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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白  文/郭小荼

第二章    春季 之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十一

  路過家廟時,我于門縫中窺到了白馬神憤怒的眼神,心中充滿懺悔,我解釋給她聽。是石蛋無意的譏諷引起了我的嫉恨。況且他還奪走了我白發上的帽子。白馬神依舊憤怒,他說是你害了石蛋。我想不是的。我只是獨自逃出來而已,我出了一身汗。假裝著這事不怪自己,心里早已充斥著追悔。

  回到家,梳妝臺上的鏡中是我的蓬頭垢面。

  我沒有吃飯,吃不下,母親問我怎么了,我說沒有事。

  我早早地睡下了。

  回想那個沙窯黑洞洞的入口和光明的出口,我在出口和入口的中間喘著氣跑著,舉著滅了火冒著煙的膠鞋底火把,慌不擇路。腿上越來越沒有力氣,我用力蹬著,求生的本能是我開始用手爬,那塊出口的亮光還遙遙有距。我的恐懼戰勝了大腦的理智,手腳都開始變重。離出口一步之遙的地方我移動不了了。石子又有一顆落在我的眼前。背上壓下來一座山一樣的重物,終于塌了,我放棄了。

  土嗆到了我的鼻子,并漫進我的嘴里,我呼吸困難,四肢被沙石禁錮。我快死了,我知道。那種感覺,就像什么都不再屬于你或與你有關。五官的難受和肺的痛已經消失,四肢的麻木也漸漸褪去。我只剩下我的思想,并且靈魂的飄浮使我不再依戀肉體。我看到我的心又跳了一下,像將熄的火苗的閃動。我升上天際,看見了天空中石蛋的笑容,我的懺悔也涌上了心頭。我在想,石蛋不知會不會責怪我。

  我掀開夢在頭上的被子,用床單擦了擦手心的汗,坐了起來,全身的汗蒸發帶來的涼意使我意識到那是個夢。太陽從窗格子里走了進來,被分成一塊一塊的。

  我呼吸了一下。果然再沒有土的味道,空氣真甜。

  之后我就病了。

  舌頭上不論放什么都沒有味道,眼前什么都是霧蒙蒙的,耳邊總還回響著那個沙窯中回蕩的踢踏聲。我頭昏腦脹地對母親說,我病了。母親急忙摸我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以做對比。母親叫父親,父親說他去找大夫。

  我有一種特別累的感覺。

  母親把我扶著躺下,又蓋了一床被子。頭接觸枕頭的時候,我能感知白發已被淚水濕潤。

  我想,許是報應。我閉著眼想在內心虔誠地懺悔。

  結果是我睡著了。

  一只熱乎乎的手拉著我的手,把這脈。我才知道自己的手腳有多涼。曾大寶不出我料想地到了,帶著一個藥箱和滿身的藥味。我細心感受著藥味,藥味給我帶來很大的安全感。

  曾大寶甩了甩體溫計,我把冰涼的水銀柱放在了滾燙的腋窩。

  “取出來。”過了一會兒曾大寶嫻熟地命令。

  我取了出來。

  “吐舌頭。”

  我吐了舌頭。

  “泛紫,有些問題。”曾大寶做出了診斷。他取出兩個大玻璃瓶,再掏出幾個小玻璃瓶。將小玻璃瓶打破,把水或者白色粉末用注射器摻到大玻璃瓶中。吊起大玻璃瓶,撕掉注射管的包裝。吱地把注射管的一端插在了大玻璃瓶的瓶蓋上。又把小針輕輕插在了我纖瘦的手背上,扶了一把我額頭上的汗,半嘆式地說:“其實你的病是精神。”

  曾大寶未再提智力題目給我,他抽了支煙。

  他問我:“睡覺踏實不?”

  我搖了搖頭。

  他望了望天花板,自言說,如何是好。

  我望著上方的點滴,看著那些從容的水珠。冰冷的水珠進入細針,進入我的血管,充滿未消的寒意。水珠游遍了我的全身,終于抵達了我的心臟。心臟里傳來了微弱的的感官信號,大腦未做答復。我又睡著了。

  睡醒時看到了禾兒,禾兒端了杯水給我。母親愁容滿面地坐在椅子上,。我呷一口水,是甜的,只憶當時心中的感動,很受用,對我的病也很有幫助。

  我喝完水后安躺下來,眼角的淚水不小心灑了幾滴在枕巾上。我想,石蛋,但愿你在另一個世界里好些。我無法讓自己再有勇氣面對這件事故。

  三年后那里建了一個沙廠。沙廠是把沙用水洗過后銷售出去作建筑材料。那里的沙很好。一堆堆高聳的水洗后的沙堆,沒有了土色,藍汪汪地,粒粒分明。我不知道,那座大型挖掘機有沒有一鏟挖出我朋友可愛的白骨。如果有,乞求把它交給我,我要把那堆少年的白骨安葬,并伏哭。

  十二

  一個月后,我的病好些了,我終于可以走到室外。

  那場病,我從來不相信是因為偶感風寒。

  外面依舊是刮風,西北獨特的春風,足以摧枯拉朽,足以稱為北風呼號。

  石蛋的父親瘋了。

  他從村莊的東拐角穿過每一條巷道一直找到村子的西拐角,又在流浪狗公墓地刨了許多坑,期間經過了三天兩夜。石蛋父親滴水未進,拉著嘶啞的嗓子喚著石蛋的名字。最后在家廟前哭起來,哭得頭發花白,面色如土,眼球通紅,涕泗橫流,雙膝麻木,雙手顫抖。哭完就瘋了。他把路過強勁春風刮下的枯樹枝抱回家,然后再一根根撿,再抱回家。他想積累足夠的柴禾,讓那個破敗的家多些暖意,讓那個早已不存在的兒子不再半夜里凍醒。

  他佝僂著,手中抱著幾根枯樹枝,嘴里念念有詞,身后風沙重重。他路過我站立的地方,沖我友好一笑,我低著頭,抽著鼻中的酸意,忘記了走路。石蛋的父親一定記得我是他兒子的好朋友,但他卻未必知道沙窯里發生的事情。

  父親給我買了一個新的漂亮帽子,我置在柜中,久久不敢去動,更不敢放在頭上。

  我把石蛋死的真相告訴了禾兒,禾兒說不怪我,別太內疚。我聽著她的安慰,正試著找借口原諒自己,卻變得更加難以原諒自己。我開始畏于見人,在巷中走動時,有人走來,我快步躲進家里,猛然關上房門,偷偷看著人從家門口走過,心里才有些放松。

  二中教學樓的走廊長且幽暗無光,我抬輕腳步走到走廊中的一個角落,抱著手靠靠墻倚著,聽著走廊兩頭尖銳的喧鬧。

  剛剛我的帽子被馮政拔掉了,像石蛋那樣拔掉。我聽見了教室里唏噓的聲音。我假裝鎮靜地重新戴好帽子走出教室。稿子投出去有一段時間了,還是沒有消息,我習慣了這樣的泥中入海的沉默。我把石蛋的死寫成一篇小說,投給了一家雜志社,用的是最廉價的信封和郵票。那個我早就不報期望,我收到了禾兒的信:

  冬吉:

  還好有你寫信給我,風沙太惱人了。

  上午收到你的熟悉的信封,我揣在衣兜里揣了一整天,實在忍不住了就拆開了。硬筆行書還是沒有長進,橫沒橫的樣,豎沒豎的相。不過,我是不害怕辨認你的字跡。

  知道你還在為那年春天的事情埋怨自己,甚至幽閉自己,我感到真的痛心。不知道你把那個事故一遍遍重提,或者寫進小說里,何時會真的放下。

  請不要置疑我們的善良,雖然我們平凡渺小。請不要不原諒自己的過失,雖然那是難忘的事。請讓陽光照著自己的心,即使你從未這樣適應。冬吉,我真的擔心你。聽我的,時光會沖刷一切,有些事最好成為往事,無法挽回,就深藏角落。忘掉灰暗的東西,轉而回憶金色的童年,靜度如此的青春,我一直在你身邊。

  寫出來吧,寫出來也好。有很多人愿讓文字做自己回歸內心釋放內心的方式,你也可以。更何況,你已經與文字密不可分。寫吧,有什么苦惱和感嘆,甚至贖罪寫出來寄給我,你便不會孤獨了。

  畢竟,負罪感是我們共有;畢竟,我們還小;畢竟,還有那么多歡笑值得拾取。

  愿你沐浴在暖陽下,心理得到最好的光明。

  禾兒

  我看看窗外,果然陽光晴朗。但我不想去陽光下,我只欣賞那美好卻遙遠的光芒便好。信封中落下那幾縷黑發,我捻作一股,揪下幾根我的,打一個結實的結,重又裝進信封中,雙手合著信封閉上眼。禾兒的信,總使我得到平靜。而我的傾訴,似乎只給她帶去擔心。信是一周前的一個清晨我寫的。

  醒來時天微亮了,宿舍里別的同學睡得正酣。這是一個祥和的清晨,昨夜有場熟悉的噩夢。我坐了一會兒,呆看著陽光打出地平線。晝變長了,這確讓人信是春天已至。我取出信紙,放在枕頭上:

  禾兒:

  最近好么,春天在西北是總遲到的,如今本該鶯鳥齊叫,卻還是一眼沙塵,確是惱人。

  昨夜做了一個夢。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熟悉沙窯口,溫習得不能再出差錯的竭力奔跑,還是那樣親切的沙土窒息。記得石蛋么?我的可愛的朋友。他還舉著火把向前,我已私自逃跑,僅僅因為他調侃了一下我。

  這個夢,我始終不知寓意如何?夢都應該是有所象征的。

  我要寫一篇小說,主角是石蛋,還有他自私的玩伴、朋友。我一定要寫的。我要寫那天的火把,那天的白發,那天的奔跑。那天后,我大病一場。我希望擺脫,但愈加清晰地回憶。我怪罪自己,我無法饒恕自己,我找不到借口。

  寫這樣一篇小說,對于我,一個與文字有關的人來說,是行得通的。希望文字做我的解藥。

  我喜歡學校教學樓里的暗暗的長走廊,我喜歡它靜,喜歡抱著自己,蜷成一團。

  清晨這里,光微起,向遠處眺望,有一個聳立的亭,我的心聽得到幽幽的鈴聲。宿舍很安靜,我輕手輕腳未打擾他們安實的休息。他們的鼾聲,安詳而勻稱。過不了多久,學校起床的時間便到了。

  早安。

  冬吉

  禾兒的回信我看了三遍。遠處燈光處是教室,吵聲一片,各做其事的同學們似乎都沒有太多心事。長廊的頂上有聲控燈。燈亮起的條件是黑暗中的響音。燈亮了,如我聽到由遠及近的沙沙腳步聲時所預料。

  女生,也是整齊的劉海,輕輕走著,鼻尖觸著空氣。燈光效果是黃色,色調格外好,她穿著格子的長衣。看見了我,她也打量著,并嘴角上揚略止而過。背影……

  十三

  我回到教室,教師依舊喧鬧。

  拿出紙,我落了筆。我寫下了那個夢,從此以后不再做那個夢。

  似乎從此我找到了一種治怪夢的方法。

  我每天極其愛睡覺,故而有極其多的夢。夢都很怪,是我從未經歷的場景或故事。但,夢卻又是那么真切可感,符合我怪誕的邏輯思維。夢中的氣味、色彩如此強烈地印刻在腦中。

  夢醒時,我恍如隔世。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分不開夢幻與現實。

  我與夢中人認真對話,在夢中顧及自己的尊嚴與面子,在夢中遭受寒冷、饑餓和各種苦難,也在夢中享受過愛戀、溫暖、愜意與舒適。在夢中,我依然一頭白發。與現實唯一不同,夢幻的那個世界不會介意我的白發。像禾兒那樣呵護我最柔軟最敏感的地方。而在現實中,我逃避學業、胡言亂語,我不同正常人一樣行走、交流,我無休止、無預兆、無理由地笑,無休止、無預兆、無理由地沉默,無休止、無預兆、無理由地感到悲傷。

  馮政總把我拉進現實。

  有次我讀到一篇關于青春的、生命的、生活的故事,我蜷在一角哭泣了。那是一個很細致的故事。因為現實,主人公們不得不拋棄理想,放下愛情與一些值得存在的東西。時光的變遷與人的改變讓我感到無話可說,無文可寫。我嘆息一聲后靜靜地流下了淚,淚迅速從麻木的臉上劃過,又很慢地潤進嘴里,我的舌尖忍不住去探,探到了一口的咸酸。

  這是馮政拍了我一把,奪走了書。他沒講任何話,面對我,我們沒有對視,他把我拉到了課桌上,我對他笑,說好了。他對我笑。

  午覺醒來,我總要發呆很長一段時間,而馮政總是喚醒我的人。他說,嗨,上課去。我就點點頭。其實我在一邊回憶做的那個虛無的世界的夢。這次我夢到了魂的世界。那里沒有不公,沒有苦難,沒有對白發的白眼。那里有天、有云,有草有花,有人間美好的所有,沒有人間的惡與丑與冷漠。我幻化成一只靈魂去那里尋找我的愛情。

  蕩來蕩去的草浪,蕩出片片飄出的花瓣。魂們自由飄蕩。我遇到一只美麗的魂。我感到她的善良,于是我決定愛上她。但是她輕輕地告訴我,我不該愛她。因為她有注定的愛人。我說注定的不算,等我改變。

  我應智魂指引進入古道。我撫摸古老精致宏偉的壁畫,仰望,高高的穹頂。古道中燈火昏暗,古典成棟。我向前,看到那個正擦著利劍的魂。他長相精致,打扮得體,眼光銳利。我衣襟正整,卻走上前,與他相對。他卻將發著亮光的劍雙手遞上,我看到劍中映著我的模樣,正與他的模樣相同,這里我正困惑。這時我醒了。醒了還對那個美麗的世界念念不忘,還思念那只溫柔善良的我愛上的靈魂。

  我寫下這樣一段故事,馮政說他看不懂,我說我也看不懂。拿著一沓稿紙,無可奈何。最后,我把那個故事揉成一團,決絕地丟在大風里,它隨風飄出我的視線。

  我迷上了寫夢。我也迷上了向文字述重重的心事。卻不知這樣的依賴是否有好處,只知道寫下一些東西后心里會好受些。

  至于那個遇見。她是學校文學社的社長,后來我們認識了,她就在隔壁班。

  蒿草枯黃的木依舊用它的黃色遍鋪這片大地。向風的方向看去,依舊黃茫茫一片,除了渺小的人煙。盡管冬天已經走遠,春天早降臨多時。

  風,不知疲倦地勁吹。

  禾兒,替我揉著我吹進沙子的眼睛。她說,她有長長的睫毛,不怕吹的。我的眼淚都被她輕輕揉碎,揉化,沒再流出來。我無意中看到了小學院墻邊的花園內依稀的草色,卻又不太濃重,許是看錯了。

  我又長大了一歲,明白了用墨汁也染不黑我的頭發,只會弄臟衣服、臉和很多很多東西。小學還是那所小學,對它的厭倦早已過去。

  十四

  雖然已是遲來的春,但終究是春。

  田野里的春耕是農人一年勞作的開始,他們要從現在忙到過年的那一天。農活的復雜就像那詞,叫做精耕細作。田間的易活的楊樹,從枯樹丫根又發起嫩小的葉兒,象征著它的新生。即使被鋸伐過的楊樹上,也在鋸處與樹皮的夾層中冒出擁擠的綠芽。

  風,漸息了。

  耕作的土地上冒著土的顏色,遠遠看去那揚起的土縹緲而靈動。土地沉睡了一個冬天終于被喚醒。它們被施撒上牲畜的積糞,這是極好的肥料。然后用犁鏵使它松軟而沃。腳踩上去會深深地下陷。種子在這時被鄉親們篩選著,他們想要更加飽滿而健康的。接著,種子將進入耕好的土地中,延續萬物的輪回。種子的祖先就是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了無數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代代相傳。

  是土地養活了人,人照顧了土地。

  粒粒種子被安放在了土里,麥種會冒出綠色柔軟的茸茸麥苗蜷曲著向上,頂著種子的葵花殼。發芽失敗的種子默默地被腐化成了幾顆塵土。

  家鄉還有一種田,并不是灌溉的土地。那里布滿沙石,本是一片戈壁。我的祖輩們為了生活,開辟了那樣一片土地,用他們的雙手和大腦。他們深翻土,然后把沙溝中的沙石鋪在土層上方。沙石防止了太陽對于土的暴曬和蒸發,也防止了雨水和風對土地的減損。這是充滿智慧和無奈的舉動。種子在這種沙田里,需要更大的生命力,因為這里不是沃土。戈壁沙田不灌溉,因為水源無法引到這里。所以,只有依賴上天的恩賜。雨澤是隔壁植物生存的基本條件。倘若有一年滴水未下,那么就必定顆粒無收。

  我的先輩們思考的東西是如何生存,而不是現代人所想的如何發大財。

  農人懂得不能貽誤春機,沒有任何人的通知,沒有任何儀器的預測。他們通過對天氣變化、溫度、濕度等一系列來自自然方面的感知來確定他們是否開始耕種。而這些,全靠經驗。經驗并非幾代人所得,而是千百年來人類發展過程中錘煉出的。

  加這樣的一筆,僅僅因為我稱贊于自然和我的故土。

  然而人性的善惡,都與這些偉大的生命力與自然力基本無關我既感慨于人類生存的精彩與輝煌,也感嘆人心不古的變遷。

  童年的當然沒有思考過這么多,我只是每天為白發而苦惱,為未來而茫然,為人間種種現象而迷惑不解。

  小學六年時間里,禾兒同我一起成長。這六年的時間,回憶起來,那么多的故事。而等過去了,看上去只是忽然而逝。

  當我和禾兒去田野玩兒時,看到壟渠上的雜草紛紛冒出頭,便知道春天剛真正到達,便又該結束。撕掉春天最后一個節氣,日歷說幾天幾天后便是夏至。

  我問禾兒,你喜歡春天么?禾兒說不喜歡,她說喜歡夏天。我說夏天有啥好。她說有樹蔭、鳥兒、雨。我說你猜我喜歡哪個季節,她說猜不來。我說一年四季我都喜歡。現在想來,是因為禾兒在身邊,起碼不悲觀,所以四季都好。禾兒說,你挑一個最喜歡的季節。我說沒想好。她說你笨不笨。

  聽到了春天的第一個令我難以鎮靜的消息,是她的死。

  就是那個在二中走廊遇到的女生,她叫青葉。

  消息是校園里傳來的。她自殺了,用幾粒藥片。

  青葉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生,我和她認識后聊過幾次。聊過情緒與寫作,聊過對世俗的看法,聊過一本叫做《少年維特之煩惱》的書。

  我不知道她放棄生命的原因,只聽到甚囂塵上的傳言。我不想推測,更不想贊同是人眾說紛紜的傳言。我想,既然她不喜歡這個世界,必定是有她的理由。

  她喜歡寫詩。我最有印象的是她寫的一句:

  “放在窗臺上的詩集

  風翻了一頁

  我翻了一頁。”

  而然她走了。望著燈火,我一直思索,我們為何而活。她曾對我何時是長大的提問給出過我最滿意的回答。她說,當一切都有了結果的時候,當你明白的時候。

  我還以為結束自己生命這樣的事只會在故事里有。青葉一周前我還見過的,她鼓勵我擺脫白發帶給我的煩惱,并囑咐我最重要的不是別人的看法,而是自己的內心。我聽從了,但內心的改造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我因為青葉的離去而悲傷難忍,不知如何排遣這悲傷,也不知向誰傾訴。

  所以我去一中找禾兒了。

  去一中的路很遠。到校門口的時候我四處張望。我憑感覺找到了禾兒的身影,她正坐在一個男生的自行車后座上。我又一次確定了那就是禾兒,然后假裝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禾兒看到了我,跑了過來,我倔強地往前走,她說那個是她的表兄,也在一中,順道。我點頭,還是往前走。我說,回去吧,我來看看而已。她站定了,我還走著。越走越遠,越走越遠。隱約聽到她大喊:郭冬吉——

  回到學校,我為青葉的死寫了一篇文章。然后把悲傷吞到了自己的肚里。實在無處傾訴。外面的鳥兒歡快地回到了北方,歡快地叫著,歡快地等著萬物復蘇并繁盛。

  這邊是春了。

  

本章作者隨筆:

        想到自己的東西并不是大眾所喜歡的的時候,我一直,在堅持。一種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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