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奧瓦人的態度令我們為自身的安全擔憂,因此我們再次躺下睡覺時,決定天亮之前大家輪流站崗。奇奧瓦人發現我們實行了這一防范措施,大為惱火,對我們顯得更加不友好了。
天亮后,崗哨叫醒了我們。我們發現,奇奧瓦人又開始忙著搜尋阿帕奇人和夜里沒找到的兩個逃跑者了。最后他們終于找到了他倆的足跡,然后循跡而去,到了敵人把馬留下的地方。“好太陽”和溫內圖與看守都騎馬走了,但沒帶剩下的馬。得知這些后,唐古阿更是大為光火,他覺得,沒能早發現阿帕奇人的馬還有看守對他是多大的損失。塞姆神情狡黠地問我:
“您也許能猜到‘好太陽’和溫內圖為什么把剩下的馬都留下吧?”
“能,這一點都不難猜。”
“哦嗬,您這樣的一個‘青角’可不能自以為純粹靠碰就能碰到點子上,要回答我的問題,必須有經驗才行。”
“經驗我有。”
“您?經驗?我倒想知道知道您的經驗是從哪兒來的!也許您愿意告訴我?”
“怎么不愿意,我所說的經驗,是我從書里汲取來的。”
“又是您的書!也許有那么一次半次您讀的書派上了用場,可您不能因此就以為您可以用勺子舀著聰明吃下去。我馬上就能證明您什么也不懂,一星半點都不懂。好吧,為什么——那兩個逃跑的人為什么只帶上自己的馬,而把剩下的馬留下?”
“可能是為了這些俘虜。”
“啊!為什么呢?”
“因為這些人還會用得上他們的馬。”
“您這么想嗎?俘虜怎么會用馬呢?”
我并沒有因為他提問的方式而覺得受了傷害——他就是這樣。于是,我聽任他對我的質問。
“可能會出現兩種情況。”我解釋說:“要么‘好太陽’和溫內圖不久會帶一支人數足夠多的隊伍回來救俘虜,那他們干嘛要把馬先帶回去再帶來呢?要么奇奧瓦人不等阿帕奇人來就帶俘虜離開此地。如果俘虜要是能騎馬,他們的狀態會更輕松一些,押送他們也不太困難,他們就有可能在被送到奇奧瓦人的村子去的路上獲救。如果他們沒有了馬兩只能步行,就很容易讓奇奧瓦人想到,不如把俘虜就地處死,省得還要押送他們,那又累又無聊。”
“嗯,您想的確實不像您的臉看上去的那么蠢。但您忘了還有第三種情況,就是即使馬還在這兒,奇奧瓦人也會就地殺死俘虜。”
“不,這不可能。”
“不可能?先生,您怎么會把塞姆?霍肯斯認為極有可能的事情說成不可能呢?”
“因為這個塞姆?霍肯斯好像忘了有我在這兒。”
“啊,有您在這兒?真的嗎?您認為您面臨的是件非同小可、震驚世界的大事嗎?”
“不是,我只是想說,只要我在這兒,能替他們活動,他們就不會被殺。”
“不會被殺?您的價值可太大啦,嘿嘿嘿嘿!奇奧瓦人有兩百精兵,而您單槍匹馬一個‘青角’就能阻止他們做想做的事嗎?”
“但愿我不會單獨對付他們。”
“不會單獨對付他們?您還想把誰搭上?”
“您,塞姆,還有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我深信不疑,你們一定會全力反對這么一場大屠殺的。”
“原來如此!您信任我們!為此我感謝您,贏得如此的信任真是太值得了,我真為此感到自豪,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塞姆,我是認真的,我可不想把這件事變成鬧劇;既然事關這么多條性命,玩笑就不必再開了!”
他瞇著小眼睛譏諷地看著我。
“見鬼!您真是認真的?是啊,那我當然得換一副面孔了。您到底是怎么想這件事的,先生?我們不能指望其他人,也就是說我們四個人,可能要對付二百奇奧瓦人。您認為我們會有好結果嗎?”
“我不問結果,我就是不能容忍有我在場的情況下發生這樣一場殺戮。”
“可它照樣兒會發生,不同的只是您也一塊兒被干掉了,或許您是想仗著您的新名字‘老鐵手’?您以為您能用拳頭把二百個印第安戰士打倒嗎?”
“胡說!這又不是我自封的名字。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們四個人對付不了二百個人,但是非得動用武力不可嗎?用計往往會效果更好。”
“是嗎?這大概又是您讀來的吧?”
“是的。”
“真是的!您還真是讀書讀成了個聰明絕頂的家伙!我倒想什么時候也看您耍個花招兒——那時您會擺出一副什么樣的面孔呢?我告訴您,在這兒就算用盡了您的計謀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奇奧瓦人會做他們想做的事,才不會管咱們是威脅的面孔還是狡猾的面孔。”
“好吧!”我惱火地聲明。“我看我是不能指望你們了——既然如此,我只好獨自行動了。”
“天響,別干蠢事,先生!您什么也不能自己干,所有的事情您都得照我們的樣子辦。我決不是說我不愿意幫阿帕奇人一把,但是拿腦袋去撞厚墻,這從來就不是我的方式,墻終歸比腦袋硬。”
“而我也沒說我要讓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現在我們還根本不知道奇奧瓦人準備拿俘虜怎么辦,因此根本還用不著擔心,折磨自己。要是以后我們不得不行動,總是會有條出路的。”
他沉思著目視前方。
“可能,但謹慎的人不能指望這個,有可能的事總是不確定的。有一個問題咱們必須考慮到——如果他們要殺阿帕奇人,咱們怎么辦?”
“咱們不答應!”
“不答應——這等于什么都沒說!您說清楚點兒!”
“咱們提出異議。”
“這不會有用的。”
“那我就逼酋長按咱們的意思辦。”
“您怎么逼呢?”
“如果沒有別的辦法,我就制住他,把刀子頂在他胸脯上。”
“把他捅死嗎?”
“如果他們不聽我的——對。”
“見鬼,您真是個冒失鬼!”那小個子驚呼起來,“您果真敢做這種事情嗎?”
“我會干的,我向您擔保!”
“這真是——這真是——。”他頓住了,先是吃驚,而后擔憂的神情漸漸換成了另一種表情,最后他接著說:“這主意不壞!用刀子頂住酋長的喉嚨,這種形勢下,這可能是唯一能治他的辦法了。原來‘青角’也有所謂靈機一動的時候——咱們就這么辦!”
他還想接著說,但班克洛伏特走了過來,要我去干活兒。他是對的,只要還有可能在“好太陽”和溫內圖帶兵回來之前完成測量工作,我們就不能在這兒浪費哪怕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們馬不停蹄地直干到中午,這時塞姆走到我身邊嘟囔道:
“很遺憾我得打擾您一下,先生,奇奧瓦人像是要對俘虜做出點什么事來。”
“做出點什么事?這太不明確了,您不知道是什么嗎?”
“我猜,他要把他們送上刑柱處死,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什么時候?以后還是很快?”
“當然是很快,要不我也不會現在來找您。他們已經做了準備,我由此推斷,阿帕奇人馬上就要受刑。”
“酋長在哪兒?”
“和他的戰士在一塊兒。”
“那我們必須把他從他們那兒引開,您能辦到這事兒嗎,塞姆?”
“能,可是用什么方式呢?”
我回頭觀察了一下,奇奧瓦人也已經不在昨天我們宿營的地方了,他們隨著我們工作的進程,在草原上一片小樹林的邊上扎下了營。拉特勒及其手下在他們那邊,塞姆?霍肯斯為了盯住他們,一直在附近轉悠,而斯通和帕克在我們這邊坐著。在紅種人和我此刻站的位置之間有一叢灌木,對實施我的計劃正合適,因為有它擋著,奇奧瓦人看不見我們這里在干些什么,于是我向塞姆建議:
“您就跟他說,我有事要告訴他,但又不能放下工作,這樣他就會來的。”
“但愿。他如果帶幾個人一塊兒來呢?”
“我把他們交給您、斯通和帕克。酋長由我處置,準備好捆他們的皮帶!事情于得要利落,但要保持安靜。”
“好吧!我不知道您的打算好不好,可既然我沒想出更好的來,那就聽您的吧。我們豁出去了,但我還不想死,我想這一關我們會闖過去的,嘿嘿嘿嘿!”
他用他那慣用的方式悄沒聲兒地笑著走了。我的伙伴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干活,卻沒聽見我們的談話。我認為告訴他們我要干些什么是多余的,我深信,他們一定會阻撓我實施我的計劃。對他們來說,他們的性命比被俘的阿帕奇人更重要。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行為要冒多大的險,我能把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牽扯到我惹出來的危險之中,而不事先告訴他們嗎?不行,于是我問他們是不是我不該把他們扯到這場賭博之中,而他們的回答正像我所預料的:
“您怎么能這么想,先生!”迪克?斯通生氣地嚷道。“您以為我們是那種對患難之中伙伴棄之不顧的無賴嗎?您打算干的事,正經是牛仔該干的,我們當然會興高采烈地加入,不是嗎,老威爾?”
“是的。”帕克點點頭。“我倒要看看咱們四個人是不是對付得了二百個印第安人。我早就盼著看他們吼著沖上來,可又不敢拿我們怎么樣的場面了!”
我繼續工作,并不回頭看。過了一陣,斯通叫我:
“準備好,先生!他們來了。”
我轉過身,塞姆和唐古阿來了,還有三個印第安人同來。
“每人一個,”我說。“我對付酋長。要掐住他們的喉嚨,讓他們沒法兒喊。等我先動手,不要提前!”
我緩步走向唐古阿,斯通和帕克跟著我。雙方相遇時所站的地方,恰好被那叢灌木擋住,不會被其余的奇奧瓦人看見。唐古阿滿臉怒色,沖我抱怨道:“這個被稱為‘老鐵手’的白人竟然讓人去叫唐古阿——難道你忘了他是奇奧瓦人的酋長嗎?”
“沒忘。”
“那你應該去他那兒,而不是讓他來你這兒。不過,既然你剛來,還得學習怎么和酋長打交道,唐古阿這回就原諒你這個錯誤。你要說什么?講得簡短一點兒,因為酋長沒時間!”
“你有什么緊要的事情嗎?”
“我們要讓那些阿帕奇狗鬼哭狼嚎!”
“什么時候?”
“現在。”
“為什么這么急?我還以為你們要把俘虜當人質帶回你們的村子去,在那兒當著你們的妻子兒女的面,再把他們綁到刑柱上去。”
“我們本來是這么想的,但現在我們要行軍打仗,他們礙手礙腳的,因此他們今天就得送命。”
“我請你不要這樣做!”
“沒有你請求的份兒!”他沖我叫道。
“你就不能像我同你說話一樣客氣嗎?”我鎮靜地問。“我只不過是說出了一個請求。如果我想命令你,你倒也許有理由對我這么粗暴。”
“唐古阿不聽你們的,不管是命令還是請求。他是不會為任何一個白人改變他的決定的。”
“也許會的!你們有權殺死俘虜嗎?我不需要你的回答,因為我知道你會怎么說;我也不想同你爭吵,但讓一個人速死和把他慢慢地折磨死是不同的。我們在這兒,就不能發生這樣的事。”
這下,他挺了挺身子輕蔑地回答:“不能發生?你以為你是誰!你反對唐古阿,這就像是一只賴蛤螟要反抗大巖山的熊。俘虜是我們的財產,酋長想拿他們怎么樣,就拿他們怎么樣。”
“靠了我們的幫助,他們才落到你們手里,因此我們對他們有同樣的權利。我們想讓他們活著。”
“你愛想什么就想什么吧!”
他向我吐口水,轉身要走,這時我的拳頭已到了,他仆倒在地;但他腦殼很硬,沒有完全暈倒,還想爬起來,因此我得彎下腰,準備再給他一拳,一時也就不能顧到其他人了。我給了他第二下,直起身后,看見塞姆正跪在一個紅種人身上,掐著他的脖子,斯通和帕克也把另外一個摔倒了,第三個大叫著逃跑了。我趕到塞姆那兒去幫忙,等我們把那個奇奧瓦人綁上后,迪克和威爾也把第二個制服了。
“你們干得不夠機靈。”我說。“怎么讓那第三個跑了?”
“因為我想抓的人也正是斯通想對付的那個。”帕克回答。“就這么著晚了兩秒種,但是這點時間已經足夠那個家伙逃跑了。”
“沒關系,”塞姆?霍肯斯安慰道。“這只會使舞會早些開場,我們用不著為此打破頭。兩分鐘之后奇奧瓦人就會來的,我們得在他們和我們之間留出一塊開闊地來!”
我們也把酋長迅速綁了起來,測繪員目瞪口呆,驚駭地看著我們干的一切,總工程師向我們跳過來,驚慌地喊道:“你們這些人想干什么?印第安人對你們干什么了?這下我們都死定了!”
“先生,您要是還不趕快跟我們站在一邊兒,那您可就真是死定了。”塞姆說。“快把您的人叫過來跟我們走!我們會保護你們的。”
“你們保護我們?可是……”
“閉嘴!”那小個子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如果您不贊成我們,您就完了,快點兒!”
我們揪起綁著的三個印第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們弄到開闊的草原地帶。我們在那兒停住,把他們放下,班克洛伏特和另外三個測繪員隨后也趕到了。我們選了現在這個地方,因為在開闊地上比在一個受遮蔽的地方更安全。
“如果紅種人來了,誰跟他們交涉——也許我來吧?”我問。
“不,先生。”塞姆果斷地說。“我來干這個,您還不太懂半是印第安語半是英語的洋經幫英語;但您得在必要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裝出要捅酋長的樣子!”
話音剛落,只聽奇奧瓦人那里一片怒吼,不一會兒,他們就出現在我們剛才用作掩護的灌木叢旁。他們繞過灌木叢向我們沖來,但由于有人腿快有人腿慢,他們不是一大群,而是單個兒的一路跑來,這對我們很有利,因為擁在一起的一群不大容易阻擋。
塞姆?霍肯斯迎著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伸出雙臂做出讓他們停止的手勢。只聽他向他們喊了些什么,但聽不懂,開始也沒有即刻達到效果;但在他又喊了一遍之后,只見最前面的奇奧瓦人站住了,后面的也跟著停下來。塞姆對他們說著,并一再指我們,我立即命斯通和帕克把酋長架起來,并揮舞我的刀子對他做出威脅的樣子,只聽奇奧瓦人中發出一陣驚叫。
塞姆還在跟他們說著什么,接著,一個印第安人離開隊伍,同那小個子一起邁著莊重的步子向我們緩緩走來——他是副酋長。到了我們面前,塞拇指著我們的三個俘虜說:
“你瞧,你從我這兒聽到的都是真話,他們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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