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呀,小樣兒,還會背詩了。”就在這時,我身邊的徐強冷不丁地冒出了這么一句。
“哈哈,會背的沒幾首,這首會背,結果考試從來不考。對了,這是誰吹的?。俊?/p>
“不知道,估計也是哪個家里有教養的美女,長發如瀑,一條真絲白裙,站在樂譜邊,吹著長笛?!蔽曳劬Γ路鹂吹搅诉@樣一個美女站在我面前。
“是啊,這里住的可不是一般的人,都是家庭顯赫,能請得起家教的。我特想畫畫,曾經也嚷著讓我媽給請個老師,可是哪有錢啊!”
“可是就算沒有家教,你不也畫得很好么?再說了,你當初為什么不考個美術生?。俊?/p>
“我那都是照著從舊書攤上買來的書自己練的,根本不專業。我媽認為藝術生沒法和你們這些文化課考上的有出息,所以——我現在連畫紙都沒有,于是只好畫在課本上,不是買不起,是我媽不給我買。”
說著說著,我們來到了方正浩家的樓下,獨門獨院,剛進去的時候,他家狗房里的一條德國牧羊犬正懶洋洋地趴在修剪過的草坪上舔爪子,看見我們進來,本身想立起身子叫兩聲,可是發現是常客,又窩了下來。我們走進大理石雕琢出卷浪的門廊,按了一下門鈴,過了半分鐘,一個穿著米黃色體恤的阿姨開了門。
“呀,是蜀粵和強強啊,快進來——”
這是他家的保姆,孩子在外地上大學,在我們這找了份保姆的工作,這會兒她還沒下班。
“是誰???若云?”
一聽這個慵懶的聲音就知道是方正浩的母親。徐強不喜歡來方正浩家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他們可能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他受不了這個女人的故作姿態。上回我們來這里,正浩的母親就問我和徐強喝哪里出產的咖啡,我說無所謂,而徐強卻說阿姨他不喝咖啡,嫌苦,說自己要喝茶。接下來就是問太古錫蘭紅茶怎么樣,徐強接著問那是什么東西,然后這個女人的臉上就出現了特別不屑的樣子,她讓若云沏了兩杯,并告訴我們這一杯茶就可能值個七八十呢。徐強剛把一口茶喝進嘴里,聽到這話,一下子把茶從嘴里噴了出來。
我和徐強戰戰兢兢地走到這個女人面前,此刻,她的臉上貼著一張面膜,只把眼睛,鼻孔和嘴露在外面,活像梅超風練功之后留下的骷髏頭。她把身體仰靠在沙發上,見到我們站在她面前,低垂著眼瞼瞟我們一眼。
“來啦?浩浩在樓上呢,不過可能在洗泡泡浴,你們要是沒事——”
話剛說到這,就聽樓上有人喊——蜀粵,徐強,上來吧!
危險的對話不是任何時候都能結束的,如果方正浩的媽媽突然沖進兒子的房間,那我和徐強是否在和她的兒子討論學習,就會被一眼看穿,那么她的不待見就有了有力的證據。我們推開門,看到方正浩正在書桌前翻著一本《高考物理沖刺一千題》,那么厚的一本書,真是叫人想起來就頭疼。我們抓緊時間,打算在方正浩的媽媽沖進來之前搞定那幾道英語題,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就在這時,一個小男孩,方正浩的弟弟,Joe闖了進來,用帶著美國口音的漢語叫哥哥,我和徐強扭頭,看見方正浩的母親躲在門后。
“Joe,有什么事情么?”
突然間,我覺得他哥哥說話也帶著美國味。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來有什么感情,因為他背對著他弟弟。
Joe撲扇著大眼睛,他的眼仁不是我們中國人的黑色,那種顏色我想應該是介于黑和黃褐色之間,我想徐強能找出更好詞來形容這雙不一樣的眼睛。
“Dady來call,說給你聯系好了他們——”下面的話孩子可能不會用中文說了。
“你可以說英文。”方正浩依然沒有表情地說。
“后面的話,我不會用英語說,我不明白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我一會兒給他回電話?!?/p>
Joe白白的臉蛋顯出石榴般的紅色,在臺燈的虛影里朦朦朧朧的。他盯著我和徐強,然后想了想,叫我——松鼠月。
“松鼠月?哈哈,松鼠月?”徐強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沒聲了,因為他能感到一雙厭惡的眼睛正盯著他的后背。
他太可愛了,我摸摸Joe的腦袋。
“好了,沒事你可以出去了!別在這杵著。”方正浩的沒有感情幾乎讓我們后背一陣涼意,我們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弟弟如此的冰冷。這么可愛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錯誤,至于用這種態度么?我徹底憤怒了,這種有錢人家的貴公子怎么都是這么個德行,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方正浩。
“你怎么這樣,他可是你的弟弟!”
“你要是不知道就別在這瞎吼?!狈秸仆蝗慌ゎ^瞪著我,那雙眼睛里面因為暴怒通紅通紅的,像一頭兇猛的獅子。
“走!”我拉住徐強的胳膊讓他離開,可是這個不爭氣的家伙還在嚷著什么沒有借到卷子啦,題還沒問清呢,我生氣地對徐強吼了一句,是爺們兒的自己努力搞定,徐強不吭聲了。
走到二單元的樓下時,那笛聲已經停止了,而且都滅了燈,夜已靜,人都歸入了自己的夢鄉,徐強抬頭望望那個飄出笛聲的窗口,繼續一聲不吭地陪我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我因為生氣走在他的前面,感覺到了另一個腳步聲音的停止,我也停了下來。
“怎么了?”我問。
“我把卷子落他家了,喂,他弟弟真可愛,不會說中文。”
我聽了這話差點背過氣去,我時常不知道徐強的腦子里面想點什么,他估計完全沒搞清楚剛才發生了什么。“那你自己去拿回來,我可不去?!蔽覍λf。
“哎,算啦,那個韓國人明天會給我捎過來的。對了,你剛才那是怎么了,要不是你,我的東西絕不會忘在那。”
我什么話也沒說,突然撒腿跑了起來,徐強在后面喊讓我等等他,我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家。到了家門口,我氣喘吁吁的,出了一身汗,媽媽在門口問我這是怎么了,我什么也沒說,跑到洗手間嘩嘩地沖涼,熱氣驅除了,可是大腦卻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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