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日

　　1生日里最幸福的事，莫過有走馬燈般點點燭火的溫馨。

　　2回了故鄉(xiāng)之后，便是百無聊賴，看著屋內(nèi)的東西發(fā)著呆。一堆蒙著灰塵的雜物堆放在角落里，看著甚是礙眼。不知為何，忽地想起，今天是外婆的生日。

　　3那是一個星期天，早上起門鈴聲就不斷。走進來的都是外婆的親人，有小姨、大姨夫，有舅舅、舅媽，堆著笑容，手里大包小包的。外婆的臉上卻不見笑容，只是微微頷首，拾起地上的抹布，向著廚房走去。而親人們則聒噪地在客廳里高聲談?wù)撝Ｐ∫膛d奮地說幫媽媽好好過一個生日吧，不是說海南很適合老人的么，正好我那邊有認識的人……大姨夫抽著煙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說還是下館子撮一頓的好，正式……各種各樣的嘈雜聲充斥著小小的房間。我回頭看到外婆佝僂著腰，站在廚房的水池邊上。她的表情平和而手上機械式的動作沒有停止，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外婆這樣洗碗的動作已經(jīng)做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找不到它開始的時間，久到都習(xí)慣于這樣辛勤勞作的她。我想她大概是聽不見親戚們議論些什么的，外婆的聽力一向不好。

　　4那邊的聲音高高低低，幾個親戚輪番地忙碌，電話短信不停。好似攀比似的，一個個價位越來越高。小姨插不上嘴雙手環(huán)著胸?zé)o奈地扯扯嘴角，說媽媽這么多年也沒有享過福，再過幾年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呢……

　　5這時候外婆已經(jīng)洗完了碗，蒼老的手上枯槁的青筋似乎要凸顯出來，格外令人心疼。她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干了手，忽而轉(zhuǎn)頭示意我過去。“我想吃面。很細的那種……”她比劃著，看著我的眼神中有一絲渴望，隨即又停止了動作，眼神黯淡下去，希望的光彩一點點泯滅。過了一會，“我去做飯。”外婆輕輕的話語里仿佛是包含了慈愛的，“面太麻煩了，不燒喲。”說著淡淡地笑笑，轉(zhuǎn)而又走回廚房。

　　6我愣在那里，想幫外婆一些事卻又不知所措。有一些兒時的記憶碎碎地漂浮上來，我看到兒時的我站在過去的歲月里，微笑的剪瞳里有外婆似曾相識的背影。那是我的6歲生日，外婆送給我一個走馬燈，因為我在元宵燈會上看到說想要她就親手做了一個送給我。大紅的顏色，精巧糊著的紙……那就是我的生日里最最美好的童話。那個時候外婆說她的愿望是在生日時吃到長壽面，說完我們一起笑。

　　7回憶戛然而止。我拼命去想以前那個最被我寶貝的走馬燈在哪里，可是最終只是回憶起8歲時把它扔在犄角旮旯里的神氣自得。從此再也找不到了。它是不是和那堆蒙塵的雜物一樣，孤獨地在角落里哭泣呢？

　　8很快開了飯，親人們自顧自地高聲談笑著，我低著頭拼命扒飯，只是飯菜索然無味。吃完了飯，幾個親戚便隨意尋了借口離去了。

　　9外婆慢吞吞地收拾著碗筷，她鬢角間早已是秋雪斑白，由此不經(jīng)意流露的深深無奈，又是什么期待呢？

　　10我有些明白，走上前去，幫著外婆收拾著碗筷，又講著些學(xué)校中的趣事。而后，當我晚上給外婆端上一碗長壽面時，她的皺紋終是舒展了開，捧著碗那驚喜而又小心的神情，就像個得到了珍寶的小孩子。

　　11看著那個蒙塵的走馬燈，我想外婆終究是開心了吧，那些不經(jīng)意間匆匆溜走的浮華，盡數(shù)堆積在生命中。正是它們使外婆一個人孤獨地駐足于這個所謂完美的新世界，看茍且的富貴可笑地停留。那個莫名丟失的走馬燈，終是被我尋回，而且在我和外婆之間，渡過了長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