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光明年代是個距離現在很遙遠的年代，那個年代的食品和視頻都很健康，校服和制服是兩個完全相同的概念，跳舞和熱舞只是一種運動型舞蹈，用來有益身心健康，紋身和文胸都是一種刺青，外語就是英語是個鐵定不變的真理，美麗和氣質傻傻分不清楚，品牌和品質完全沒有概念，行為藝術和人體藝術還沒有這么大的區別，身材臉蛋不是區分美麗的唯一標準，節操和貞操都還只是廣播體操，車震和地震被認為是自然聯系，馬里奧和奧利奧也被認為是孿生兄弟，萎縮和猥瑣都還只有害怕的涵義，菊花只能用來泡茶不能用來炮轟。那個年代城鎮戶口還沒享有那么多的優惠，農村人口也沒有那么強烈的愿望想逃離故土，干爹和干女兒的關系還沒有這么露骨，賣肉和賣萌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吹簫和吹簫都是同一種陶冶情操的樂趣，人們只見過俄羅斯方塊而沒有看過馬賽克方格，只看過電視TV而沒有看過電影AV，所有動漫都叫動畫片。那個年代木耳是一道美味的菜肴，杯具是用來喝水的器皿，臥槽是供牛吃草用的石制工具，我去年買了個表是財富的象征，綠茶還不能拿來和人掛鉤，污染還沒有想到空氣，教授還是個高尚的職務，城管也秉著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行為準則除暴安良。那個年代咬舌歌曲還沒有掀起高潮，樸樹和許巍都還紅遍著大江南北，中式搖滾動搖震撼著人們的心靈，高曉松人皆有之，校園民謠被不斷翻唱，同桌的你賺了全中國女生的眼淚，隨身聽還是稀有玩意兒，是有錢人家孩子的隨身物品，是窮困孩子家的稀有物品，是普通孩子家庭的希望物品，看書熱潮正在迭起，金庸膾炙人口，江湖被人們懷著敬仰對待，韓寒郭敬明在飽受爭議，安妮寶貝還沒有對學生的服裝產生巨大影響，短裙長裙不被家長們的封建思想接納，移動電子通訊產品稀少罕見，移動呼機是最常用的工具，電腦還遙不可及，永久自行車是很通用的交通工具，人們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是美好的，每天都是光明的。

　　不過以上這些僅限于劉光明這個年紀的祖國未成年。

　　孟城是祖國的一個兒子，可惜祖國兒女眾多不能完全顧及，孟城就像脫離群眾路線的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落后了好多年，錯過了成年的最好時間。

　　劉光明出生在這個光明年代，光明的年代充斥著美好，而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美好的愿望，那就是美好的生活。劉父在劉光明沒有出生前就把名字想好了，叫劉美好，希望她的美好能為全家人帶來美好，前提要是個女娃。劉母也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因為劉母只上過初中，能力不及上過高中的劉父強，她覺得劉父所說所做必有其意義和道理，所以劉父有時候說出個“之乎者也”劉母都會拍案叫絕，因此她對劉父基本上百依百順，這就印證了多年后劉光明聽到的那句勵志名言—知識的力量是強大的，它不但能改變命運，還能掌控女人。但苦于當時科技不夠發達，無法辨別體內男女，劉母只恨時間過的太慢，不能像歌詞“愿時光匆匆流去”那樣，稍縱即逝。但是劉父是個有希望有期望的人，從他在鄉下煤礦上某事多年一直期望煤礦不要出事而煤礦竟然真的沒有出過事就可以看出，一個人對某一件事抱有堅貞不移的信念和期許的時候，這件心想之事必定成功。所以劉父在閑暇時間就蹲在自家門前的棗樹前，點支煙看著天空，等到憂郁氣息和文藝氣息相互交融時，也就是覺得自己煙抽的差不多了，開始在心中期盼。劉母勸過劉父，去寺廟請支香可能會靈一些，劉父覺得一個男人去寺廟請香，一方面顯露了自己的弱小，一方面暴漏了自己對即將到來的現實的恐懼，雖然自己沒什么寄托，但一定不能把信念寄托給神靈，依舊每天祈禱，祈禱完之后就對著劉母的肚子喊“劉美好”就這么懷著虞城的信念待到臘月，終于孩子出生了。聽到哭聲后劉父使勁把臉貼在手術室的門上，雖然什么都看不到，卻顯示了劉父想見到這個帶著自己愿望的孩子的急切心里，呼出的氣體在不透明的玻璃上趁著燈光映出美麗的光暈。由于貼的太近，導致了醫生拉開門劉父受重力影響不慎倒地。這是第一個打擊，打擊了肉體上的。劉父不等疼痛蔓延全身，趕緊站起來抓著醫生的手問，孩子怎么樣？

　　“孩子很好，七斤二兩。”醫生輕松的說。

　　劉父聽到回答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拉住醫生追問。“那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是個帶棍兒的。”醫生歡快的說。末了又加了一句，“生對了。”

　　聽完后劉父緩慢的松開了醫生的手，雖然自己的心涼了半截，但是國家政策要求生男生女一個樣，一定要嚴格遵循國家政策，所以縱然自己的祈禱沒有起到效果，畢竟帶著自己的精神和血液。這是劉父聽完上半句話的心里反應。等醫生說了第二句話，讓本來已經有點釋懷的劉父有點緩不過來了，明明自己期望的是個女孩兒，現實卻給了一個相反的結果，雖然結果同樣開心，但難免有些失落，這就像革命戰士襲擊了鬼子老巢，想要活捉司令，卻槍斃了一窩工兵。況且這一聲“生對了”是對劉父思想上的打擊和嘲諷，劉父覺得剛才不應該拉醫生的手，握手是友好的表現，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想完劉父就進去看母子二人，劉母雖然非常虛弱，但還是帶著虛弱的微笑迎接了劉父。劉父說你安心休息。劉母說你看看孩子。

　　劉父趴下看睡在搖籃里的孩子，如此安靜美好，心里失望的陰霾逐漸散去。他用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是那么光滑稚嫩。“他叫什么名字？”劉母虛弱的說。

　　劉父突然想到這是個重要的問題，絕不能把男孩兒叫劉美好，這樣就不美好了。自己被毀了一個期望，絕不能毀掉孩子的希望。但是取名字猶如紅軍革命制定戰略，必須絞盡腦汁苦心竭力的思考，分析你我優劣，動輒還要深入敵軍探測軍情，運氣不佳者必會喪失性命。但是劉父不能讓孩子喪失性命，他是個完美的人，孩子也一定要是個完美的人，不一定要像自己一樣建設偉大，但他一定要……劉父正努力的思考，突然，醫院斷電了。瞬間光明被黑暗籠罩，劉父剛經歷完身體，心理和思想上的三重打擊，沒想到現在又受到視覺上的打擊，想自己從來沒有在一天里受到這么多打擊，這不但不是個美好的一天，還是個糟糕的一天。

　　四處傳來人們的抱怨聲。劉母還不清楚狀況，虛弱的問劉父，“怎么了？”

　　“斷電了。”劉父肯定的說。

　　“看好孩子。”劉母像在交付革命任務。

　　“好。”劉父堅定的說，用自己的雙手和身體圈住嬰兒床，像黃繼光堵槍口那樣奮不顧身。

　　劉父的雙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那是智慧的光芒，那是思考的光芒。劉父曾在電視上看到一個詩人的講話，他說當一個人找不到寄托的時候就去讀詩，當一個人失去自我時就去讀詩，當一個人無法思考時就去讀詩，歸根到底就是，讀詩可以解決一切。但是劉父現在身邊沒有詩可讀，就努力回想那些已經被自己淡忘掉了的詩，突然想到上高中的時候讀過一個外國詩人寫的一首詩中的一句，因為他們老師告訴他們高考只會考這么一句，“冬天即將遠去，春天還會遠嗎”那么“黑暗即將遠去，光明還會遠嗎”劉父明亮的雙眸在黑暗中加速跳躍，突然，光明來了。

　　“劉光明。”劉父情不自禁的喊出。

　　劉母正在和睡眠做斗爭，聽到“光明”二字猛然睜開眼，被強烈的燈光閃花了眼。

　　劉父激動的說，“叫劉光明，就叫劉光明。”

　　劉母也覺得這個名字好，光明光明，一聽就讓人想睜眼，睜眼就會被把人閃出淚花，說明這個名字極具威懾力。

　　在劉父喊第三遍劉光明的時候，劉光明發出了一聲稚嫩的“啊”劉父欣慰的笑了出來，劉光明歡快的尿了出來。

　　劉光明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就是在別人家人急于想要男孩兒的時候為什么自己父母是喜歡女孩兒的。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劉父劉母不是一般人，但是不一般的情況僅僅出現在劉光明出生那一年。劉光明的出生看似平凡無奇，但從整個過程來看無疑是戲劇性的，這就預示了劉光明的人生充滿了喜劇，但喜劇之后必會摻雜悲劇，就像多年后回頭再看這個看似光明的年代。

　　光明年代的孟城還沒有幼兒園，倒是有個象征性過度的年級，叫做半年級，所謂半年級就是只用讀半年即可，學習拼音和乘法口訣，另外半年則歸為一年級，也就是說一年級要上一年半，從劉光明的視角出發就是玩了一年半。劉光明所在的孟城有六所學校，都秉著競爭才能進步的原則，所以兩所小學建立了，兩所中學成立了，兩所高中擴建了。劉光明所在的學校是“第一實驗小學”所謂第一，與教學質量硬件設施毫無關系，只是建校時間早了一些，自稱第一，所以凡是叫做第二的學校統統不服氣自己差，爭相攀比爭第一，可惜孟城人和大部分國人一樣，對擁有第一名號的事物保持著無與倫比的態度，紛紛把孩子送往名號第一學校就讀，這就造成了第二學校即使是建立起來了，生源過少，校職工紛紛痛恨為何不早點開工建設，猶如紅軍被殲滅之后才得知要實施戰略轉移，這種心情是悲憤的。但是很多家長發現孩子在第一學校呆了一年之后什么都沒有學到，這源于所有家長的跟風習性，就像革命部隊隊長頂著槍林彈雨大聲喊：“大家沖啊。”其他人看隊長都沖了，自己沒理由不沖，就跟著往前沖，結果沖的全軍覆沒。本來只能容納四十人的教室卻容納了將近六十人，每每上課總能聽到，A說你往那邊去去，B說去不了了，A說怎么去不了了，C說再去就上身上了這樣的對話。老師倒是無關緊要，因為講臺總是占用最大的面積供一人使用，寬松的可以打地鋪在這里睡覺，所以每次老師問大家，你們的夢想是什么。很多人都異口同聲的回答，成為一名老師。當然這種情況是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的，那時候的媽們總是閑來無事，她們把所有賺錢過日子的任務都交付給爸們，于是爸們忙的不亦樂乎，出門在外的常年不得在家，在家也見不到媽們，因為她們都在自摸東西南北風。這也就滋生了很多爸們外出幾年后令成家業的現象，但是媽們還不知道，依然高興的自摸東西南北風。當時代正在前進，科技正在發展，媽們的防范意識依然不見提高的時候，問題就會暴漏，爸們虞城的遵從老人們教導的“男兒志在四方”的真理，毅然決然的在他鄉開辟土地，然后回來收拾東西告別故土，所以那幾年孟城的戰爭如革命時期的小范圍戰斗，層出不窮，經常聽到罵街聲在街道上橫行，樓層間橫行，床上橫行。在這段風波逐漸平息后，媽們的內心依然不能平息，這像是塊硬傷，猶如司令受到宮刑，就算疼痛已經抹去，但永遠覺得少點什么。媽們就是缺少了內心的安撫和寄托，苦于找不到寄托之物，只能繼續自摸東西南北風，只是話語中多了一些哀怨和不幸。但是劉光明的爸媽就很和諧，劉母和其他母親不一樣，她雖然認得東西南北風，但不懂得自摸，無法參與其中，參與進去必然給對方帶來些許利益。況且劉父作為家里的領頭羊，他覺得這些把所有事情都交給男人的女人都是有罪的，而被遺棄的就是她們罪有應得，于是劉母在劉父的幫助下開了個個體營業戶，銷售雜貨為人民服務，那個年代和這個年代的人的心里一樣，急于成名或急于想證明自己，招牌一定要打上自己的名字，看上去舒服也倍兒有面子，于是劉光明理所應當的出現在了店鋪招牌上，叫光明店鋪。回到——當然這種狀況是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的，劉光明上學的時候學雜費還沒有免費，除學費外還要收取各類，比如校服，比如紅領巾，比如等等不需要繳納的費用，教師工資也不是由國家撥款下發，而是從學校領取，老師工資多少不因教育局的規定而完全不變，這要看學校的收費情況，所以第一學校的老師每天都帶著和桃花一樣美好的笑容授課，對待學生態度友好，從來不上手，第二學校的老師每天面如火山噴發而出的火山灰，對待學生極其苛刻，動輒左右開弓兩耳光，但這種狀況只維持了幾個月，原因出自劉光明的一個朋友，他叫楊俊。楊俊媽是個很開朗的女人，為什么開朗可以從她自摸除了東西南北風的呼喊聲中看出，楊俊也一直在劉光明面前吹噓他媽的牌藝如何高超，逢摸必贏，當然這只是楊俊說的，那天楊俊媽打牌輸的連買糖葫蘆的錢都沒有，心情壞到了比牛羊過草地而沒有草吃還難受，經過第一學校的時候突然想進去看看兒子，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想找個最親近的人來給予關懷，俊爸在外工作，除非真的可以坐地日行八萬里，否則絕無可能立刻見到，碰巧俊媽知道臨近取水方能解渴的道理，想去看兒子努力學習好聊以自慰。就在這個時候楊俊對旁邊的劉光明說：“我睡一會兒，昨晚看舒克和貝塔太晚了。”劉光明知道楊俊又在放屁，因為他家連電視都沒有，去哪看舒克和貝塔。

　　校園中間是個直徑二十米的袖珍花園，種植著多種俊媽不知道的植物，俊媽只知道一種，就是大街上都有的冬青。袖珍花園中間有個舉著水杯的自由女神像，面朝東方，面帶微笑，嘴角下方有一坨鳥屎。但顯然俊媽沒有注意到這點，她正在努力尋找兒子的班級，在尋找兒子的過程中開朗的俊媽細心的發現了幾個問題，教室太小，學生太多。老師授課不行，學生玩耍不聽。辦公室門不開，領導無影無蹤。俊媽越發覺得學校漏洞太多，硬件不行軟件不足，運行起來鐵定要慢個幾拍，如此下去必會造成嚴重危害。等到她站在兒子班級前透過窗子看兒子安穩的趴在桌子上睡覺后，老師在上面繪聲繪色的用粉筆描繪祖國江山的壯麗藍圖。教劉光明的老師姓高，名字被劉光明忘得一干二凈，這就為以后劉光明永遠記不住老師的名字奠定了基礎。高老師很漂亮，但是劉光明那時候不懂得什么叫漂亮，他只知道高老師身材苗條，愛穿高跟鞋，長發被風扇出起來會散發出好聞的香味，皮膚白而干凈，劉光明覺得高老師看上去像美少女，言行舉止和被風吹起來的美少女的裙擺一樣美好，所以劉光明從來不睡覺，這就導致了以后他所遇見的老師沒有比高老師漂亮的，開始肆無忌憚的在課堂上睡覺。離開劉光明的思維世界。俊媽二話不說，一手推開教室門，連高老師都沒有反應過來，全班同學都震驚了，但都不明情況，包括劉光明，因為沒人知道她是楊俊的媽，不等劉光明用胳膊肘捅醒楊俊，他就被親媽抓起來左右開弓兩個耳光，邊遭受罵名邊被拖出教室，前前后后不足一分鐘，連給人思考和反應的時間都不夠，正當所有同學都還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老師的作用在這里充分體現了出來，首先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扔下書本跑出去攔截，但苦于自己裝備不對，忘了穿的是高跟鞋，左右三步，連講臺都沒下便扭了腳踝。楊俊被親媽帶回酷刑伺候，第二天俊媽聯合自摸幫的一群媽鬧到了教育局，雖然交代沒有討到，但是第一學校的名聲就此毀滅，第二學校振作士氣，接納了被轉出去的學生，學校看上去像了學校，生機一片，老師臉上的火山灰一掃而光。那名老師沒有被清理出去，還因為腳踝受傷得到了學校的補助，在很多人都沒有想清楚原因為何的時候，社會上的一些現象給予了解答。俊媽為這次完勝洋洋得意，摸牌也順利了很多，但為此很多人的人生道路都被改寫，比如楊俊，他本來可能成為一名科學家，藝術家，各種帶“家”字的大家，卻因為這次轉校變成了一名不良社會男青年。比如宋詩殷，她可能會成為一名語文老師，數學老師，教各種知識的老師，卻因為這次沒有轉校，而做了她最討厭的一種職業。又比如劉光明，他可能想成為一名作家，演員，或者干出一番大事業，卻因為這次轉校，而成為了生活在最不光明年代的一名最光明的群眾。