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些事已經是我們的困難了,但沒想到,還有更悲催的事情在后面。
我的手機號當時是用媽媽的身份證辦的,所以我要辦業務理所當然要用老媽的身份證,用過以后我就直接塞到書包的小兜里了,忘了里面還有陸遠寫給我的信。
我洗澡回來,看見媽媽正在洗衣服,不以為然地打了個招呼。
媽媽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剛才我翻你書包找身份證,看你這一天天的都些什么呢?”說罷,拿出了一些疊在一起的紙。
當時我真沒在意,因為我喜歡寫信的感覺,和雨宸、梁唯、耿嵐等人都時常有通信來往,而我這個人就愿意戀舊,那些信,幾乎一張不少,都被我保留下來了。所以我以為是和她們寫的信。
結果媽媽打開了信,扔到我面前,說:“你這一天天的,心思都放在這些東西上面了是吧?”
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是陸遠的信。其實這也未必有什么,主要是這兩封信的稱謂是“老婆”。
本來我倆通信用的是筆名,接著是用“意”和“遠”,這陣子開始,陸遠就喊我“老婆”,連寫信也是如此。不過我始終是不好意思,沒有回應這個稱呼。誰知道這么巧就讓老媽看見了呢?
那我有什么辦法,只好厚著臉皮扛了。如果他不是這么喊我,我還能狡辯一下,這回好了,我除了承認,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我只好承認,然后再承諾如何如何共同努力,考一所大學。因為前幾天我們確實有談論這個問題,所以說起來還算是條條是道。
老媽的態度比我想象中要平靜,沒有發脾氣,卻比發脾氣更可怕。
“安意啊,你也這么老大了,我也不說你什么了,你自己的心里也該清楚吧,該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要說我們兩個,絕對是有人踩狗屎了,要不然不能這么背。
你說哪有那么巧的,一周之內,沈老師、許老師、他媽媽、我媽媽,全知道了。這我倆媽一知道,我倆爸也逃不了啊。這就等于全知道了。
就連雨宸都說我,真是倒霉到家了,估計就差喝水都塞牙縫了。我看也是。
這下可真是我們的愛情備受考驗的時候了,我們兩個,一下子就把這些潛在的壓力全擺在明面上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說法前后不一致。
在兩位老師面前,我們說的是我們倆沒事了。而在雙方家長那兒,我們卻都得已或不得已承認了,這讓我們很困擾。
因為我們的家長和老師的關系都不錯,所以我們怕他們之間一通電話,我倆就完了。
不過陸遠比我淡定多了,他覺得他們知道是早晚的事,現在知道了就知道了吧,也沒什么大不了。
有時候我想,我可能喜歡他也因為他身上有那么股狂勁兒,總是讓我覺得,有了他,我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因此我們兩個還是有高興的一面的,因為知道了彼此的真心,而且不畏任何困難,就是堅定著要陪彼此走一生。
那時候,恐怕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毫不在乎。
只可惜,刀山火海都沒分開的人,卻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丟掉了彼此。
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我的確很幼稚,我對很多東西抱有幻想。比如面對老師和家長的時候,我想過要全盤托出、直言不諱。
我在一剎那間決定要坦言說明我們的愛,不再欺騙,不再隱瞞,只希望給我們的愛一份光明正大的勇氣。
我發信息問他,如果我們為自己的成績定下目標,然后就對老師和父母說出實情,你敢嗎?
幾分鐘后,他回信息說,敢。
現在,我翻開他的日記,想看看當時當日的他有何所思所想。
“晚上你發信息問我敢不敢的問題,我想,我是敢的。澄清了這件事情以后,你我就輕松了不少,但同時要更加努力地面對學習。
我很高興,如果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我們可以很坦然的對別人說:‘我們相愛,我們相守’,然后去努力學習,決不讓他們失望。我想,老師的確是監視者,但又何嘗不少見證者呢?
我相信以我們的實力是可以實現上述理想的吧。
總之我敢,我同意,我認可,我愿意。
如果真誠可以拋棄無奈,
如果無暇可以不惹塵埃,
如果這樣可以坦然相愛,
那么,我愿意,
我愿意為了愛承受等待,
我愿意為了愛學會忍耐,
我愿意為了愛涂抹掉他們失望的色彩,
看那六月江畔滄桑的澎湃,
六月如火的花開。”
那時候,我們都因為這愛,多了幾分孩子氣和幾分異常堅定的執著任性,但是不得不承認,那段時光,我們愛得忘卻了世界,只記得彼此。
因為那時候,我們就是彼此的整個世界。
我們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
我們有過沖動,有過固執,但是我們也有理智。陸遠說得沒錯,我們的思維太過于理想化了,老師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和理解的,盡管她們對我們兩個關愛有加,但她們畢竟是老師,她們要考慮的太多,不是我們簡簡單單就能夠說服的。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冒這個險。
我們最終沒有施行這個計劃,將它扼殺在了搖籃之中。這件事,始終是我的一個心結。
我不喜歡暗無天日的隱藏,我想要我的感情光明正大,但是我們相遇的時間要求我們只能這樣相愛。
我不想要整日欺騙,欺騙我的朋友、老師和家人。但是我不得已的要這樣做,因為我愛了,我要承受這份愛背后的種種傷痛、種種壓力。
所以,這次決定了要隱瞞,就注定了這三年,我們都沒有機會和老師坦言相告。
我始終不知道,如果當初我們真的說了,會怎么樣,會天翻地覆,還是會皆大歡喜,好像都可能,又好像都不是。
我只知道,我們的路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了,無論是好是壞,此時的我,根本沒有絲毫改變和動搖的能力和辦法,所以,萬般無奈也只是枉然。
無論坦白還是隱瞞,這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語文課,講的是古典詩詞中的一些固定意向代表某種特殊的含義。沈老師就以一個“月”字開始講述。
而我,正失意著呢,巴巴的想念著“樓上”,還真像陳東說的,李白寫的那個“有人”,真和我有天涯淪落人之感啊。
而此時,沈老師偏偏在黑板上寫上了這個“月”字,讓我不得不再次想起我的“東岳”。
正徒然心酸時,老師念起了她所找的素材。她說,古詩中“月”的意象不用多講,大家都知道是思鄉的代名詞,這類詩詞也是數不勝數。所以她找了兩首現代詩,讓我們體會一下“月”這個意象在現代詩中的意思及應用。
隨后,她念了兩首現代詩,果真意境超美,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沈老師莞爾一笑,透露這詩是原創作品,我們一齊問老師作者是誰,老師笑而不答。我們都以為是沈老師自己呢,誰料老師竟說是“孩兒他爸”,場面立即混亂起來了。
我們班歷來是以氣氛活躍著稱的,尤以歷史課和語文課最有趣,特別是語文課,就是一群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和一個幽默健談的老師在一起,不活躍就怪了。
這種能八卦一下老師的機會,同學們才不會輕易放過呢。一群女生就起哄,問老師和一個大作家在一起生活是不是很有感啊。沈老師淡淡一笑,透著一股別樣的甜蜜,我知道,那洋溢的是相知與相愛。
那時候我和陸遠雖然沒有承認,但是知道我們關系不一般的人并不在少數,因為本來嘛,在學生中間,這種事情傳得最快了。
所以意料之內的,就有好幾個人也打趣我,安意,你以后是不是也和你家的那位過著這樣的生活啊?
我也輕輕地笑笑,沒有說話。
心想:梁思成曾對林徽因說:“人們都說‘老婆是別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而我卻要說‘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那么我于陸遠,是否也是如此呢。
而且我也想知道,以后我們的日子,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記得不久前,也同樣是語文課,沈老師講課的時候,問起我們在眾多詩詞中最喜歡哪一句,理由是什么。
由于我們班里,最偏愛于古典詩詞的就是我,老師理所當然的喊了我的名字。
“安意,你來說說。”
“啊?我啊?”我站起身來問著,雖然也知道被提問在所難免,但是作為第一個我還是感覺沒有想好措詞。
“嗯,你來帶個頭。”
“隨便說什么詩都可以嗎?”我問道。
“嗯,都可以。”
“我最喜歡的一句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整個《詩經》我幾乎都看過,最喜歡的還是這十六個字。這是一個男子在出戰前寫給妻子的詩。他無奈將要離去,卻不忘告訴他的愛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陪在心上人身邊,擁有至死不渝的愛戀。他就是想要牽著愛人的手,給她一生的承諾,一起走到世界的盡頭。”
在我們高二的時候,這首詩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人盡皆知。所以我說起這句詩的時候,估計在座除了沈老師,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當然也沒什么共鳴。其實我也是想說給沈老師聽的。因為我知道,聰明如她,自當明白。
隨后陸遠對我說,他在班里也被叫起,他也回答了同樣的一句。陸遠說,兩人同說十六個字,不知道沈老師是如何處理這個信息的,他看到他剛剛說到《詩經?邶風?擊鼓》的時候,沈老師便笑了。
他說,他不知道沈老師的笑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不會有事的,而且他一定會說的這句的,他不會管別人說什么。
因為我們知道,這句詩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想必從那天開始,沈老師也知道了它對我們的特別之處。
說起這句詩,還有一件事也讓我記憶猶新。
前陣子我和小唯一起照大頭貼,陸遠要走了四張最好看的,貼在了《思無邪》這本書中《邶風?擊鼓》那一頁上了。
提起這件事,恐怕要一直追溯的很遠了。
最開始,《人生若只如初見》《當時只道是尋常》《思無邪》這三本書我是在書店同時看到的,但因為家里已有一本《詩經》,所以只買了前兩本。
后來上語文課講《氓》這首詩,沈老師問我們可知道孔子對詩經的三字評價,無人應答。沈老師道:“思無邪”。
當時只有我的反應最激烈,大大的叫了一聲“啊”,因為突然明白了這本書的意蘊。只不過在再去找尋此書,卻已不見。心里便萬分悔恨無緣得此書。
一日我和陸遠約會,會面地點定在書店,他比我先到,便買下了這本書。當我知道他買了這本書的時候,高興得跟什么似的,便立即拆開包裝,最先看了這一首詩。
解析這首詩的文章寫得非常美。
開篇即問:“身為女子,如果有一個機會,你的愛人要給你誓言,你是希望他簡簡單單地說一句‘我愛你’,還是對你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呢?”
我看罷這一句便笑了,拿起書讓他看第一段。
他看罷,問我,你呢?
我沒有回答,接過書,再看下文。
第二段的第一句是:“多半是后者吧,若你確信他是你要的人。”
我又笑著將書遞給他,“你再往下看。”
他看完,擁我入懷。感動之情溢于言表。
不得不承認,原來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錯過這本書而遺憾了許久。那日看到書中的詮釋,看到了那樣的問題與答案,才曉得,原來真真是命中注定的。
注定我第一次要與此書擦肩而過,然后他再買到此書,填補了我的遺憾。并且也讓我在聽到了他對我說了這十六字的約定后,才讓我看到這本書這段文字,原來是讓我真真正正的懂得了承諾的含義。
我們之間,真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當然我也知道生活不是那么理想化的,不單單有琴棋書畫詩酒花,還會有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是我總堅信,我們能在其中找到屬于我們的那份幸福。
現在,我再翻開這本書的這一頁,我的大頭貼還牢固的貼在上面,那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無比燦爛,美麗得刺痛了我的眼,讓眼淚瞬間溢出眼眶,如春水,向東兀自流著。
周日下午,我依舊提早回學校,因為我們團支部需要換板報。
我剛到一會兒,團支部的另一位女成員也來了。
她是個很溫柔很隨和的女生,總是淡淡一笑,也不計較什么,難得的好脾氣,卻寫得一手好字,瀟灑大氣。
我一直喜歡和她合作,我設計,她寫字,另一位男生畫畫,我們三個,是不折不扣的“鐵三角”,分工明確,合作默契。
所以我和她就先干活了,畢竟早干早收工。我們倆個說干就干,不一會兒就以勾勒出個大概,并開始往里面填東西。但由于這次的主體內容是郭明玉負責找的,她不來,我們也不好私自做主。
等啊等,盼啊盼,郭明玉終于姍姍到場。我和她就跑過去問她。
誰知郭明玉一上來就開始埋怨這個女生,“上午不是讓你去想了嗎?你干嘛來著,干嘛不想?”
她只是諾諾的說時間緊迫,只想了一部分,還缺一點兒。郭明玉就說,剩下的就隨便找幾個名言警句寫上不就得了嗎。
我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譏笑道:“你說的倒輕巧,那你去干啊!就知道支使別人!”
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女生怎么就那么老實,就是因為她好欺負,郭明玉才這么囂張,才敢這樣欺負她,郭明玉怎么不敢這么支使我呢?還不是欺軟怕硬,看這個女生好說話就欺負她,我就是替她打抱不平。
再者,憑什么你就不干活,讓別人干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她憑什么這么拽?
本來我真沒打算和她計較,尋思都是同學,還在工作方面經常合作,弄那么不愉快不好,可是我一看她那個不可一世的樣子我就來氣,裝什么裝?
“你憑什么把最不好干的活都讓人家別人干啊?我們本來就很少讓你準備材料,你干嘛自己不干呢?”
之后的情節我不說大家也應該知道的,無非是劍拔弩張,大吵起來了。郭明玉解釋今天下午她很忙,忙著給班里挑選班服,所以沒有時間弄。這就是借口,這事又不是剛剛才通知她,下午沒時間,可以;那上午呢?昨天呢?根本就是不想干!
后來郭明玉就哭了,我越想心里越憋屈,我也哭了。我們兩個就一邊哭一邊辦板報。
在過一會兒陳東來了,看到他媳婦哭了,就問她怎么了怎么了,可是郭明玉就是搖搖頭說沒事。
我一看到陳東,想起上次誤會的那件事,我心里更是不得勁,就沖陳東喊道:“你媳婦是我弄哭的,怎么樣啊?你來揍我啊,揍我啊!”
陳東也沒吱聲,替郭明玉擦擦眼淚,轉身回座位了。
再后來到了大家調座位的時間了,同學們都各自搬著自己的一大堆書本到處走動。很自然就有人看到我和郭明玉都哭了,女生們都分別問我們兩個怎么了,哭什么,我倆誰也沒說。
后來問的人越來越多,陳東就大吼了一聲:“誰也不許勸,我他媽的看誰勸的!”
全班頓時安靜。
換完座位以后,許老師看出我哭過,就把我叫了出來問詢原因。
我坦言以告,并請求辭去團支部的工作,我實在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我退出了,對她對我都好。
許媽勸我留下,我還是拒絕了。許媽對我好,心疼我,這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如此違背我的心,我不想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這樣不利于團支部的和諧,也于團支部的工作無益。
許媽答應給我幾天時間讓我考慮,同時她要去和鐘書記商量,如果學生會能很好的給我鍛煉的機會,她就同意我離開團支部。
我知道,許媽是怕我受委屈。
后來,我果真離開了團支部,許媽才告訴我,放我走得原因是因為感觸我所說的一句話:我縱使卑賤,我亦不能搖尾乞憐。
本來我想著我如果能離開團支部,就能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但是世事并不由我做主。
事情過去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二的第八節自習課,那時候我還沒正式離開團支部,老師叫團支部成員都去辦公室查班會的材料,其他幾個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可我卻動也沒動。我本來真是不想去的,可是看到老師笑臉盈盈地叫我,我實在是不好意思不去,便穿上校服,起身要去。
誰料陳東突然來了一句:“不愿意去就別他媽的去。”
我本來都快走到門口了,聽到了這一句,我便立即轉身回到了座位,然后字正腔圓地回了他一句:“我他媽的還真就不樂意去。”反正大家都已經撕破臉了,還怕什么?還能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嗎?
團支部其他人又過來勸我去,我卻怎么也不肯去。
第九節,仍然自習。我傳紙條給陳東。
“陳東,都說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過冬的衣服,這次,我信了。”
“關于這兩天我所說的、我所做的,我沒有理由去解釋,也沒有顏面去解釋,我更知道我所做的,讓你傷心了,對不起,如果可以,忘記我這個不稱職的好哥兒們吧。——東”
我回:“沒關系,我懂。從我第一天和你成為兄弟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那么一天,那一天,你會因為郭而吼我,和我反目。我不怨你,也謝謝你曾經陪我走過的、或喜或悲的歲月,我會銘記于心。——意絕筆”
這絕筆的瞬間,那滾燙的液體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對不起。這是最后送哥兒們的三個字,但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和睦相處,這也是兄弟最后的愿望。”
那時候的我們,生個氣,鬧個矛盾,說個再見,就整得和真的似的,以為真就會老死不相往來。但其實我們都錯了,年少時的那些種種,從來就只是青春中的一點點小事。時過境遷以后,沒人還會放在心上。
誰能想到,此時我還是叫著他哥,還是偶爾相互問候,可他和郭明玉卻已經各安天涯。
然后我們兩個一起回憶那些陳年往事,然后笑著說自己那時候,有多么的可愛,多么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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