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第十三章（A）

　　《你我三十》

　　－－致你我終將遺落的夢想

　　第十三章

　　如果我可以，我會像您一樣無所保留，竭盡全力地滿足您心中的愿望，您想要什么，盡管像個小孩子一樣來問我，來向我索取，不必要用乞求的姿態，不必要在乎是否給我添加麻煩，不必要覺得是我的累贅，我能給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像我小時候直接張嘴向您索要那樣，不必在乎您的感受或者拮據，您能給我，而且毫無保留，您不能給，也竭盡全力，因為您是我的父親。

　　可是，也許您現在最想要的，是我回到您身邊，我們生活在一起，一起看新聞，一起聊天飲酒，陪你度過生命中最后的光陰。

　　我給不了，不知怎樣給。上天注定我倆的情義不能公平，我永遠永遠是欠您的，一生一世都無法報答。誰讓您是我的父親。

　　也許，也許三十年后我有能力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再接您來北京與我居住，朝暮相處，您是否能待？真可謂有人說過，樹欲止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告訴我，告訴我我應該如何面對。

　　他在酒吧外面下車，深夜風聲凜冽，寒冷刺骨，酒吧外面的樹木留不下一張葉片，毫無保留，光禿禿地在冷風里打顫，他突然覺得心痛。他裹緊圍巾，有人從酒吧遮蓋著厚厚棉被的門里擠出來，嘴里哈著熱氣，眼神如同這寒冬的夜晚一樣充滿憂郁，卻目光清醒。這里很少有喝醉酒的人，來這里的人大都是一些知識白領或者大學生，擁有夢想又熱愛藍調音樂的正壯青年，相對來說是比較規矩中正。酒吧的外面很普通，斑駁的墻面有幾外用英文噴漆的涂鴉，顯得寂廖。火磚砌成的房子沒有涂刷，只有三層高樓，在周圍林立的高樓大夏間顯得突兀。這附近有很多出租的房屋，相對這北京的繁華地帶是便宜實惠的地方，租房子的大部分是剛畢業工作的大學生，懷著對未來的憧憬，抱著青春的激情，也不覺得艱苦，有時甚能從中吸收到源源不斷的動力。或許酒吧是因此而選擇這樣的風格，他們大多聘請的是學校里有一些名氣的樂隊或歌手，沒有老江湖的那些藝人的那種世故老成，所以酒吧顯得青澀又帶著顧客想要和那種別樣的寧靜，簡單而恰到好處。

　　他推開門，里面很暖和，他把圍巾和外套解下來，已經很晚，卻依舊有很多人，他知道今晚過節，而他們都是一些北漂而無家可歸的人，突然想起剛到北京的第一天晚上，輾轉整個北京城，最后還是回到北京西站尋找同樣的眼神和同樣迷茫不知所向的外地旅客，那樣慰藉的能量超勝過一切。而今晚，他同樣慶幸找到溫暖的歸宿。

　　他點了啤酒在角落里坐下，就著幽靜的燈光酒啤酒，舞臺里的樂隊主唱披著縫松的爆炸頭，個子不高，站在樹立的麥克風前閉著眼睛在唱歌，動情溫柔的英文歌曲能撫慰他的靈魂。他喜歡一些英文歌，中文歌他只喜歡聽老歌，八、九十年代的那種，有時候或者聽年代更老的歌，他覺得現在的中文歌曲很浮躁，而且很討厭電視節目里一個接一個如同雨后春筍一樣模仿的音樂選秀節目，他不清楚是社會變了，還是他跟不上社會潮流的節奏。

　　或者是我老了。他承認他的心態開始變老，或者不能接受更多的新鮮事物。一個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退幕，九十年代的人已經開始在這個社會里應聘工作，他漸漸覺得自己可悲，一無所有，自己像根木頭一樣任由渾濁的江水帶著，顛顛簸簸地向前奔去。無能為力，現實本是無能為力，不能一手遮天，即使是循序漸進也無法達到自己夢想的高度。他的心氣太高，從小一直如此，坐在老家門前的泥坡上，就想飛過那萬重大山。談何容易。

　　今晚酒吧通宵營業，那些不回家的人可以在這里度過慢長的夜晚。他只坐在那里喝酒和發呆，有時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這個環境讓他覺得自在。他在微光中展開手心，靜靜地細數掌心的紋路，他不迷信，也沒有信仰，他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他抵制那些因為迷信而刻意的改變，但是他手上有一道紋，是刻意搭上去的，不過現在看上去只是依稀可見，父親給他搭過一座橋，橋消失了，他也回不去。

　　有時候他自己問自己，為什么不回離家近一點的城市，為什么要來北京，北京與你非親非故，你為何要來？他想不出答案，也許是向往，是追求，是一個夢，是從小做的一個遠離家鄉的夢，但是現在卻不清楚其中的意義是什么。注定的事，卻不在自己的撐控之內，如果他硬是要回成都，在成都工作，生活，恐怕他的心依然在這個遙遠而寒冷的北方城市里漂泊，心是自由的，他隨心所去，便是一種自私，沒有擔當。而這日子重重復復，沒有收獲，還把自己迷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把煙頭摁滅，他決定利用這個美好的夜晚仔細考量他的未來和以后要走的路，再如此坐以待斃，遲早會死得難看。

　　在臨近十二點的時候，他手機收到一條語音短信。

　　遲來的最后祝福，節日快樂！

　　是Z.N的手機號碼，在和這個女人確定電話往來之后，他們每天都會有聯系，要么直接打電話，要么就是發語音短信息，交流不間斷，但是依然還是遵守著他們之間既定的規則，雖然話語有時也有淡淡的關懷曖昧，然而出于并沒有提出見面或者試圖詢問對方姓名住址的情況，這種關懷曖昧也很難具體劃分。收到她的語音信息，他是開心的，聽到她的沙啞清甜的聲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我以為你忘記了，怎么，睡不著嗎？他歡快地回復語音信息給她。

　　還有一點，這個懶女人，只發語音信息和接收語音信息，是他們之間議定的規則，為了防止他們之間有曖昧過份的關系進行，絕然禁止使用文字信息，她說中國文字博大精深，每個字都會有不同的含義解釋，而在一種無聲的字面里很容易使人理解錯誤。但他覺得，這是她的借口，她絕對是一個懶得動手按鍵盤的女人。

　　是啊，差點把你給忘了，睡不著，你還在上網嗎？聽到旁邊有音樂的聲音。她回復說。

　　我還在酒吧。他回復她。

　　你去酒吧啦，這么晚一個人去酒吧嗎，有什么事，怎么突然去哪種地方？

　　這個酒吧環境很特別，不像你想像那種混雜的地方，有輕輕美妙的音樂，里面的人都很自覺，很安靜，這種感覺很妙。

　　隔了很久，她沒有回復信息給他。

　　他又回了一條語音信息給她，你不是問我，我的夢想是什么嗎，我這幾天想很久，發現以前說的夢想不具體，現在我發現自己很想自己擁有這樣一間酒吧，這是不是夢想？

　　他看著手機屏幕，等待她的回復。

　　你覺得呢？如果你非常渴求，那就是一個夢想吧，但如果只是你一時興起，覺是好玩而且可以賺到錢，你有沒有一種要堅持，不管遭遇什么問題都要把它實現的強烈愿望？一個人的夢想有很多種，當你突然看到一個人，發現他很優秀，事業很成功，你夢想成為他，也是一種夢想，當你哪天又接觸到其他領域的東西，你又夢想做成那個領域的佼佼者，人的一生很短暫，你能做得了多少？到最后一事無成的時候，你突然仿佛如夢般醒悟過來，反問自己，我當初的夢想是什么？

　　那我應該怎么辦，Z.N小姐？他覺得她在掃他的興，但她說的又不無道理。

　　你的設計，你的服裝設計王國，你曾經花了多少時間設計這個未來，你真打算就如此放棄下來？她語音問他。

　　服裝設計師？大學畢業之前我曾經多么渴望的夢想，可是，小時候我還夢想當科學家。她狡辯地回復說。

　　你是在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