，仍舊無法彌補。就像一面鏡子好端端的摔碎了，再粘起來，總還是有裂痕。比如我們的卡貼，比如，我們的愛情。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我終于又買了一對兒卡貼，是兩只手圍成的心形。我倆各占一半心，合在一起才是整個心。所以這兩個卡貼上也各寫著四個字，我的是“今生有你”，他的是“心才完整”。買到這兩個卡貼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我以為這話道盡了我們的拳拳深情，殊不知，這也是一語成讖。

　　沒想到，高三的時候，我的飯卡又丟了。我又再次辦了一張飯卡，誰料剛剛辦完，這丟掉的飯卡又找到了，但由于我辦過了掛失，所以這一張舊的還是不能再用了。我沒有讓陸遠再跟著我重新辦一張卡，而我的那一張舊的也被他留下做了紀念。

　　直到不久前，我看到現在大學的一卡通，才想起這些往事，倏然間明白了，原來老天已經給了我太多暗示——我是“今生有你”，所以丟掉了自己；而你的“心才完整”，與我在不在其實毫無相關。

　　現在的一卡通后面一樣有個卡貼，也是我和陸遠一起買的，是陸遠挑的。我的上面是個小女孩，他的是個小男孩，上面都寫著一句話——“失去了你，這個城市如此的空蕩蕩。”當時以為這是想念彼此的一句情話，沒想到，原來是分手的一句斷腸詞。

　　老天啊，何苦總是與我打啞謎，你害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