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葉華找過徐柳之后,徐柳整個人就開始心緒不寧。
是丁世杰讓她一直處在深深的自責,和永無止境的噩夢之中,所以,徐柳極度不喜歡丁世杰,甚至是痛恨。有時候躺在床上,周圍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她都以為是他陰魂不散地來了,被這種意念驚醒后,徐柳便會徹夜不眠。兩年來,這種恐懼一直伴隨著她,直到女兒初中畢業回家,再是后來陸劍鋒的父母在小店幫忙,并居住于小店,徐柳才可以踏實地在自己家里安然入睡。
現在要她嫁給丁世杰,無疑會將噩夢重演,徐柳自然百分之二百的不愿意。可是如果不嫁,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自己微薄的收入,根本無法湊齊女兒的手術費用。眼看著醫生叮囑的最后期限越來越近,徐柳心急如焚,她明白,奉獻自己,目前已成為拯救女兒唯一可行的辦法。可是,每當周葉華來催促她的時候,她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她想盡量拖延自己進入噩夢的日期。
其實被拖延的,還有陸子喬的病情。每個周末回到家,徐柳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女兒已被病魔折磨得太久太久。有時候看到女兒心絞痛躺在床上,還極力掩飾自己痛苦的隱忍神態,作為母親,徐柳怎么會感覺不到。也有時候,陸子欣會跟媽媽說:最近姐姐的情況更加糟糕了,感冒的次數越來越多,暈厥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看到姐姐這樣痛苦,心里好傷心,為什么命運要讓姐姐遭受這樣的折磨。
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她們高一下學期。周葉華有意無意地見到徐柳時,依然會問她下定決心了沒?她全然不顧徐柳自己的意愿和想法,甚至在她看來,徐柳遲早會是她的手下敗將,這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最后下定決心的,是陸子喬國慶時回家后的一天兩次暈厥,讓徐柳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夢里,一直對他呵護有加的陸劍鋒,竟然責罵她自私,看到女兒的痛不欲生,還能無動于衷,讓他很失望。噩夢醒來后,徐柳轉輾反側,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晨,她找來了二老商量:“爸媽,有一個辦法,可以籌到喬喬的手術費用。”
“什么辦法?”一聽到有辦法,二老立即老淚縱橫的問。
“隔壁村有個汽車司機,叫丁世杰,媒婆說,如果我嫁給他,他愿意給我們十萬塊錢。”
“那你愿不愿意?”自從兒子死后,他們知道兒媳婦吃了很多苦,所以他們很關心徐柳的感覺。
“女兒的情況都到這個份上了,哪還顧得上愿不愿意,只要爸媽同意,我這就給他那邊回個信。”徐柳并未流露出自己的痛苦,倒是將陸家的客觀因素巧妙地搬出來,很快便讓老人們信服她迫不得已的選擇。
“陸家對不起你!”這是老人發自內心的感慨,在他們心中,徐柳是位好兒媳婦,是自己的兒子沒有福氣。
“爸媽別這么說,這都是命。只要喬喬能夠享受普通人的幸福健康,我就心滿意足。”
“嗯,委屈你了,那就這樣吧。”
命運已經打算繼續掐住徐柳的脖子,讓她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所以當周葉華再一次問徐柳的時候,她忍痛答應了。國慶假期后的第一個周末,姐妹倆回家后,徐柳找個機會跟她們說:“喬喬,欣欣,你們也知道媽很辛苦,需要依靠。”
“媽,對不起,是我讓你受累了!”陸子喬自責的說。自從生病以來,陸子喬就覺得,是自己拖累了這個家。
“喬喬,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我是你親媽,本來就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你。”
“那媽媽有沒有合適的對象?”陸子欣問。
“眼前倒是有一個,條件很不錯,是開汽車的,他還答應拿錢給你姐姐治病了!”徐柳裝作很慶幸的說。
“那太好了,這樣媽媽、爺爺奶奶也不用那么勞累,姐姐也不用受折磨了。”聽到姐姐的手術費有望,陸子欣很興奮地說。
“媽媽自己覺得妥當就好。”陸子喬并不像妹妹那么興奮,她相信這一定是母親被逼無奈的選擇。
“那就這么定了,等你們下周回來的時候,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行。”姐妹倆答道。
這天晚上,陸子欣很滿足的睡著了,可是陸子喬沒有,她天生細膩而敏感,總覺得母親有所隱瞞,要不然再苦再累,母親都不會訴苦的。可是今天母親的話,又讓她無可挑剔,看著旁邊熟睡的妹妹,她羨慕之極,有時甚至嫉妒,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妹妹一樣,把事情都往好的一面想?可是她又不能忽略自己的猜疑,尤其不能忽略母親的想法。
陸子喬轉輾反側睡不著,終于把旁邊的妹妹驚醒了,她還以為姐姐心痛又發作了,于是很急切地問道;“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給你拿藥去。”
陸子欣說著就要起身,陸子喬說:“不用了,我只是睡不著。”
“為什么睡不著?”
“我覺得媽媽是不情愿再婚的。”
“你希望媽媽繼續單身下去?”
“當然不是,我是怕媽媽委屈,像媽媽這么美麗、勤勞又智慧的女人,只有咱爸才配得上。”
“可是爸爸已經不在,所以不能讓媽媽繼續這么孤單下去。再者說,媽媽一個人實在太辛苦,我們倆的學費,生活費,你的藥費,手術費,如果都堆在媽媽身上,那她早晚會被累垮的。”
“我知道,可是我總覺得不妥!”
“媽媽繼續一個人才叫不妥,快睡吧,別想多了。”
“嗯,聽你的。”這樣,陸子喬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姐妹倆又開開心心的回學校去了,陸子欣把姐姐手術費已解決的好消息告訴了谷峰和柳屏,他們也由衷地高興。只是陸子喬偶爾會覺得不妥,可是自己又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于是也只好作罷。
轉眼一周又過去了,姐妹倆剛回到家,奶奶就告訴她們:“明天家里回來客人,你們幫忙好好收拾下。”
“是不是那個丁叔叔,聽說還有一個兒子了,和我們一般大。”陸子喬警覺地問。
“喬喬猜得對,就是她們。”
“哦,知道了。媽媽明天就不去做事了吧?”
“嗯。”奶奶和顏悅色地說。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徐柳就開始準備中午的飯菜,因為她必須做出歡迎丁世杰的樣子,好讓姐妹倆以及她們的爺爺奶奶放心。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周葉華領著丁世杰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丁世杰的兒子丁小魚。丁小魚高大偏瘦,老實靦腆,不善言辭,只是缺乏父母的悉心教導,學習成績不理想,只是在鄉下一所普通的高中念高二。丁世杰已經不指望他考大學,只盼著他快點高中畢業,然后跟他學開汽車。在丁世杰看來,生活的本質就是謀生,駕駛員作為一項相對自由的職業,的確是很好的謀生手段。
看到丁世杰來了,徐柳整理了一下情緒,并假裝熱情地迎上去,接過客人帶來的大包小包。看到徐柳這般熱情,丁世杰受寵若驚,心里暗暗地念道:女人畢竟是女人,終究抵不過男人和鈔票的誘惑。不過,他還是很驚喜徐柳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在屋里聽到客人已經來了,爺爺奶奶也熱情的迎了出來,接著,徐柳就去準備午飯,其他幾個大人就在客廳閑聊起來。
從樓上下來的陸子欣,看到丁小魚,就兩眼發愣,然后她轉身回房,把陸子喬拉了出來:“姐姐,我們找丁小魚溜達去吧!”
姐妹倆走到客廳后,陸子欣徑直走到丁小魚前邊說:“你就是丁小魚吧,你好。”
“你好。”看到美女大方的過來搭話,丁小魚很羞怯的回答道。
“你以前到這個村玩過么?”
“沒有。”
“那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陸子欣熱情相邀。
“嗯。”丁小魚不會拒絕。
“姐,你也去啊。”然后他們三個人一起走了出來。
其實,陸子欣跟陸子喬一樣,也替母親擔心,但是這種情緒,她不會在姐姐喬面前表現出來,否則會讓陸子喬的心理包袱越來越重。不過,當她聽說丁世杰有個兒子之后,馬上就計上心來。都說后媽難做,陸子欣決定在母親出嫁之前,首先把丁世杰的兒子搞定,免得他日后為難母親。因此,當第一眼看到丁小魚,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尖酸刻薄后,陸子欣自然而然就愣了,因為丁小魚看起來,老實本分,不善言辭,似乎不像那種會挑刺的人。
他們三個年輕人,一路走過房屋,走過馬路,在她們附近的一個魚塘坐下來。這一路上,面對兩位女孩子,丁小魚始終沒有憋出一句話。此時此刻,陸子欣終于確定:丁小魚的確是一條沒有攻擊性的小魚。她之前那顆懸掛的心,也終于放下來。
沉默了幾分鐘,陸子喬終于決定打破彼此的沉默:“丁小魚,你在哪上學?”
“在鄉高中,沒考上市里的高中!”丁小魚有些自卑的回答,因為他早就從周葉華那里聽說過陸家姐妹的優秀。
“那你平時喜歡做什么?”陸子欣問。
“看小說,打籃球。”
“你喜歡看什么小說?我們也喜歡看小說了!”陸子喬驚喜的問道,在她的概念中,她認為自己又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我最喜歡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這本書告訴我,一個平凡的人,也可以有不平凡的人生,也可以有自己充實的生活,也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信仰!”
“是啊,我也很喜歡這本小說。”聽到對方竟然跟她喜歡同一本小說,陸子喬很開心,尤其對于一個鄉中的學生,竟然也會喜歡文學類小說,她覺得很難得。
三個人打開話匣子后,于是開始輕松地聊起來,直到徐柳叫他們吃飯。已經上席的丁世杰,看到兒子和陸家姐妹氣氛融洽的進了門,很驚訝也很歡喜。不幸的是,一個邪惡的念頭也在他的內心悄悄滋生。
席間,他們將一些必要的程序討論了一番,最后定于今年元旦,徐柳就到丁世杰那邊去。當然,前提是丁世杰把十萬圓人民幣轉到徐柳賬上,丁世杰爽快的答應了,并且問徐柳:“你的兩個女兒會不會跟我們一起生活?”
“不用了,我們現在在家的日子也不多,還是住自己家習慣一點。”陸子喬當然不愿意跟過去成為媽媽的累贅。
“是的,想媽媽的時候,我們就會過去看你們的。”陸子欣接著說道。
“那你們以后要好好照顧爺爺奶奶。”看到女兒有自己的主意,徐柳也不便多說。兩位老人就開心了,兩個孫女不跟過去,那他們以后的生活就不會孤獨了。
吃完飯后,大家閑聊了一下午,直到黃昏的時候,丁世杰才起身回家。在路上,他明顯感覺兒子比以前活躍,竟然會主動跟他說話,因為之前的丁小魚,在父親面前,幾乎是唯唯諾諾,不說一句話的。丁世杰猜想,可能是兒子對徐柳的兩個女兒動了心,所以才會如此心花怒放。看著已經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丁世杰甚是憐惜,也很愧疚,平時只顧著自己瞎忙,確實忽略了兒子的成長。丁世杰思忖著,也是到為兒子籌劃的時候了。
很快,元旦就到了,這天,丁世杰家告別了以往的冷清。
吃完早飯,丁世杰跟家務長交代了一些宴客事宜,就開著汽車直奔徐柳家里。同行的還有兒子丁小魚,他對未來的繼母很滿意,尤其是對繼母兩個漂亮活潑的女兒,自從上次跟姐妹倆暢談后,他就發現,原來跟人溝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從此,他不再封閉自己,開始主動跟別人說話,跟自己的父親說話。
聽到門口的汽車的喇叭聲,徐柳馬上迎了出去,而后陸子喬姐妹也聞聲而出。
丁小魚第二次見到陸家姐妹,像見到兩位久別重逢的朋友,竟然沒有絲毫羞澀。只見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她們身前說:“我剛才聽見有琴聲傳出,是從哪來的?”姐妹倆馬上把他帶到了她們二樓的琴房,只見鋼琴、古箏、大提琴、小提琴依然在那里躺著,幽靜深沉如當初,全然不知桑海桑田,歲月孤苦。
為了歡迎這位新朋友,陸子喬一馬當先地坐到鋼琴前,談起一首優美的曲子——《風含情水含笑》。丁小魚陶醉了,他以前從來沒認真聽過任何歌曲或音樂,今天聽陸子喬彈奏,有如天籟之音,讓人欲罷不能,如癡如醉,如夢如幻。
等陸子喬彈奏結束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問:“這是什么曲子?好優美,你們都有什么光碟,能不能借我聽聽?”
只見陸子欣打開了書桌上的一個抽屜,里邊整整齊齊地放滿了磁帶和光碟,丁小魚驚呆了,忍不住說道:“好多啊。”
陸子欣什么都沒說,只是又打開了余下的兩個抽屜,和抽屜下邊的兩個柜子,里邊同樣放滿了磁帶和光碟,丁小魚整個人都傻眼了,許久才回過神說:“給我推薦幾個光碟,我回去聽下。”
“你喜歡什么風格的?”陸子喬問道。
“像你剛才彈奏的曲子那種風格,優美動聽的,甜美傷感的,都喜歡。”
“你有隨聲聽么?”
“沒有,但是我可以買的。我家有DVD。”
然后,姐妹倆替丁小魚找個幾盤磁帶和幾盤光碟。在姐妹倆看來,丁小魚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何況,過了今天以后,他們就算是兄弟姐妹了。隨后,陸子欣又給丁世杰彈了了幾首曲子。沒等幾曲,徐柳進來叫她們要出發到丁世杰那邊去了,于是,在鞭炮聲中,爺爺奶奶開開心心地把她們送上了汽車。
一下車,丁小魚就把兩位特殊的客人帶進自己的私人房間,并且問:“你們要聽音樂還是看電影?”“看電影!”姐妹倆齊聲回答道。于是,在今天喧鬧的丁家,他們卻還是可以享受自己的寧靜。
丁小魚的房間在三樓,隔音效果很好,很整潔,也很安靜,是他央求父親特意為他設計。他的房間,除了他爸爸外,從來都沒有允許別人進來過,但是從今天開始,他的私人空間,將會多了兩位客人。經過觀察,可以看出,丁世杰還是有些家底的,雖然也是在農村,但是他家的房子已經是四層小樓房,裝修得很好。許多新近的寡婦都想進丁世杰的家門,可他一直對徐柳沒有死心。
到了開飯的時間,丁世杰找他們下樓吃飯,他們才依依不舍的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大家就坐后,開飯的鞭炮就想起了,只見家務長笑盈盈的說了一堆吉利話。
今天以后,姐妹倆跟徐柳便不是真正意義的一家人了。黃昏時候,姐妹倆回家,丁世杰派兒子送的她們,徐柳只能默默的目送自己的女兒,這其實是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可是她卻只能隱忍著。
這段姻緣,在大家看來是完美無缺的,丁世杰的高大威武,徐柳的溫柔嫻淑,符合大家的審美愿望。何況,丁世杰對徐柳特別好,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此,陸子喬姐妹和她們的爺爺奶奶,丁家父子以及其他賓客朋友等,都為他們走到一起而開心。
事情發展到今天,除了徐柳之外,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只是苦了徐柳,但是為了重病的女兒,她也只能將這種心情壓抑到心底某個小小的角落,再也不會想起。手術費有著落之后,徐柳就迫不及待地去人民醫院咨詢過,陸子喬之前的主治醫生熱心地告訴她,一般的心臟手術在全國已經很成熟,她們只要去省城的人民醫院即可。
為了減少風心病這個絆腳石,讓大女兒順利考上大學,徐柳知道,一定安排時間,盡快給女兒手術。
經過綜合考慮,徐柳決定高二暑假帶陸子喬去省城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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