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塞姆站起來,裝做要去撿柴的樣子,走進一邊的灌木叢,迪克?斯通則走進另一邊的灌木。這下我們可以確定那兩個探子已經溜走了。此時,塞姆把兩只手攏在嘴邊,學了三聲牛蛙叫,這是讓奇奧瓦人前來的信號。我們是在水邊,因此學牛蛙叫不會引人注意。隨后,為了向我們報告敵人大隊人馬的到來,塞姆又潛到他的老位置上去候著了。
離塞姆學牛蛙叫還不到兩分鐘,奇奧瓦人就來了,一個緊挨著一個排成一長隊,有二百人。他們沒有等在樹林里,為了迅速依信號而動,已經到了溪邊,隨后跳了過來。像一條長蛇一樣,他們在我們身后的陰影里貼著地面向半島移動。他們的行動是那么熟練和迅速,頂多三分鐘的工夫,連最后一個人都從我們身邊過去了。
現在我們就等著塞姆了。他來了,向我們低聲道:
“他們近了,而且我聽到他們又是從兩邊摸過來的。別再添柴了!要保證在滅火的時候只有一小堆還燒著,讓印第安人馬上又可以把火點燃。”
我們把剩下的柴在火邊高高堆起來,這樣火光就不會投遠,我們離開時就不會過早暴露。干完這一切之后,我們中的每個人就都得或多或少地演演戲了,明知有五十個阿帕奇人近在咫尺,但卻不能表現出這一點。接下來的一刻非常關鍵:我們設想的是他們一直等到認為我們睡著了之后,但他們要是提前就向我們發動進攻呢?那樣,我們雖然有二百個奇奧瓦人做幫手,可也不能避免一場血戰,我們之中會有人喪命的。決斷的時刻到了,而我是那么平靜——我早知道會是這樣——就像只不過是要下一盤象棋或者打一局多米諾牌一樣。觀察別人的表現真是有意思。拉特勒趴在地上,假裝睡著了。極度的恐懼已經像冰冷的手一樣攫住了他。他那些“有名的牛仔”都臉色煞白,面面相覷。他們只會斷斷續續地蹦出幾個字來,可還得參加我們的談話。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兒,就仿佛全世界都沒有一個阿帕奇人。塞姆?霍肯斯一個接一個地講著笑話,而我則被逗得大笑不止。
這個樣子過了半個小時之后,我們確信,直到我們入睡后阿帕奇人才會發動偷襲,否則他們早就動手了。火已經很小,我認為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我打了幾個哈欠,伸伸懶腰。
“我困了,想睡覺,您不困嗎,塞姆?霍肯斯?”
“我沒意見,我也想睡了,”他回答說。“火滅了,晚安!”
“晚安!”斯通和帕克也說。于是我們就盡量地遠離營火,躺下來。
火苗越來越小,最后完全熄滅了,只有余燼還亮著,但它的光由于有四周堆起來的柴擋著,并不能照到我們。我們全都躺在黑暗之中。現在該是悄悄脫身的時候了。我抓起我的槍,慢慢地挪開。塞姆在我邊上,其他人在后面跟著。如果他們中有人弄出了一點聲響,我就在經過一匹馬的時候來回扯它,讓它蹄子踏起地來——這應該能蓋住任何可能暴露我們的聲音了。所有人都順利到了奇奧瓦人那里,他們已經像伺機而動的豹子一樣等在那里了。
“塞姆,”我耳語道,“如果真要放過那兩個首領,咱們就決不能讓一個奇奧瓦人去碰他們,您同意嗎?”
“同意。”
“我負責溫內圖,您和斯通、帕克去進攻‘好太陽’。”
“您一個,而我們三個人才一個?這樣考慮不對,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這考慮是對的。我用我的拳頭很快就可以制服溫內圖。可你們得三個人一起,以保證他父親不會反抗,如果他有時間和余地自衛的話,他就很可能會受傷甚至死掉。”
“好吧,您說得有理!但為了不讓奇奧瓦人搶先,咱們得先行一步,來!”
我們又向火邊靠近了好多步,緊張地等著阿帕奇人發出表示戰斗的吶喊聲。他們不吶喊是不會發起進攻的。首領用一聲喊發出戰斗信號,這是他們的習慣,而后其他人也會聲音盡可能大地呼應,這種大喊大叫能讓遭進攻的一方喪失反抗的勇氣。大多數部落的喊法可以這樣模仿:用盡可能高的假聲發出長長的“Hiiiiii-iiih”聲,與此同時用手快速連續地平著拍打嘴唇,聽起來像是顛立曰。
奇奧瓦人也像我們一樣緊張。他們每個人都想沖鋒在前,于是就向前擠,把我們擠得越來越靠前了。這對我們可能是很危險的,因為我們離阿帕奇人太近了。所以我就希望他們趕快發起攻擊。
這個愿望最后終于實現了。剛才提到的“Hiiiiiiiiih”聲響起來了,這聲音是那么尖銳而具有穿透性,我的骨髓簡直都要被穿透了。接著是一陣狂呼高叫,聲音可怕至極,就像是成千上萬個魔鬼發出來的。我們聽到了踩在柔軟的地面上的迅疾的腳步聲、跳躍的聲音,然后,突然之間,一切又都歸于沉寂了,靜得簡直聽得見螞蟻走路的聲音。終于,“好太陽”短促地喊了一聲“KO!”
這個詞的意思,我后來才知道,是“火”,也就是“生火”。我們那堆火的余燼還在燃著,旁邊堆著的細枝,很容易點燃。阿帕奇人迅速執行了命令,從柴堆上撿枝子添到閃爍的余燼上。不過短短的幾秒鐘,火堆就重新舔起了高高的火苗,火堆周圍則都被照亮了。
“好太陽”和溫內圖并肩站著,發現我們已經走了之后,驚奇不已的阿帕奇戰士們很快就圍著他倆站成了一圈。
“噢,噢,噢!”他們驚訝地喊著。
溫內圖這時雖然還很年輕,但已顯出了他日后常常為我所欽佩的審慎。他自忖,我們一定還在附近,他那些站在火邊、被火光照亮的戰士處境很不利,因為對我們的槍來說,他們都是好靶子。于是他喊道:
“塔提沙,塔提沙!”
這意思是——我那時當然還不知道——“快走!”,他自己也已準備跳開,可我比他快了一步。四五步之間我已到了他周圍的戰士那里。我將左右擋住我去路的阿帕奇人一一扔到一邊,突破了防線,霍肯斯、斯通和帕克緊跟著我。溫內圖大聲下達撤退的命令并準備跳走時,我已出現在他面前。良久,我們彼此注視著對方的面孔。他的手閃電般地伸向腰帶拔刀,但我的拳頭已打在他的太陽穴上了。他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與此同時,我看見塞姆、迪克和威爾他們也已抓住了他父親。
阿帕奇人憤怒地吶喊著,可他們的吶喊聲被奇奧瓦人可怕的咆哮聲蓋住了——他們這時也撲向了敵人。
我突破了阿帕奇人的圈子,置身于擠成一團、扭打起來的人群中。兩百個奇奧瓦人對付五十個阿帕奇人,也就是四對一!“好太陽”的戰士們竭盡全力反抗著。我首先要盡力防止他們中的很多人接近我,因此得像個陀螺似的轉來轉去;而且我只用拳頭,因為我不想打傷或者打死什么人。我打倒了四五個之后,突然覺得輕松了不少,從整體上看,反抗也不那么激烈了——我們遭到“襲擊”之后五分鐘,戰斗就結束了,才五分鐘!但對這樣一場赤膊戰來說,這卻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好太陽”五花大綁地躺在地上,旁邊是失去知覺的溫內圖,他也被綁起來了。沒有一個阿帕奇人逃掉,大概主要是因為,這些勇敢的戰士決不想在他們的兩個首領被俘虜的情況下將其撇下,自己逃跑。他們中的很多人受傷了,奇奧瓦人也有一部分受傷;遺憾的是我們的印第安盟友死了三個,阿帕奇人死了五個。這當然不是我們的本意所在,但阿帕奇人的激烈反抗使奇奧瓦人斷然使用了武器。
把降伏的“敵人”都綁起來了。奇奧瓦人的傷員從他們的人那兒獲得了幫助,我們白人就忙著去檢查受傷的阿帕奇人,替他們包扎。當然,我們不只是看到了陰郁的面孔,甚至還遭到了一些人的反抗。他們太驕傲了,寧愿讓他們的傷口流血,也不愿意接受敵人的服務。我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安,因為他們的傷都很輕。
這項工作完成之后,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俘虜該怎么度過這一夜。我想讓他們盡可能地好受一些。可這時唐古阿沖我說了:
“這些狗不歸你們,歸我們,只有我才有權決定該拿他們怎么辦!”
“那么——怎么辦呢?”我問他。
“在回到我們的村子之前,我們會讓他們活著。但我們還要去突襲他們的村子,而到那以前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所以不會讓他們拖累我們太久的——他們都要上刑柱!”
“所有人嗎?”
“所有人!”
“這我不相信。”
“為什么?”
“因為你剛才犯了個錯誤。”
“什么時候?”
“就是你說阿帕奇人歸你們的時候。這不對。”
“這是對的!”
“不對。按照草原上的規矩,俘虜歸制伏了他的人。所以把你們制伏的阿帕奇人帶走吧,我不反對。但我們抓住的人歸我們。”
“呸,呸!你說得倒聰明!那你們也想留著‘好太陽’和溫內圖吧?”
“當然。”
“如果唐古阿不把他們給你們呢?”
“你會把他們給我們的。”
他說的話充滿敵意,我則平靜而肯定地回答他。于是他拔出刀子,猛地把它插在地上,只剩刀柄還露在外面。他目光灼灼,威脅地看著我。
“你們只要敢拿一只手碰一碰哪個阿帕奇人,你們的身體就會像插著刀子的地方這樣。這是唐古阿說的,不容更改!”
他是認真的。要不是塞姆?霍肯斯那么聰明,向我投來警告的目光,提醒我鎮靜謹慎,我就會向他表明,我才不會讓他給嚇住。既然如此,我還是沉默為好。
被縛的阿帕奇人都躺在火邊,最簡單的莫過于就讓他們這么躺著,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守他們。但唐古阿想向我顯示,他確實把他們視作他的財產,可以對他們隨意處置,他下令把他們都綁到附近的樹上去。
命令被執行了,動作可稱不上和氣。奇奧瓦人顯得毫無憐憫之心,想方設法讓阿帕奇人受罪。但阿帕奇人全都臉不變色。數酋長和他的兒子受到的對待最粗暴,他們被綁得那么緊,血幾乎都要從勒得腫起來的肉里迸出來了。
就這樣,沒有一個俘虜有可能自己掙脫出來逃走。盡管如此,唐古阿還是在營地周圍布了崗哨,并讓人去找阿帕奇人的馬匹,因為那些馬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由一些衛兵守著。
前面已經提到,我們又在草地快到水邊的那一頭兒點起了火。我們圍著火躺下,不希望奇奧瓦人再到我們這兒來,因為這會使我們解救溫內圖和他父親的行動變得困難甚至不可能。但他們根本沒想過要來,他們從一開始就顯得不甚友好,而我同他們首領的對話顯然也不利于改變他們的態度。他們向我們投來冰冷的、幾乎是蔑視的目光,那目光決不是令人信任的。我們自忖,只要能不與他們發生什么糾紛就擺脫他們,那就萬幸了。
他們在更深入草原的地方又生起了好幾堆火宿營,離開我們有一段距離。他們在那兒彼此交談,用的不是紅種人和白人打交道時常用的洋徑幫英語,而是他們民族的語言。他們不想讓我們聽懂,這一點我們也只能視作一個兇多吉少的信號。他們自認為控制了局面,而他們對我們的態度,就像是一只籠子里的獅子不得不容忍身邊有只小狗一樣。
由于計劃只能有四個人知道,即塞姆?霍肯斯、迪克?斯通、威爾?帕克和我,所以實行起來很困難。我們不能向其他人泄露這個秘密,因為他們很可能反對按我們的意愿行事,甚至會報告給奇奧瓦人。他們躺得離我們很近,我們只能希望他們全都趕快睡著。此外,我們的成功使我們根本無法平靜。塞姆認為,現在是該打個噸兒的時候了。于是我們都躺下來,而我盡管內心十分激動,還是很快就睡著了。后來我被塞姆叫醒了,這大概是剛過午夜的時候,至少我是這么估計的。按照星星的位置判斷時間,我當時還不會。我們的同伴都睡著,火苗也已弱下去了。奇奧瓦人只還留著一堆火,其它的都弄滅了。我們可以說話,但只能小聲說。斯通和帕克也醒了。
“首先要選舉一下。因為咱們四個不能都離開這兒,”塞姆向我耳語道,“只能去兩個。”
“我得算一個!”我堅決地聲明。
“哦嗬,別這么著急,好先生!這可是要冒生命危險的。”
“這我知道。”
“您愿意冒生命危險嗎?”
“是的。”
“好啊!您是個勇敢的家伙,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但您要考慮到,咱們的計劃能否成功,取決于實施它的人!”
“是這樣。”
“我很高興您能承認這一點。既然如此,我想,您就得放棄跟著一塊兒干的打算。”
“決不!”
“理智些,先生!”他請求我,“讓我和斯通去吧!”
“不!”
“您還太嫩,還不懂得怎么匍匐著悄悄接近敵人。”
“可能!但今天我要向您證明,不懂的事情也是能夠做成的,只要有心去做。”
“可是技巧,先生,技巧!您就是沒有技巧。首先這得是天生的,其次還得經過練習。您缺的是練習。”
“重要的是演習一次。”
“您想要演習一次嗎?”
“是的。”
“什么樣的演習呢?”
“您知道唐古阿睡著了沒有?”
“不知道。”
“但知道這個是很重要的,不是嗎,塞姆?”
“是的。我想一會兒爬過去看看。”
“不,讓我來干。”
“您?為什么?”
“就為了演習一次。”
“要是您被發現了呢?”
“那也沒關系,因為有個現成兒的借口:我要確信他們的哨兵在恪守職責。”
“好吧,可以,但這次演習有什么用呢?”
“讓我得到您的信任。我想,如果我能通過這次演習,您就不反對帶我一起去溫內圍那兒了。”
“哼!這個咱們還得商量。”
“隨您!那我現在可以去酋長那兒了吧?”
“是的,但要小心!要是他們抓住了您,會起疑心的,即使不是現在,以后也會,只要等溫內圖一跑,他們立刻就會猜到,是您松了他的綁。”
“猜得還真差不離。”
“要利用每棵樹和灌木做掩護,要躲開火光!要始終呆在暗處!”
“我會呆在暗處的,塞姆!”
“但愿如此。至少還有三十多個奇奧瓦人醒著,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還不包括哨兵。如果您能做到不被發現,我就會夸獎您,并且會想,也許十年之后,您還是能成為一個牛仔的——雖然您在我這么好的教導之下,至今還是個‘青角’,那么嫩,那么沒經驗,任何一個珍奇博物館里都見不著,嘿嘿嘿嘿!”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