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傷害背后的理由都是經不起推敲的,你從施害者那里得到的既是可以放在臺面上講的,而臺面上往往是虛假的。傷害一個人根本沒有沉重的理由,你可以一點不憎恨他,甚至還可以愛慕他,但是就是因為一泡尿、一句簡單的口誤、或者是你脆弱的自尊作的祟(為了隱瞞自身某些難以啟齒的缺陷),你毫無出路的只能傷害死別人。
當你的心靈套上用謊言與刀子般狠毒的話熔鑄而成的盔甲時,別人只得選擇離你遠遠的。
我在去年也曾失去一個朋友,他叫呂燁華,是我高一下學期的同學,那會兒我和他一塊坐在了班級最靠后的位置。因為經常同呂一起翹掉歷史課去操場打球,并且有著許多共同的下流話題,所以那一陣子我倆相處的確實不賴。
就在去年,我同呂又聯系上了,因為他在復讀了一年之后,也考在了南通大學,他現在鐘秀校區讀的醫學。他時常過來主校區同我見面,通常就是一起打籃球,最后再吃個飯這些事。我倒也是歡喜同呂相處的時間,同老友喝酒談心,確實再溫馨沒有的場面了。
有一次,呂照舊來找我打球,疲完之后他邀我去浴場洗澡,便問我學校周圍哪里有這樣的地方。我確實知道一個地方,就在北街盡頭那里。碰巧舍友前幾天去過,而且告訴我說那里面比宿舍的水舒服上一萬倍。所以,我這么告訴他:
“嗯,有哩,我前幾天就去過一回,那里面比起宿舍淋浴要適意上一萬倍。”
我就把舍友的話向他重復了一遍,當時腦子一溜神便把‘舍友’講成了‘自己’,心里想想也無妨:知道有那么個地兒足夠了,誰去誰沒去有何值得在意的。所以,我便覺得沒有糾正口誤的必要。
后來,我倆便往浴場那走。突然呂輕輕的拋棄手上的籃球,問我:
“那浴室里有沒有像樣的柜子呢?這籃球該放哪兒?”
我一下子就思維定勢了,我真在腦子里搜索起那該死的柜子的模樣來了。可是他媽的我壓根沒進去過那倒霉的浴場里面,我一下子陷入語塞。呂在旁邊一直看著我等著答案,而我像是偷看了女人洗澡又被當場逮住一樣,臉頰立馬發熱了,我不得不支支吾吾說點什么了:
“應該有的吧……”
之后我便使勁低著頭,我的腦子里已亂成一鍋粥。
呂把我的慫樣看在眼里,他心里已經有譜了,對,他心知肚明:伍生剛剛撒謊來著,他根本沒去過那個浴場。
隨后,我倆都陷入了沉寂,約莫一分鐘的時間,可說了謊的我卻感覺像過了一年的時間。
一分鐘后,呂接著開口了,像是在給我找臺階下并且打破這尷尬的氛圍,他說:
“怎么說應該有呢,你去過那里的呀。”
我已經完全恍惚了,想不出任何折中的話來為自己開脫,我竟還是木訥的重復著:
“有的吧,應該有的吧。”
說完,便又陷入了一段毫無意義的沉默的時間。我在心底結結實實品嘗到懊悔,因為自己的措辭陋習,或者完全是歸結于我人格的低劣,才導致這種情形。后來,又走了一些路程,呂又說了些別的話扯開了話題,他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的輕松,而我的心情已經完全被自己那失了敗的謊言給摧毀,只得應付些敷衍的蠢話。
那晚之后,我便很少同呂再見面了,其實他倒是還約過我幾回,但都被我找茬回絕了。對此,我一直覺得慚愧:一個滿嘴謊言的人憑什么去經營友誼呢?即便呂表現的再無所謂的樣子,他心里一定會有顧慮(當我再說起什么事兒的時候,他自然會懷疑事情的真實度)。這么一來,所有的交談與見面都失去了意義。你的朋友既然對你缺乏百分百的信任,那么趁早扼殺那虛妄的友情吧。
我倒是仍遇見過呂一回,就在約莫兩個月前吧。那天晚上我跟夏友斌還有其他幾個孩子一塊去北街吃飯,剛一進排檔的帳篷我就看見了呂,他和兩個人正在吃著。
當時心里竟產生親切之感,我上前拍了他的肩膀,準備同他打個溫暖的招呼。這是呂也看見了我,可他眼神里滿是錯愕,甚至都點不知所措了。他腦子里運作的機器一定在飛快的篩選我對于他到底是哪種程度的朋友,并且該說些什么該死的話。
呂說:
“嗨,伍生,真巧哩。”
他的反應使我立刻清醒了過來,我熱情的模樣讓他為難了,因為生疏了許久,我同他的情誼也覆蓋上了輕易無法撣去的塵灰。
很多時候,想到呂這孩子的時候,我真想把‘到底誰去了浴室’那回事向他解釋清楚,告訴他,是因為我的‘口誤’,再者就是顧及自己可笑的臉面等等。這股沖動涌現時,像是真實存在的物理上的力量,它似催動心臟跳躍的力一樣夯實。但是,今天看來,其意義已微乎其微,局面已不能挽回。
最后我給呂和他的朋友散了圈煙,回答他說:
“嗯,巧哩,我跟幾個同學來吃飯來著,人有點多,不然就一起坐下來吃了。那你吃著,下回來主校區記得聯系我喲,我也盡盡地主之誼。”
呂說:
“一定。”
所有的寒暄形式完結后,我便走到一邊,同夏他們說笑起來。當然,如你所愿,呂最后說的‘一定’自然也沒得到兌現。
我禁不住懷疑:難不成全是我一手把我的生活糟蹋至這般田地了?難道歸根結底,讓伍生三生有幸般飽嘗孤獨的始作俑者竟就是伍生自己?
原諒我實在無法給出這問題的答案,即使它經常縈繞心頭,仍是一點頭緒都見不著。很多事情,光憑我自個兒,怕是斷斷不會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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