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寡婦吧

　　第二天柳藍下班回來，她就朝我抱怨：“他們家的規矩可真多，而且呆板得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干什么都要規規矩矩的。還有他家的那個小少爺，真是調皮死了，一看就知道是慣壞了，要是在我們村里，我早就給他一巴掌，這樣的孩子，真沒教養。”

　　我安穩她：“大戶人家都這樣，習慣了就好。你第一次去自然有些不適，時間長了就好了，像我拉洋車，一開始不也累死累活，一天下來骨頭像散了架嘛，現在不也習慣了。”

　　“好吧，我聽你的，不過那個小少爺真是太過分了，還揪我的頭發，揪掉了好幾根。”柳藍氣鼓鼓地嘮叨。

　　我說：“你就忍忍吧，我們是去掙錢的，又不是去享受的。”

　　“嗯。不過他們家的大小姐人真好，不僅善良，而且長得又漂亮，沒事的時候她還和我聊天來著。她的年齡和我差不多，看得出，她很喜歡我，一點看不起的意思都沒有。不像其他人，把我支來支去的，也不給個好臉看。我聽其他人說，那位大小姐曾留過洋，到外國念過書，并且會說外國話。她還當著我的面說了一句，可我一點都不明白她說了什么。她告訴我那是我很漂亮的意思。而我只會站在那傻笑。”頓了頓，柳藍又說，“我猜她一定去過上海，她連外國都去過，不可能沒去過上海。我還在她的臥室里看到了一張相片，那是我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的，她就站在大海面前，拍得那張照片。”

　　我說：“想不到你僅去了一天，李家的人就都見到了。”

　　“是一個下人帶我一個一個的認識的。不過，除了那位大小姐正常以外，他們家上上下下沒幾個正常的，就說李老板吧，一天都不在家，晚上回來就罵人，脾氣暴躁的很，稍有不順心的，就要把人罵得狗血噴頭。而且他還有個惡習，見不得人弄白色的東西，說白色不景氣，晦氣，因此他家里里里外外所有的東西沒有一件白色的，就連吃飯用的碗碟，也不用白色的。還有他家里的那位大太太，整天關在房間里不出來，說是吃齋念佛，連吃飯也讓人送進去，全是青菜，一點葷腥不沾。”

　　我說：“要不明天你別去了，我能養活的了你。”

　　柳藍說：“我還是去吧，雖說受些氣，但至少能賺的銀兩。你在外面拉洋車也不容易。”

　　一日我抽時間去了一趟賴子家，手里拎著兩包果子，準備去看看他媳婦。要不是他媳婦燙著腳，失了工作，賴子好心把那份工作給了柳藍，說不定柳藍會很長時間在家呆下去。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去拜訪一下。

　　賴子家的地址他給我說過。據他說，他祖上就在這座城市里扎根，他的曾祖父還曾在縣衙里某過一官半職，可后來家道中落，到了他這一輩，只能給人拉洋車了。他爹，前年的時候，無緣無故地死掉了。他告訴我，他爹早晨出門去探親，還健健康康的，可晚上回來的時候，就已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據他爹臨死前說，他是走在道路上，毫無征兆的，一個子彈飛來，打中了胸部，幸好遇到一個認識他的人，這才把他背了回來，死在了家中。否側，賴子他爹肯定要暴尸荒野了。那年頭，死個人就像現在去醫院看病一樣，家常便飯。

　　我七拐八轉的，終于找到了賴子的家。一件破舊不堪的老宅子。我敲門，敲了很長時間，門才打開。來開門的應該是賴子的老婆，一個長相很平庸的婦人，左腳懸空著，只用另一只腳觸地。她問我找誰？我說我叫馬武。聽我這樣說，她就笑了，忙著招呼我進屋坐。

　　她說：“我聽賴子說起過你，你和他一起拉洋車。”我呵呵地賠笑。

　　到了屋里，我找了一個板凳坐下，抬頭打量他們家。屋里的家具很簡單，大多都是以前的了。屋里光線有點暗，一開始我很不適應，過了很長時間，才覺得舒服。

　　“賴子還沒回家嗎？”我問。

　　“早就回來了，又上街買菜去了，應該快回來了。”說著，她要起身去給我倒水。我忙說：“不用不用，我在家里喝過了，不渴。”

　　但她還是抬著一只腳，給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

　　“我來是來謝謝你們的，要不是賴子哥，我們家柳藍還找不到工作。”我說。

　　“沒事，這都是應該的。”她說。

　　我看看她那只左腳，還腫的厲害，估計十天半個月還好不了。

　　我說：“趕明兒等你腳好了，我再讓柳藍回來，你好去工作。”

　　“不了。等我腳好了，我就去我表妹那里，他們開了一家裁縫店，現在正缺人手，都催了好幾次了，讓我過去幫忙。”她說。

　　我想這真是兩全其美。

　　那個時候，里屋突然傳來哭聲，隨后，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便流著眼淚出來。她應該是賴子的女兒，我聽賴子說過，她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的確，他們的女兒非常可愛，尤其那雙眼睛，咕嚕咕嚕的流著眼淚，很是楚楚動人，長大了想必肯定是個美人兒。

　　賴子的老婆急忙把她叫過來，問她怎么了。那小女孩眼淚汪汪地說：“有大灰狼要吃我，他還搶我的鞋子。”

　　“哪有什么大灰狼，有媽媽在，不怕。”賴子的老婆又看向我，說，“小美，快去叫叔叔。”

　　無疑小美是他們女兒的名字。只見小美睜大著雙目看著我，過了很長時間，才甜甜地開口說：“叔叔。”

　　幸好我有準備，知道賴子有個小女兒，在來時經過商店的時候，進去買了一些糖果。我從兜里掏出來，遞到她的手里，她沒有馬上接，而是斜著腦袋瞧她的媽媽，知道媽媽不會責備她，這才伸出小手一把抓起了糖果，然后又天真可愛地說：“謝謝叔叔。”

　　我又坐了半天，左等右等，還不見賴子回來。想到家里還有些事，于是起身告辭。賴子老婆極力挽留，讓我再等一會，說賴子肯定又去喝兩口了，否側不可能這么長時間不回來。

　　我起身離開，賴子老婆讓我把那兩包果子帶上。我當然不會同意。推脫了半天，見我執意不會拿走，她也就收下了。

　　經過偏房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一個老人來，頭發花白，癡癡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盯著門框。來時沒有注意，那時猛然看到，不免嚇了一跳。

　　“那是我娘。”賴子的老婆對我說。一旁的小美拉著媽媽的手，看著老人，大聲喊：“奶奶，奶奶。”可老人毫無反應，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門框。

　　“好幾年前就傻了。”賴子的老婆說，“自從賴子他爹死后，就這樣了。”

　　我回到家，柳藍還沒有回來。我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突然感到渾身難受，我知道，這是煙癮犯了。前段時間，家里窮，日子過得拮據，我戒掉了吸煙。我是這么對柳藍說的。其實還是抽，只是抽得少，有時一連幾天不抽一根。后來隨著家里有了點錢，柳藍也有了工作，抽煙也就比以前多了。但我沒有告訴柳藍，我還一直對她說，我戒煙了。我都是在外面偷偷地吸，衣服上了有了濃烈的煙味，柳藍察覺出來，問我是怎么回事，我就說，那是別人傳染給我的，一天拉那么多客人，有那么多客人抽煙，這很正常。柳藍信以為真，也就不再追究了。

　　我也曾想徹底把煙戒了，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就像賴子說戒酒一樣，用他的話說，不知在他老婆面前發了多少次毒誓，可到頭來還是沒能戒掉。

　　我出了家門，直奔李寡婦那里去。我們拉洋車的買煙，都到李寡婦那里。李寡婦那時三十歲，早年死了丈夫，自已獨自一人開了一間小商店，生意紅火的不得了。這全都得益于李寡婦本人，誰都知道李寡婦風騷得很，本身長的就一張狐貍精的臉，又會穿著打扮，整天渾身上下弄得香噴噴，哪個男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她兩眼，這樣一來生意自然好了。

　　可在那樣一個年代，一個婦道人家想獨自撐起一件商店，這是不可能的，誰都知道李寡婦雖然是寡婦，但身后的男人不知道有幾個。

　　我第一次到李寡婦那里買煙，她就對我很有好感。我想這都源于我的長相，無論是擱在那時，還是現在，我都可屬小白臉型的。那次李寡婦就一直看我，用她那雙風情萬種的眸子，頻頻朝我拋媚眼。后來一來二去熟悉了，她會和我打情罵俏，說些很葷的笑話。她的聲音真甜的發膩，而且嗲得令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