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阿后救我（一）

　　他是丑皇后賈南風的外甥。

　　他是文人集團“二十四友”的首領。

　　他是西晉后期那場宮廷內亂的興風作浪者。

　　他，就是賈謐。

　　賈謐原本不姓賈，姓韓。他是賈充小女兒賈午的兒子。《不如不去》里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因為廣城君郭槐的緣故，賈充的兩個兒子早早就掛了，這就等于斷了賈家的香火。沒有兒子和孫子，賈充的官職和爵位，就沒有人繼承。

　　這肯定不行。最后賈充想了個招，他把小女兒賈午的兒子抱了來，讓這孩子硬充作他那個早死的長子黎民的兒子。就是說，賈謐由賈充的外孫，搖身一變，成了賈充的孫子。具備了繼承賈充官爵的條件。

　　然而就是這個賈謐，跟他老姨賈南風一起，在西晉末年的政壇上，刮起一陣邪風，作了不少孽，死得也很慘。

　　要了解這個人，還得從頭說起。

　　賈謐字長深，他娘賈午，是賈南風的妹妹。這個人，讀過前面文章的人，應該不陌生。

　　想當初，賈家原本打算把賈午嫁給太子傻衷做老婆，可是無奈那時她才十三歲，身材又比較嬌小，左看右看，都還是個小孩兒，最后沒辦法，只好讓她姐姐賈南風頂了這個機會。

　　這件事其實有趣。跟皇帝攀成親家，這個動機，我們是能夠理解的。可是為什么賈家人明知道賈午年幼，起先還是打算把她嫁給太子呢？很簡單。因為他們自己心里有數兒：就賈南風那副德性，實在是拿不出門兒去。不過這樣一個結果，對姐妹倆來說，卻正是兩全齊美，各得其所。

　　姐姐賈南風，愛的是權力，所以太子是傻瓜或不是傻瓜，她并不在乎，一定意義上講，老公是個傻瓜，倒正合她意。而妹妹賈午，對權力這一類的東西不怎么感冒，她喜歡的，是風流倜儻的帥哥。因此，若是當時真的把她嫁給了傻衷，她不哭死才怪。

　　好在最后倆人皆得償所愿，賈謐他爹韓壽，乃是名副其實的超級帥男。而賈午和韓壽這倆人的邂逅和結合，還真有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可講。

　　韓壽字德真，南陽堵陽（今河南方城東）人，他是魏國司徒韓暨的曾孫，長得甭提有多帥。當時韓壽在賈充手下做官。賈充這個人，虛榮得很，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賓僚們叫到家里來，大設宴席，聽他們在那兒一遍又一遍地對他歌功頌德。

　　這幫人在家里喝酒的時候，賈午就躲在布幔后面偷看。看什么呢？當然是看里頭有沒有帥哥。她看著看著，眼睛移到韓壽身上，就再也挪不開了，心說，乖乖，原來天底下還有這么帥的男子啊？哎呀，我真是愛死他了，愛死他了。

　　于是，賈午把左右的侍婢都叫了來，指著韓壽，問她們認不認識此人。別說，其中有一個婢女真的認識韓壽。她不但把韓壽的姓字告訴了賈午，而且告訴她說，她以前就在這個人家做過保姆呢。

　　這下，賈午能夠得到的信息就多了。她把韓壽的家世、愛好、生活習慣等，向那侍婢詳詳細細地詢問個遍，知道的越多，她對韓壽的愛意就越強烈。她對韓壽，日也思，夜也思，每天都要把他的音容，數十百遍地在心里細細熨貼，再后來，只要一閉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韓壽沖她拈花微笑的樣子，想到最后，簡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寢。

　　那婢女看了，心說這可不行，時間久了，小姐豈不要相思而生疾？于是她瞅個機會，跑到韓壽家，把賈家二小姐的心意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然后又在那兒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把賈午說得如同天女下凡一般，所謂“光麗艷逸，端美絕倫”，堪稱天下一等一的美女。

　　韓壽聽了婢女的話后，大為心動，他讓婢女回去，把自己的殷勤之意，向賈午好好傳達一番。婢女回去，把這話一講，賈午熱淚盈眶了，心說，韓郎啊韓郎，你果然是心思玲瓏，天可憐見，沒讓我白愛了你一場呵。

　　這下，賈午就忙起來了。她上午練瑜珈，下午做SPA，晚上還得惡補文化課，一個月下來，居然如脫胎換骨一般，真的就象婢女描述的那樣。她派婢女給韓壽送去很多佳肴和衣物，并且讓她對韓壽好生交待，囑他等到夜間，來跟自己相會。

　　入夜以后，韓壽依約來到賈家大院門前，就在這時，他犯了猶豫：大門已經關了。這個點兒，沒有理由去打門啊。再說就是有人開門，也沒理由去見人家賈二小姐啊。這可咋辦呢？

　　這點小事，是難不倒帥哥韓壽的，他身手矯健，還練過一點輕功，只見他拿腳在墻上一蹬，順勢拿手在墻頭一撐，“嗖”地一下，就翻過圍墻，穩穩地落到院子里。他打眼向四周一看，滿院闃然，只有西南角的一間小屋里還亮著一盞油燈，燈光里，隱隱約約有一個女子的身影投在軒窗之上，窈窕動人。韓壽心跳加快，他悄悄地走過去，雙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他舉步進去，仿佛走進一個春暖花開的世界……

　　倆人的交往，就這么偷偷地進行著，家里人誰也不知道。不過時間久了，賈充還是感覺有點奇怪，心說，他這個小閨女，咋跟平時不大一樣了呢，成天嘴里跟含了個晾衣架似的，笑得合不攏。不過，懷疑歸懷疑，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可是后來事情還是泄露了。

　　當時，西域之國向武帝進貢一種奇異的香料。這種香料，只要在身上佩帶一點，好幾個月之后，香味都不會消失。武帝很寶貝這些香料，朝中那么多官員，他只分給賈充和大司馬陳騫倆人一點點。

　　賈充知道這香料名貴，把它藏在寶庫里，家里人都撈不著用。賈午知道此事后，趁賈充不備，從里頭偷出來一些，然后全部當作愛的禮物，送給韓壽了。從那以后，韓壽那些同僚，老是聞見他身上香氣撲鼻，經久不散。他們于是把這件奇怪的事情告訴了賈充。賈充這下明白，一定是自己的閨女跟韓壽私通了。他想來想去，心說，我這府第，院墻高高的，門鎖的嚴嚴的，這小子是從哪兒進來的呢。

　　賈充想了個主意。某天睡到半夜，他假裝被什么驚醒，把下人們都召集起來，對他們說，家里來了盜賊，讓他們挨著墻邊埋伏好，看有沒有什么動靜。下人們等了很久，后來有一個跑到賈充這兒匯報道：“沒發現有啥奇怪之處，只有院子東北角墻頂上有什么東西，跟個狐貍似的跳來跳去，一眨眼就不見了。”

　　賈充心里有數了。他把賈午身邊的婢女們叫了來，嚇唬她們說，說要是不說實話，就脫了衣服打板子。婢女們嚇得不行，就把倆人那點兒事給供出來了。在古代，閨女跟外頭的男人私通，那可是面子丟盡的丑事。賈充沒敢把這事兒聲張出去，只是把賈午好好數落一頓，然后順水推舟，把她嫁給韓壽做老婆了。這個故事，就是“韓壽偷香”的典故所出。

　　這段**艷事，多少還能附會上一點戀愛自由的意思。婚后，賈午和韓壽倆人感情很好，沒過多久，就生了賈謐。客觀地說，賈謐雖說生在富貴之家，卻聰明好學，從小就有才思，是個不錯的苗子。可是后來，他的身份變成賈充的孫子，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繼承爵位；加上他老姨賈南風，專權任性，沒給這個外甥帶個好頭，漸漸地，賈謐就開始作威作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