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卜妗

　　朵依急火攻心，病倒了。

　　她倒不為這場暴雨急，朱府不在河邊，而且青磚青瓦，固若金湯，雨水除了漫進屋里，倒不怕河水把房子沖垮。朱太太急的是素素。這些天來，朱府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府里大大小小幾十個下人再加上衙門里的衙差，一大群的人在朱府里外分頭尋找，甚至沿河尋到汾洲，素素卻蹤影全無。

　　和朵依同時病倒的還有楊懷忠。

　　快半個月了，水漸漸退去，逃到山上的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回城，可素素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太太，我們去找卜妗算算素小姐在哪里吧。”婭囊端藥給朵依的時候小心地說。

　　朵依早就想去找卜妗算上一卦了。素素是從她手里弄丟的，她心里很自責，看著楊懷忠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現在又臥床不起，她更是愧疚不已。

　　“婭囊，外面的水消了沒有？”朵依有氣無力地問。

　　“消好多了，下人們已經把流進家里的水舀干凈，挨雨水弄臟的東西也清洗干凈了。”

　　“我不是問這些，我是問現在能出門了沒有！”朵依很生氣，這婭囊，倒是聽不懂人話啊？

　　“是，太太，外面還有一些積水，但是人能趟過去了。”婭囊說。

　　“哦，那你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去找卜妗。”

　　“是，太太。”

　　婭囊退下去了，她要去準備香燭紙錢，和太太一起去卜妗家算算素素現在在哪里，到底是生是死。

　　“唉，可憐這沒娘的孩子！”婭囊自言自語。

　　在泗城府里，老百姓最敬畏的不是府衙里的官老爺，而是卜妗，天底下大概沒有卜妗不知道的事了。

　　據說卜妗法力高強，她能上天會花母娘娘下地會閻王小鬼，能知道每個人的前世今世和來世，還能算出每個人的福禍壽祿。此外，她還能幫人祈福消災，添加壽命等等。

　　總之，卜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為卜妗的，這要看神的旨意。神在蕓蕓眾生中看出哪個人具有異常于人的秉性，就會在某一天夜里或清晨，“陰傳”法術。于是，那個人便從一個普通人突然變成了擁有法術和法力的卜妗。

　　府城里的卜妗是一位五十開外體態肥胖的婦人。還沒有成巫之前，她是一個大家閨秀，出嫁到夫家后生兒育女過著平靜的生活。一天夜里，她突然渾身不自在，爬到樹上坐了幾天幾夜，而且還唱著一些奇怪的調子。等到她家人請來道師給她安壇她才安靜下來。據說她法術高強，不但能用意念隔空拿到心里所想拿到的東西。還會“放臭術”——只要有人在背后說她的壞話，她就施“放臭術”，讓一股難聞的氣味整天跟著說壞話的人，讓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直到那人去巫壇向她求饒認錯這種氣味才消失。

　　沒有人知道這些是真是假，因為沒有人愿意以身相試，對于卜妗，人們又敬又怕。

　　朵依和婭囊到來卜妗家的時候，巫壇邊早已擠滿了人，找不到孩子的來問孩子下落，找不到錢財的來問錢財下落，朵依和婭囊只能坐在一旁等。在她們后面，還源源不斷有人來問卜。

　　輪到朵依時，朵依把一根茅草折成幾節，一邊折，一邊在心里念：楊素素現在在哪里，她還活著嗎？她過得好不好？她什么時候回來？

　　把想要知道的都在心里默念一遍，朵依才把成節的茅草放到巫壇上。

　　卜妗拿起朵依的茅草，輕撫了三下，閉眼坐在神壇上唱，一直等到她唱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終于到朵依和婭囊最關心的地方了，因為接下來，卜妗就要唱出問題的答案了，朵依和婭囊立刻屏住呼吸，認真傾聽，生怕聽漏了哪一句重要的詞。只聽卜妗唱道：“河妖作怪，入城獲難，姑娘命硬，活的好好。”

　　聽到這里，朵依和婭囊臉上緊張的神色松了許多，她們對視著笑了一下。可是，接下來，卜妗卻沉默了一下。朵依的心又“忽“的吊起來。她看了看婭囊，婭囊剛剛松下來的神情也變回原來的焦慮了。

　　“嗯——”卜妗低啞地嗯了一聲，接著唱道：“人在城內，東南西北。”朵依和婭囊還豎著耳朵認真聽時，卜妗卻長長的“呃——”了一聲，像打了一個綿長的飽嗝，睜開眼睛，慢慢醒過來。

　　“卜妗，素素到底在哪里啊？”朵依問。

　　“剛才祖師爺是怎么講的？”卜妗反問朵依。

　　“他說‘人在城內，東南西北。’。”

　　“哦，那就說明素素還在城里頭嘛。”卜妗甩甩袖子，準備下一場卜卦。

　　朵依有些不甘心，又問：“那到底是在城的哪里啊？”

　　卜妗看了朵依一眼，覺得這位朱太太今天有些不可思議，誰都知道，回了陽間的卜妗是不記得剛剛發生過的事的。她怎么還東問西問的。

　　“還了陽，就不用再問我了，現在我哪樣都不曉得，剛才祖師爺說哪樣就是哪樣了。”卜妗把剛才甩開的袖子又挽起來，她把雙臂舉到頭上，雙手按了按頭發，梳理得油光發亮的頭發被按得越發一絲不亂。

　　朵依看到卜妗的動作就知道自己的問卦結束了，卜妗在暗示她離開巫壇，因為門外還等著一長串前來問卦的人呢。朵依雖然還有許多困惑需要卜妗來解答，但也只好叫婭囊把帶來的紙錢香燭在巫壇前全部燃盡，兩人退出卜妗的巫壇，轉回家去。

　　雖然不知道素素的確切位置，但至少知道素素現在還活在人世，這點也足夠讓朵依和婭囊欣慰了。朵依覺得，自己身上的病痛好像輕了許多。

　　今年的天氣為什么這樣邪門，為什么大旱過后又是大澇？卜妗也算出來了。卜妗說，那是河妖，河妖又出來作怪了。得在三星廟旁建一座鎮妖塔，再做一場大法事才行，否則——卜妗說到這里的時候，臉像紙一樣白，她咽了一口唾沫，才神色凝重地說：“泗城府所有的人都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