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討厭的狗!”他咆哮道,縮回胳膊,驚嚇和疼痛使他把刀子扔在了地上。
“別說,打呀!”我再次激他,同時舉起手臂,刀便刺進了他的心臟,一直沒到刀柄處。轉眼間,我已拔出刀。這一刀太準了,一股手指那么粗的血柱直噴到我身上,那大塊頭只來回搖晃了一次,想喊,只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息,便倒在地上死了。
印第安人發出一聲怒吼,只有一個人沒有跟著吼——唐古阿。他走上前來,彎腰去看我的對手,碰了碰他的傷口,又直起身,看看我,那目光我久久不能忘掉,其中混和著憤怒、吃驚、恐懼和欽佩,然后他一言不發地想走開,我把他叫住了。“你看見了嗎?我還站在我的位置上,他卻已經離開了他的位置,躺在決斗場以外了,誰贏了?”
“你!”他怒吼一聲,走了。但才走了五六步,他就又轉過身來,對我咬牙切齒地說:“你是惡神的白人兒子,我們的巫師要攝去你的魔力,那時你就會在我的手下喪命了。”
“你的巫師愛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要遵守你的諾言。”
“什么諾言?”他譏諷地問道。
“不殺阿帕奇人的諾言。”
“我們不殺他們:唐古阿既然說了,就會信守諾言。”
“他們會獲得自由嗎?”
“是的,他們會獲得自由,奇奧瓦人酋長說的話,總是算數的。”
“那我和我的朋友們現在就去給俘虜松綁。”
“這個,到時候我自己會做。”
“時候已經到了,因為我贏了。”
“住嘴!我們開始時說過關于時間的問題嗎?”
“沒有特別提到,但這是不言而喻的。”
“住嘴!”他又向我吼起來。“時間由唐古阿來定。我們不殺阿帕奇人,但他們有可能餓死、渴死,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呢?他們要是不等酋長放他們,就餓死渴死了,酋長又有什么辦法呢?”
“無賴!”我一聲怒喝。
“狗,再說一個字,我就……”
他停住了,驚恐地直瞪著我,我的眼神大概讓他不舒服了。我接上他斷了的話頭:
“我就一拳把你打倒在地,你這個所有的騙子中最無恥的一個。”
他迅速后退了幾步,拔出他的刀,恫嚇道:
“你休想再讓你的拳頭靠近唐古阿!只要你碰到他,他就捅死你。”
“‘閃電快刀’也是這么說、這么想的,可躺在那兒的是他自己,你也會是這個下場。我要和我的白人兄弟們商量一下,該怎么處置阿帕奇人,你要是弄彎了他們一根毫毛,就要你和你的人好看!你知道,我們是可以把你們所有的人都炸到天上去的。”
說完這些話,我才步出“8”字,走到塞姆身邊。由于紅種人們的大聲驚呼,那小個人沒聽見我是怎么和酋長交涉的,他跳過來,用雙手抓住我,大喜過望地喊著:
“歡迎,歡迎,先生!你從死神的王國里回來了,您本來是注定了要去那兒的。天響,您到底是個什么尤物——是人、朋友,還是小伙子、‘青角’?他以前從沒見過野牛,就打死了牛群中最壯的兩頭,以前從沒見過野馬,就給我抓來新瑪麗;從沒見過灰熊,就像給一條鯉魚開膛那樣捅死了一頭。現在他又和印第安人里最有名的使刀行家對陣,三下五除二就把刀捅進了他的心臟,而且自己一滴血也沒流!迪克和威爾,你們倒是過來呀,看看這個德國來的測繪員!該拿他怎么辦呢?”
“讓他當伙計。”斯通微微笑道。
“伙計?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再次證明自己不再是‘青角’、學徒了,我們要讓他做伙計,以后他就能當師父了。”
“不再是‘青角’了?讓他做伙計!假如你真有什么可說的,那就想好了再說!這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青角’,否則他也不敢和那個印第安大塊頭較量。莽撞的人往往最有運氣,最蠢的農民能種出最大的土豆。他就是這么個愚蠢、魯莽的‘青角’!他還能活到這會兒,多虧了他運氣好,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決斗開始的時候,我的心都不跳了,氣也喘不上來,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青角’的遺囑。可這時候,只見一刀下去,那紅種人就倒在地上了!現在我們達到目的了——阿帕奇俘虜能活命、能自由了!”
“這您就錯了。”我插嘴道,并不是因為他評判我的那些話而生氣。
“我搞錯了?為什么?”
“酋長和我們定約的時候,故意有所保留,現在他才說出來。”
“我就知道他會要花招兒——是什么保留條件?”
我把唐古阿的話向他重復了一遍,他勃然大怒,當即去質問酋長;我便利用這段時間洗了洗,穿好衣服,把武器收起來。
奇奧瓦人本來都堅信“閃電快刀”會捅死我,決斗的結果出人意料,因此對我們充滿憤怒,他們恨不得向我撲過來,但又不能,因為事先已鄭重約定,敗者的朋友不得向勝者報仇,這一點是不容動搖的,不管怎樣,他們要另找個緣由與我們為敵。在他們看來,我們是囊中物,用不著操之過急。因此他們暫時壓下怒火,忙著處理尸體,酋長也參與了。可以想見,塞姆?霍肯斯去找他們,根本就不會有人樂意理睬他。他大為惱火地回來了,向我報告了他的失敗。
“那家伙確實不講信用,這個惡棍要讓俘虜受盡折磨,還把這叫做‘不殺’!可我們會讓他的如意算盤落空的,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嘿嘿嘿嘿!”
“我們自己的打算不落空就是好的了。”我說,“如果自身尚且難保,還想保護別人是很困難的。”
“我想,您是怕這些紅種人吧,先生!”
“呸,您知道我和您一樣不害怕。”我反駁道。
“可是有區別——我怕的地方,您偏要像一頭公牛一樣硬往紅布上撞,而真到了需要勇氣的時候,您又該左思右想,猶猶豫豫的了。您腦子里現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關于什么?”
“關于您剛才經歷的那場刀戰。”
“我想,您對我還是算滿意。”
“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指責。”
“指責?誰會指責我呢?您嗎?”
“我的天,難道您頭腦遲鈍了?您說實話,先生,您在老家的時候,曾經因為殺人被控告過嗎?”
“我想沒有,至少我想不起來。”我回答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這么說您還沒殺過人?”
“沒有。”
“那么今天是您頭一次殺人,您心里感覺怎么樣?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哼,實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覺。我大概不太容易再去殺人了,我像是有一種喪盡天良的感覺。”
“您別胡思亂想了,在這兒,每天您都有可能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違背心愿去殺人,在這種情況下——天吶,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他打斷了自己的話。“阿帕奇人已經來了!現在可要頭破血流了。準備戰斗,先生們!”
原來,看押俘虜的地方響起了又高又尖的“噓噓”聲,這是美斯卡萊羅人的戰斗號子。出乎我們的意料,“好太陽”和溫內圖現在就趕來了,他們襲擊了奇奧瓦人的營地。此刻,我們這邊的奇奧瓦人驚得面面相覷,唐古阿喊道:“敵人,在我們的兄弟們那里,快,快去救他們!”
他想跑開,但塞姆?霍肯斯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不能過去,呆在這兒,我們肯定也已經被包圍了!你們以為那兩個首長會那么蠢,只進攻那些看守而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兒嗎?他們轉眼……”
他說得又快又急,沒把話說完,我們周圍也響起了那種穿透脊髓、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聲。我們雖然是在開闊的草原上,但草原上也散布著一叢叢灌木,阿帕奇人從這些灌木后面悄悄摸上來,把我們完全包圍住了。這會兒,他們一群群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沖來。奇奧瓦人向他們射擊,并且射中了幾個,但是進攻者已經近在眼前了。
“別殺阿帕奇人!”我向塞姆、迪克和威爾喊道。白刃戰已經在我們身邊展開了,我們四個人沒有參加。但總工程師和三個測繪員在自衛,他們被打倒了,這真可怕。
就在我關注著這場殘酷的戰斗時,一大群阿帕奇人從背后向我們發動了進攻,我們被沖散了。我們向這些人大叫我們是他們的朋友,但他們還是繼續揮舞著刀子和戰斧向我們逼近,逼得我們不得不自衛。于是我們用刀柄打倒了好幾個,這時他們注意到了,便放過了我們。
我利用這空當兒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每一個奇奧瓦人都在同時對付好幾個阿帕奇人。塞姆也看到了,大喊:
“快走!到灌木叢里去!”
小個子指著前面已經提到過好多次的灌木叢,我們可以隱蔽其后而面向營地。他跑過去,迪克和威爾尾隨其后。我又看了一眼另外幾個測繪員,他們是白人,我很想過去幫他們一把,但是太晚了,于是,我也轉身向灌木叢跑去。沒等跑到,就見“好太陽”在那里出現了。
他和溫內圖本來是在攻打營地,在營救俘虜的那部分戰士中間,目的達到以后,兩位酋長就離開那兒,來看對付我們的戰士是否已得手。“好太陽”先他兒子一步,他轉過灌木叢,就看見了我。
“偷土塊的賊!”他沖我吼道,同時調轉他的那桿銀槍的槍頭,迎面向我劈了下來,要把我打倒。我雖然向他喊了些解釋的話,說我不是他的敵人,但他根本不聽,奮力向我猛擊。我別無他法,要是不想被他打成重傷甚至打死,就得讓他吃點苦頭。他再次舉槍要砸的時候,我扔開本是用來抵御他的猛擊的獵槍,左手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右拳對準他的太陽穴來了一下。他撇了槍,喉嚨響了一聲。倒在草叢里,只聽身后一聲歡呼。
“‘好太陽’在這兒,阿帕奇狗的首長!唐古阿要他的頭皮!”
我轉過身,看到了那個奇奧瓦人,不知怎的,他們到這兒來,他撇開槍,拔出刀子撲向失去知覺的阿帕奇人,要割他的頭皮,我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把手拿開!我打敗了他,他屬于我!”
“閉嘴,蟲子!”他咬牙切齒地說:“唐古阿用不著你多嘴!酋長是我的,放開我,否則……”
他持刀捅過來,刺中了我的右手腕,我不想捅死他,就沒把刀從腰帶里抽出來,而是撲向他,把他從“好太陽”身邊拉開。我掐住了他的喉嚨,直到他動彈不得。隨后我俯身去看“好太陽”,我手上的傷口里流出來的血滴到了他的臉上。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后有響動,便轉身去——這一轉身救了我的命,我的肩膀遭到槍托重重的一擊;這一擊本來是沖著我的腦袋來的。如果被打中了,肯定天靈蓋兒就被打碎了。給我這一擊的是溫內圖。
前面已經提到,他是跟在“好太陽”后面的。當他轉過灌木叢時,正看到我跪在他父親面前,后者像死了似的躺在那兒,身上濺著血。溫內圖立刻就用槍托給了我致命的一擊,幸虧只打中了我的肩膀。然后他就扔下槍,拔出刀,向我直撲過來。
我的處境十分不妙:那一擊震撼了我的全身,胳膊麻木得不聽使喚了。我很想向溫內圖解釋一下,但我們之間的沖突來得太快了,我連說一個字的時間都沒有。他持刀向我的胸口刺來,這一刺肯定會把整個刀身都刺進我的心臟,我向邊上一躲,刀子刺進了我左面的胸兜兒,碰到了我放圖紙的鐵皮盒子,滑過去,從我的脖子上半部和下腭刺進了嘴里,又刺穿了舌頭。接著溫內圖把刀拔出來,用左手掐住我的喉嚨,再次出刀。我的極度恐懼使我力氣倍增。我只能使上一只手、一條胳膊,而對手是在我的一側。我成功地轉動了一下,抓住了他的右手,狠命地攥,疼得他把刀扔到了地上。隨后我又迅速抓住他的左肘向上頂,逼得他不得不松開我的脖子,否則他的左胳膊非斷不可。這下我一伸膝蓋,用盡全身的力氣直起身來。溫內圖被甩了出去,上身觸地。轉瞬之間我已騎在他背上,正像他開始騎在我身上一樣。
現在不能讓他起來,如果他起來了,我就完了。我一個膝蓋橫壓在他兩條大腿上,另一個膝蓋壓在他一側的胳膊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掙扎著用尚能自由活動的那只手去找刀子,但沒有找到。我們倆人激烈地扭打起來。我的對手是溫內圖,他迄今為止還從未被戰勝過,以后也不曾被打敗過,他有著蛇一般的柔韌和靈活,鋼鐵一般的肌肉和筋骨!現在我有說話的機會了,只要解釋幾句就足夠了。可是血從我的嘴里奔涌而出,當我試圖用刺穿了的舌頭說話時,只嗚嚕嗚嚕發出了一些含混不清的聲音。
溫內圖竭盡全力,要把我掀翻,可我騎在他身上,就像一個無法擺脫的噩夢一樣。他開始氣喘吁吁了,而且越喘越厲害。我用手指尖緊緊地掐著他的喉頭,使他喘不上氣來。讓他窒息而死嗎?不,決不!于是我將他的脖子松開了片刻,他立刻就抬起了頭。這正中我的下懷:我連續擊出兩拳,溫內圖暈過去了。我把這個不可戰勝的人打敗了。我以前把他打倒的那一次不算數,因為事先沒有經過一番搏斗。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還得小心著別把滿嘴的血咽下去。我大張著雙唇,讓血流出來。從外部的傷口里涌出的血流也幾乎有手指那么粗。我正想從地上站起來,就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印第安人的怒喝,腦袋上隨即挨了一槍托,我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
當我蘇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我毫無知覺地躺了這么久。我先是恍然如在夢中:我似乎跌進了一座磨房的水輪里。磨不轉,因為我夾在那兒,水輪動不了。水從我頭頂嘩嘩流過,它沖擊輪子的力量越來越沉重地壓迫著我,簡直要把我碾碎一般。我渾身都痛,尤其是頭和左肩。
漸漸地,我辨認出,這既不完全真實,但也不全是夢。那鳴響不是水聲,而是我的頭在嗡嗡作響,是我挨的那一槍托的結果。左肩的疼痛也不是什么磨房的水輪造成的,而是被溫內圖那一下打的。血還在從嘴里往外涌,要封住我的喉嚨把我憋死。我聽到一陣可怕的格格的響聲,完全清醒過來。原來是我自己的喉嚨在格格作響。
“他動了!謝天謝地,他動了!”我聽見塞姆的喊聲。
“是的,我也看見了!”迪克?斯通證實道。
“現在他睜開眼了!他活著,他活著!”威爾?帕克接著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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