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沒見過有誰抱著吉他的樣子有長安一半好看的,他是個彈琴的天才。長安的堂哥有次從青島部隊回家給他帶了把吉他,后來約莫兩個月后,長安就在我跟高野的面前彈了第一首吉他。那天正是高一暑假第一天的午后,我們仨搭上巴士回恒濟,那班車上只有我們?nèi)齻€乘客,另外有一個皮膚黝黑的售票的女人面對著司機的屁股在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什么。當時巴士途徑沈楊鎮(zhèn)后進入了一段布滿林蔭的馬路,長安募的從我旁邊起身跑去最后一排五個人的座位上坐下,取出了琴并把食指豎在嘴唇上,接著他撥動了琴弦。初夏的風從巴士大開的玻璃窗外邊吹打在胳膊上很是受用,太陽光在經(jīng)過高大的楊樹,被切割成梨花瓣一樣的形狀后,溫暖的打在長安的頭發(fā)上,長安的歌聲像漂亮的彩線在編織女人的碎花裙子一樣精巧的穿透從而裝飾了這段記憶。
那是一首叫《美麗的梭羅河》的曲子。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
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記在心上
旱季來臨,你輕輕流淌
雨季時波濤滾滾,你流向遠方
你的源泉來自梭羅,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
滾滾的波濤流向遠方,一直流入海洋
你的歷史,就是一只船
商人們乘船遠航,在美麗的河面上
聽完我眼神直直的像個植物人,我結(jié)結(jié)實實的被長安的樣子感動到,高野見我愣神的樣子也壓抑著他內(nèi)心的驚喜,并沒說話,倒是那黝黑的大娘跟楊樹上的鳥雀一起仍嘰嘰喳喳不停嘴。
后來那天我到家后,很欣喜的把長安彈吉他的事兒說給老伍聽,我感覺到老伍的目光亮了起來,但是就只有一會兒的光景,隨后他像是組織不出什么合適的語言來迎合他的心情,陷入短暫的語塞。他看上去漸漸變得吃力的樣子,我有點心疼他了,還好他很快選擇放棄,于是他只是短短地說了聲‘哦’。我掃了一眼老伍眼角夾滿歉意般的皺紋,竟不受控制似的翹起了嘴角。
這半年來,我自知疏忽了很多重要的事。首先這段時間里我絲毫沒把長安消失這事兒放在心上,或者說我已將他遺忘!他去部隊的頭幾個月我倒是時常會掛念他,所以我總是給他寄去一些無聊的信件,今天看來,寄去那些信什的意義類若石沉大海。因為長安‘消失’了!大概是前年的這個時候,我跟高野同時察覺到這一點:近3個月長安都沒聯(lián)系過我倆。不過當時我倆都沒有立馬慌張起來,嗯,因為察覺這事的地點是一家足浴會所,而捏腳姐姐的技術(shù)又恰巧好到差點讓我睡過去。直到偶然間發(fā)現(xiàn)孟爸孟媽的電話也變成空號后,我才陷入了惶恐。那天正是前年的大年初二,我跟高野商量著去孟爸孟媽那兒說些吉祥話來著,我倆騎著電動車趕到苗莊的時候,看到的是長安家緊鎖的鐵門,甚至連對聯(lián)都沒有張貼。猶豫了一會兒,是我掏出手機給孟爸打去電話,空號了。霎那間,我沒了主意,身上也立馬散了力氣,心想:
“完了,長安不要我們了!”
高野急忙點了根煙,同時把背轉(zhuǎn)向我,轉(zhuǎn)身的時候我看見他不放心的掃了我一眼。
后來整個正月,我都在往長安部隊的地址寄信,白天我仍跟高野呆一起干些無聊透頂?shù)氖聝海砩衔冶慊ㄉ霞s莫一個小時給長安寫些什么,然后第二天吃過午飯去鎮(zhèn)上把它塞進郵箱里。
可是長安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我原本跟高野有這樣的約定:在高野畢業(yè)前一起去趟西安,去向孟長安這個孬種討個他媽的交待。可因為老伍的死去,這事難免擱置,痛苦殺死了我性子里僅存的那點執(zhí)拗。
到今天快三年的時間,他像從人間徹底蒸發(fā)啦。我的情緒也早已從開始的內(nèi)疚變成了現(xiàn)在的釋懷,是的,開始我總為自己不夠了解長安而感到虧欠。可內(nèi)疚也好釋懷也好,至少到今天看來沒一丁點意義。我莫名失去了一個最親愛的朋友并且我并不再為此覺得傷痛,其中滋味真的是令人作嘔般寶貴哩。
哦,撇開長安這孬貨不談,被我疏忽的還有我的睡眠。從四月開始我便丟失了入睡的能力,我整晚整晚的失眠。我并不是沒有嘗試過一些克服失眠的方法,剛剛失眠的那一個星期,我每天傍晚都要去西操場跑上十圈,然后回宿舍沖個熱水澡,并在睡前喝點牛奶。可這些科學方法沒帶來一點幫助。后來我干脆決定在熄燈后手淫一番,以前我也偶有失眠癥,實在厲害的時候我就自己給自己來一發(fā),完事后立馬就有了強烈的睡意。可這回手淫也不再奏效,我的睡眠能力似乎在黑夜到來時便逃離了我慵懶的軀體,這可著實讓我吃盡了苦頭。
我整個人都變得沒有精神,思維也出現(xiàn)了滯緩的現(xiàn)象。入夜像個蛆蟲一樣在床板之上展轉(zhuǎn),白日腦子里空空如也卻也能嗡嗡作響。倒是每天中午多少能睡上幾個小時,可那種睡眠僅是維持生命之用而并非維持生活。于是在五月里,我干脆放棄了睡眠。我成晚都跑去西門的網(wǎng)吧打游戲,或者在床上一直看些無聊的電視劇、聽些癡迷的搖滾樂。我決定放棄尋找我的睡眠轉(zhuǎn)而擺出等待它自己歸來的姿態(tài)。我一直那樣等著:有一天黎明剛降臨這世界的那刻,我滿滿地打了個哈欠,然后閉上眼睛不過一分鐘便進入久違的夢鄉(xiāng),沒有人試圖叫醒我,他們最多爬上我的床鋪看我一眼,然后互相低聲說道:伍生太累了,讓他睡吧!”。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甚至都懷疑那段冗長的失眠的日子是否真實發(fā)生過,可它又確確實實填滿了我整個四月五月的記憶。
另外,我尋思著要是沒有同林婭分手,定然不會遭遇這詭譎的失眠癥。不可否認,她的出現(xiàn)一度讓我的生活變得明朗起來。
但是,我不得不同她分開,就在幾個月前吧,我覺得追捧愛情的情人們簡直無異于飲鴆止渴的傻子。我清楚自己的情緒已跌至谷底,并且我根本控制不了我卑陋的思維了。不妨告訴你,開學過來同林婭出去住的那晚,我那玩意兒竟然在她高潮的時候沒了力氣。我能感受到她的身體正在迎合,我也努力做著沖刺,但是,媽的,腦子里突然閃出老伍死時候的那張臉,我瞬間沒了射精的念頭。在她的氣息平靜下來之后,我告訴她剛才想起了老伍,然后在她耳朵旁邊說了句‘對不起’。她的語氣顯得可憐:“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過去就好了。”
自那晚以后,我沒有再同林婭做愛,我同時對她和女人的身體丟失興趣,并且同時覺得空前的自卑跟自私。我的腦子出了問題!我開始不住的同她提分手,想早點擺脫這種牽絆似的情侶關(guān)系。她先是很舍不得的樣子,說要分擔我的悲傷,林婭真是再貼心沒有的姑娘了。她甚至偷偷跑去建湖去見我的媽媽,并且之前就跟媽媽聊的火熱,不過這是后話了。終于在一個月后她對我媽媽說:
“伍生怕是真的不愛我了。”
之后嘛,林婭跟閨蜜徐瑾一起去了趟廈門散心,她從廈門回來那天晚上托小宇帶給我小小的一盆植物,是一株我不知道名字的草。還有一張她在海邊的照片,她端正的站在海的前面穿著鵝黃色的裙子笑的很好看,背面還寫了兩行字:
陽光太好啦,曝光有些過度。
再會,我的廈門!
至此便不再與我有聯(lián)系。
再后來倒是還遇見過林婭一次。那回我受朋友之約趕去常州聽一場五月天的演唱會,在巴士到站下車時,一起身發(fā)現(xiàn)她竟就在我前面兩排的座位,這絕對是大真事!她穿了一身我熟悉的黑色衣服正低頭走下車門。我又像電影畫面暫停似得杵在原地,直到車上的乘客走盡了才想起下車,而她也沒再出現(xiàn)在視野里。我早知道她對五月天著迷得厲害,而我卻是純粹應付朋友才答應來這地方。五月天可以代表搖滾的作品少的可憐,它曲子里傳達出的能量又華而不實。不過那天晚上唱到《我不愿讓你一個人》的時候,我倒真是逃命似得不顧一起想著她。因為在他媽的五月天上海演唱會的時候,同樣是進行到這首歌,她給我打了電話。我當時正跟坤哥在孫武網(wǎng)吧打游戲來著,我只得把手機丟在一邊并打開揚聲器任它恣意的傳播著現(xiàn)場的熱鬧。當時我壓根沒在乎電話那頭在唱些什么,我心里只惦記著打贏游戲。可當林婭問我感受如何時,我竟然煞有介事的回答她:
“氣氛真不錯,感動哩!”。
我簡直是個混蛋。
不管怎樣,我跟林婭分開的三四個月里過的還算順利,除了我糟糕的睡眠之外,并未有其他煩心事兒。
期間我并沒有去結(jié)識新的朋友。但是我?guī)缀趺刻於家\動上三到四個小時,一般都是從下午四點鐘到天摸黑這段時間。
有的時候我只是一個人繞著西操場劇烈地跑上幾圈,這樣很快就能耗盡體力,那樣我就‘大’字攤開就地躺下休息,然后等身體再產(chǎn)生力氣,便去重復著劇烈的奔跑。你們沒法想象,我是有多愛劇烈奔跑過后心跳‘咚咚~咚咚’的聲音,它無比的強烈但是只有我一人知曉,它就來自于我的胸口!這時候,為了供給足夠的能量來維持它猛烈的跳躍,我不得不大口的吸進空氣,大量空氣涌入肺部的同時也給胸口帶來一陣急促的刺痛,太陽穴通常也很配合的產(chǎn)生痛感,那滋味太棒了。你們大可為我的癖好感到詫異,甚至說我是瘋子也沒差,這個世界向來越接近事實就越不被人接納。這么告訴你,我就是癡迷這種疼痛感,因為它總是警醒我:伍生你竟然還活著哩!
當然上面這種情況是少數(shù),而多數(shù)時候我都跟那個叫夏友斌的孩子一起打籃球去了。夏一直因自己抑郁的毛病而飽受折磨,他這樣問過我:
“我犯病的時候真的難受的想一死了之,我的魂壓根沒在身上。我跟你們搞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常常處于神游的狀態(tài)?我的目光根本沒匯聚過不是嗎?我不知道在惶恐些什么,表情雖在運作,但是魂兒吶,它似乎死了不是嗎?”
我回答:
“確實!”
“不過我覺得這種事發(fā)生并不可憐啊。我也時常有過!真的,在我眼里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二十歲的孩子了。不是說融入不了大環(huán)境便是異類,對自己內(nèi)心一無所知更稱不上病態(tài)!”
“那些看上去在世俗中如魚得水的雜碎,便由著他們?nèi)グ桑麄兎顬楣玺臇|西就像餅干一樣脆弱、滑稽。我一點不為他們高興,也不同情,他們就是這么無關(guān)緊要。”
我并沒有激動,因為我明了歇斯底里的嘶喊一番不會給夏任何幫助。
說到這里,我看見有些光亮的東西溜進了夏的眼睛里。他捏了下鼻子,默念道:
“是這樣就好了,是這樣就好了。”
這段對話發(fā)生之后,我很樂意同夏玩在一起。所以每次我去打球都會叫上他,他也總是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不過考試前的那幾周我沒再叫他一起去球場,因為我知道他在復習高數(shù)來著。
這學期夏跟我一樣重修了高數(shù)和電工學,值得祝賀的是,夏似乎在期末的時候終于找到了復習的感覺,我好幾次看見他在白紙上倒騰著高數(shù)公式。他真的是在用心搞復習,你一眼就看得出來。
可這個學校大有那種假模假式的雜種:他們每天都若有其事的跑去圖書館呆上一整日,但是他們只是出于自我安慰的目的,他們一天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看在眼里,腦子里想的盡是猥瑣的勾當。這很大程度上成為我不去圖書館自習的原因,我真的無法同他們呆在一間屋子里太久,他們的演技拙劣到能要了我的小命。
我決沒夸大,告訴你們吧,我實際上偷偷去過一次圖書館,就在20天前。因為翌日便是電工學的重修考試,迫于無奈,吃過晚飯我還是決定去看點什么。我在四樓的中文閱覽室找了個近門的位置坐下,可是原諒我未練就不受環(huán)境的干擾、專注意志的本事。你看看坐在我右手邊那個戴眼鏡的孩子,他總是在對著手機擠弄他臉上鋪天蓋地的酒刺,一分鐘約莫要搞上10次,直到把那些花粉一樣的污垢從他的毛孔里搞出來才罷休。還有我兩點鐘方向的那個姑娘,她正用手捂著嘴的部位在那假裝看著書,其實你稍一凝神就能發(fā)現(xiàn)她早已經(jīng)把他媽的大拇指塞進鼻孔里摳挖起來。另外不得不說,她身上那條斑馬皮一樣連衣裙實在是挫斃啦!
所以大概坐了半個小時我就逃離了那徒有其表的圖書館,并且發(fā)誓不再對它抱有希望。
誠實來講,三年來我用腦子的時間多不過三天整,學業(yè)自然是一塌糊涂。我壓根沒學到任何狗屁東西,頭兩年我是壓根沒心思去了解非織造這專業(yè),而今年我發(fā)現(xiàn):我早已沒一點能力去學點東西了,我的腦子早已衰敗,就像座千瘡百孔的堤壩!淪落至此完全是因為我幼稚的腦子,怨不得其他,我心里鏡子一樣明白:婊子便是婊子,要立什么牌坊。
就是這份覺悟把迷茫朝我心里又狠狠鑿了一錘,雖談不上撕心裂肺,但也著實追悔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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