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腰要挺直，手臂不能曲?????”老嬤嬤拿著一截竹鞭依次拍過示范宮人的前胸，腰部，后背以及手肘。

　　每拍一下，都在初宜心里驚起一陣肉跳。初宜戰戰兢兢地盯著老嬤嬤手上的竹鞭生怕一個不小心抽到自己身上來了。

　　“請娘娘按照剛才示范的做一遍。”老嬤嬤終于將矛頭指向了初宜。

　　雖然全然不似對待宮人的粗暴態度，但在初宜看來，老嬤嬤的鞭子就是為自己準備的，不知什么時候就摔到自己身上來了。千萬小心了再小心。

　　初宜立即乖乖站著筆直，一步步按著方才所教踏出步子，可是還是不放心的余光時時膠在老嬤嬤手上的那截教鞭上，萬一自己行錯一步也好在她落鞭前逃跑。

　　上書房窗口剛好對著那座留仙亭，劉弗陵一轉頭便見亭內一抹紅影正顫顫巍巍頂著個瓷碗練習走步，看她每步邁得小心翼翼，眼睛卻死盯著老嬤嬤手上的教鞭，生怕哪下落在了她身上。

　　“????皇上，皇上？”

　　聽到老太傅的叫喚，劉弗陵立即從窗外收回視線，專心聽起課來。

　　亭內只初宜一人罰站似的頂著個瓷碗，老嬤嬤亦不知哪里乘涼去了。

　　初宜閉著眼睛，東倒西歪地打起瞌睡來。早也忘了頭頂上的碗了。瓷碗險險掛在發髻上隨時有可能掉落的危險。

　　“娘娘，娘娘？”

　　初宜懵懂地睜開眼，入目是老嬤嬤蒼老的臉。無意瞥見老嬤嬤手中的教鞭，初宜渾身一個激靈，完全醒了過來。

　　“啪——”一聲，瓷碗華麗麗跌碎在初宜腳邊。

　　“呃——”初宜尚且迷蒙的雙眼無辜地看著老嬤嬤。再怕怕地瞥了瞥她手中蠢蠢欲動的竹鞭。

　　“我????我????”初宜盯著老嬤嬤的手假裝害怕地縮了縮步子，一個閃躲便閃過老嬤嬤身邊快步沖出留仙亭。

　　一定不能被打到，那么細的竹條一定疼死了。

　　初宜后怕的搓搓手。更是瘋也似的滿宮廷亂跑起來。

　　怎么辦？怎么辦？

　　眼見老嬤嬤也追了上來，初宜更是火燒屁股的慌不擇路起來。竟完全不停身后人如何叫喚。

　　“???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惠于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一片瑯瑯的讀書聲中，旋風般地沖進一抹火紅的影子。

　　原本瞇眼舒適地捋著胡須搖頭晃腦的老太傅被撞得個頭昏眼花，差點掉進桌子地下爬不起來。

　　“怎???怎么回事？”老太傅翹著白花花的大胡子，灰溜溜地從桌子底下爬了起來。

　　話音放落，還未站穩，身后又是一撞，再次華麗麗地跌進桌底下。

　　“救命啊！救命啊！”初宜慌亂地繞著大殿跑了幾圈，亦不知自己已經連續撞了老太傅兩次了。

　　“娘娘！娘娘????”魔音緊隨其后，初宜更是亂了方寸。

　　怎么辦？怎么辦？

　　初宜慌亂地轉著圈圈，眼見老嬤嬤的竹鞭已在門外，初宜急中生智，胡亂鉆進了桌子底下。

　　“娘娘，您別跑啊！”老嬤嬤喘息著追進殿來。不巧撞入一雙幽深無瀾的黑瞳，嚇得老腿一軟便撲到在地。一個勁扣起頭來。

　　“參見皇上，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劉弗陵漠然看了撲在地上，唯唯諾諾，哆哆嗦嗦不成樣子的老嬤嬤。不說起身亦無半點責備。

　　此時，從桌底傳來一雙痛呼。

　　“啊——！”一嫩一老的叫喚同時從桌底傳了出來。

　　“哪里跑來的野孩子，將老夫撞個眼冒金星？”眾人只見老太傅怒氣沖沖地將一個紅色孩子從桌底提了起來。此孩子正是初宜。

　　“哦，原來是個俏丫頭。”老太傅湊著昏花的老眼盯了初宜好幾眼。再轉回一旁戰戰兢兢的老嬤嬤。更是怒火中燒起來，大罵道：“好你個老刁奴，竟敢擅闖皇上習書之地，還不下去領罰？”

　　“可是???”老嬤嬤為難地看了縮在他手上的初宜，躊躇不敢去。

　　“還不快去，更待何時？”老太傅又是大喝一聲。嚇得老嬤嬤連連喏聲而退。

　　初宜再三瞄瞄老嬤嬤的身影，確定她已經走遠，方才拍手歡呼道：“大胡子爺爺，你好棒啊！”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方才一時情急，請恕微臣斗膽。”老太傅突然嚴肅的朝初宜跪了下來。

　　初宜一驚，而后眼睛一轉，有模有樣地清清嗓子，鳳儀端莊地道：“既然太傅知錯，便跪著吧。”

　　說完，初宜也不看她，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桌子上，等著老太傅接招。

　　過了好一會，亦不見地下傳來太傅暴怒的怪叫，初宜低頭一看，老太傅仍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初宜一惱，氣鼓鼓地瞪了老太傅的后腦勺好幾眼。仍不見他反應，初宜知道這下不是開玩笑的了。

　　慌忙跳下桌，蹲到老太傅面前，惡作劇地趴在他耳邊道：“再跪，一一就將你的大胡子一把火燒了。”

　　嚇得老太傅連忙跳了起來。初宜則笑得前合后仰。

　　“就知道大胡子爺爺最寶貝的就是他的大胡子，一一就知道。”初宜興奮地歡呼道。

　　老太傅無奈地搖搖頭，從第一次見到這小丫頭就被她吃死了。

　　“大胡子爺爺，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一一真是高興。”初宜毫無形象地撲到老太傅懷里，歡快地扯著他的大胡子。

　　老太傅真是扔也不是，斥責也不是，隔著個腦袋惶恐地向皇上請罪：“皇上恕罪，微臣同皇后是舊識，難得相見，一時忘形。”

　　“太傅性情中人，何罪之有，快快請起。”劉弗陵立即俯身扶起老太傅。

　　“皇后娘娘，您放過微臣吧，微臣的這把老胡子都被您拔光了。”老太傅哀求地朝初宜作揖。

　　“不許叫我皇后娘娘！”初宜狠狠地拔下老太傅兩根胡子，威脅道。

　　“那微臣叫什么，請皇后娘娘示下。”老太傅痛苦地捂著被殘害的胡子，連連哀求道。

　　“皇上恕罪，今日微臣怕是不能再替圣上講解了，微臣明日定來請罪。”老太傅隔著初宜跪著向劉弗陵謝罪。巴不得他早點走。

　　“那朕便先行一步，太傅多保重。”劉弗陵剛踏出殿門便聽到殿內傳出太傅的爆吼。

　　“死丫頭，敢迫害老夫的胡子，看老夫如何治你。”

　　“抓不到！抓不到！”接著是女孩歡快的叫喚。

　　劉弗陵步子不覺一頓，眼角染了點點笑意，只是為從沒見過的老太傅如此可愛的一面還是那個大膽地無法無天，說不定調皮地搖著屁股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